第2章

晚上袁雙又上購票軟件上看了眼,近幾天從藜陽去北京的車票仍是無票狀態,她開通了自動搶票,一覺起來,一無所獲。

同一航班的乘客飛的飛,走的走,袁雙遠在他鄉是回也回不成,去也去不得,完全被困在了藜州。同房間的大姐今天要搭乘航司安排的航班繼續前往雲南,走之前還特意叮囑袁雙,要是去大瀑布玩,記得找那個姓“楊”的司機。

袁雙被提點,就去網上搜了下去大瀑布的攻略,發現從藜陽到大瀑布景區是可以當天來回的,她當下心裏就有了計劃。

反正今天搶到車票的幾率很小了,與其在酒店裏幹等,不如去大瀑布看一看,也算是了卻一樁兒時的心願,興許玩上一天,晚上回來就搶到了明天的車票。

袁雙向來是很果斷的人,打定主意後就立刻付諸行動。她搜了搜黎陽去大瀑布的路線,最後發現果真如那個大姐所說,沒有直達車,要先坐火車到平順,再去汽車站坐到景區的大巴。

網上說進大瀑布景區至少要預留五個小時的時間,否則根本逛不完裏邊的景點,今天時間已晚,現在再去火車站搭車去平順,時間緊張不說,也不一定湊巧。

袁雙思忖片刻,找到了昨晚存下的號碼,給那個楊師傅打去電話。

沒多久,電話接通了,袁雙試探地喊了聲:“楊師傅?”

電話那頭的楊平西愣了下。

袁雙喊完沒聽到回應,以為自己打錯了電話,又問:“您不是楊師傅?”

楊平西聽過別人喊他楊老板、楊哥、老楊小楊,倒是沒聽人喊他“師傅”,一時覺著新鮮。

他清了清嗓,出聲問:“什麽事?”

袁雙有些意外,這個楊師傅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沙沙的帶點慵懶意味,不像她印象中老司機的嗓音。

她稍一頓,說明打電話的意圖:“我想去大瀑布,有個朋友給了我你的聯係方式,說你的車是專門走瀑布線的?”

楊平西從煙盒裏抖了支煙出來,聽她這麽問,應道:“算是吧。”

算是吧?袁雙皺了下眉,覺得這個楊師傅不太靠譜。

“你今天要去大瀑布?”楊平西點上煙含糊地問。

“對。”

“幾個人?”

“一個。”

“一個啊。”

袁雙聽他意思像是嫌人少不想走,她幹脆道:“沒人拚的話我可以包車。”

楊平西叼著煙挑了下眉,略有興味地說:“包我的車可不便宜。”

“多少?”

楊平西想了下,報了個價:“四百。”

袁雙剛才在網上看了,從藜陽到大瀑布景區有近兩百公裏的路程,開車要兩個多小時,包一輛車去那四百塊不算貴。

“成。”袁雙沒多猶豫就同意了。

楊平西眸光一動,問:“你人在哪?”

袁雙把酒店名告訴他,楊平西一聽是在機場附近,便說:“你等著,我去接你。”

掛斷電話,楊平西掐了煙,拿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等那頭接通後說:“大雷,我今天不回去了。”

“啊?”大雷納罕,問:“出什麽事了,怎麽不回來了?”

“沒什麽,接了趟車。”

“哥,你不是說不接車了嗎?阿莎的媽媽住院了,她這兩天不在,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臨時的,一姑娘打電話約的,她一個人,不好把她撂下。”楊平西說:“店裏你先看著點,我明天就回去。”

“這回可說好了啊。”

“嗯。”

楊平西又問了下旅店這兩天的情況,和大雷聊了兩句才掛斷電話,拿過剛才在便利店買的水一口氣喝了半瓶,這才啟動車子往機場方向去。

他今天本來是要回藜東南的,也是那姑娘的電話打得及時,他還沒出城,來得及掉頭去接她。要說這單生意不接也行,可那姑娘說是朋友介紹的他,他猜應該是以前的客人引薦的,既然別人信得過他,他也不好辜負這份信任。

楊平西開車到了酒店,拿出手機在通話記錄中找到了個北京的號碼撥了過去,沒多久就看到一個姑娘走出來。

袁雙穿著防曬衣,把衣服的拉鏈一拉到底,遮住了下半張臉,又戴上帽子,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楊平西下車,等那個渾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的姑娘走近,問:“是你要去大瀑布?”

袁雙輕輕點頭,墨鏡後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下楊平西。

原來他不是聲音年輕,是他本來就年輕,休閑T恤工裝褲搭上馬丁靴,覆額的碎發配上他雙那漫不經心的眼睛,還有下巴處才冒出來的青茬,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落拓不羈的浪子,一副萬事不掛心的模樣。

袁雙覺得他這氣質適合去草原騎馬放羊,不適合開車載客。

那個大姐把這個“楊師傅”誇上天,她就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會是個很有經驗的本地老師傅,現在這麽一看,她不由懷疑起了大姐的話。

“你就是楊師傅?”袁雙看了眼他頸側的紋身,語氣有一絲的不信任。

“是我。”楊平西看出了她的防備,沒點破,微挑下巴示意道:“上車吧。”

袁雙垂眼打量著這輛車身沾滿泥漬的小轎車,車上的漆被蹭掉了好幾處,後座車門還凹陷進了一塊。這車看上去如同一輛報廢車,她心裏邊更沒底了。

“前兩天下雨,跑山路濺上的,還沒來得及洗。”楊平西打開車門,一手搭在車頂上,側著身回頭,隨意問:“還走嗎?”

