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吃完飯, 楊平西問袁雙累不