袁雙抬頭對上楊平西的眼睛。

從剛才到現在他都不冷不熱的,完全沒有招徠客人的樣子,她懷疑他這樣的態度平時能不能拉到客人。

他看著不像好人,也不像個壞人,亦正亦邪的。袁雙對他不放心,但現在再找車也來不及了,便抿了下嘴,說:“走。”

她特意從車後方繞到另一邊坐上後座,把車牌號記下後發給李珂,叮囑她要是聯係不上自己了就報警說這輛車的車主有很大的嫌疑。

李珂立刻回複:不會是套/牌車吧?

袁雙覺得不無道理,便抬起頭看向駕駛座,狀似無意地問:“師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楊平西從後視鏡中看她一眼,即便她戴著墨鏡,他也能看穿她的心思。他了無意味地一笑,倒是配合,一邊倒車一邊回她:“楊平西。”

“哪個‘平’哪個‘西’?”

“最簡單的那兩個。”

袁雙皺眉:“平安的‘平’,西南的‘西’?”

“嗯。”

楊平西,袁雙把這個名字連同他的電話發給李珂,沒多久李珂發來幾條語音,扯著嗓子讓袁雙記得一路報平安,要是袁雙超過十分鍾沒回她的消息,她會馬上報警的。

楊平西知道這語音是說給自己聽的,心下嗤笑,覺得今天接了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袁雙抱臂坐在後座,時刻注意著楊平西的行駛路線,當看到他把車停在了動車站的出口時,忍不住訝異道:“怎麽來這兒了?”

“看看有沒有人要去大瀑布。”楊平西解安全帶的同時眼睛還看著後視鏡,似笑非笑地說:“多拉兩個人你就不用花錢包車,也不用一直這麽防著我了。”

袁雙的心思被點破,有點尷尬,幸好臉上遮得嚴實,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能拉到人嗎?”袁雙岔開話問。

“最近遊客多,試試。”楊平西說完推開門,下車前回頭看了袁雙一眼,說:“你坐著等會兒。”

袁雙看向車站出口,許是有列車到站,出口處湧出了一大批人,在各處蟄伏著的私家車司機聞風而動,一哄上去拉客。

和那些熱情洋溢的師傅比起來,楊平西一點都不熱絡,他就杵在一個位置上,腳下生根了似的,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時才問上兩句。

袁雙見別的師傅都拉到客了,就楊平西還“顆粒無收”,她性子急,反倒坐不住了,便下了車走過去。

楊平西看到袁雙站到身旁,愣了下,開口說:“不是讓你在車上等著?”

袁雙瞥他一眼,不無數落道:“我趕時間,你這麽佛係是拉不到客的,我來吧。”

她說完把防曬衣的拉鏈往下拉了點,楊平西這才有機會看到她一半的臉,雖然不完整,但不妨礙她的美麗。

袁雙的目光快速掃視著出站的人群,逮到拖行李箱的人就迅速上前詢問,態度落落大方,絲毫不露怯。

楊平西看她露出標準八顆齒的微笑,總覺得她對拉客這種事非常熟練,他想到了景區飯館門前招攬食客的服務員。

車站人來人往,拖行李箱的人不在少數,但大多人碰上拉客的都會冷漠地擺擺手,快速走開。袁雙氣惱,但換位思考,如果是她,在車站碰上拉客的私家車也會有所顧忌,這是人之常情。

就這樣碰了幾回壁之後,袁雙的好勝心被激了出來,生出了一股不拉到客不罷休的幹勁,楊平西說要走她都不答應。

沒多久又有一波人從車站出來,袁雙眼尖,看到三個拖著行李箱的年輕姑娘出了站,立刻搶在別的司機前衝上去,熱情地招呼道:“嗨,幾位美女,你們要去大瀑布嗎?我這有直達的車,立刻出發,你們坐嗎?”

“不用了,我們自己坐車去。”一姑娘說。

袁雙一聽她們是有打算去大瀑布的,心頭一喜,忙說:“我也是來旅遊的,現在在找人拚車,你們應該做過攻略吧,從藜陽到大瀑布是沒有直達車的,自己去的話就要坐火車再轉車。”

“轉車很麻煩的,而且時間不一定合適,不如和我一起走,今天上午就能到,下午就能去景區玩,一點時間都不浪費。”

“行李的話你們不用擔心,景區附近就有酒店,你們可以住那兒,這樣也不會太趕。”

“拚車怎麽也比坐火車舒服啊。”

袁雙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三個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有些動搖了。

袁雙眼見有戲,再下一劑猛藥,轉過身指著楊平西,掐著嗓笑得一臉諂媚,說:“全程有帥哥司機相伴哦。”

楊平西:“……”

三個姑娘瞄了眼楊平西,突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羞赧了起來。

袁雙在心裏低歎,自己巧舌如簧費盡口舌都不如楊平西一張臉來得有用,這世道。

三個姑娘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陣,最後做出決定,說:“好吧,那我們就和你一起去吧。”

袁雙一下拉到了三個乘客,把車座填滿了,一股成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她轉過身看著楊平西,下巴一抬,衝他頗為得意地一笑。

楊平西看她跟一隻驕傲的孔雀似的,輕挑眉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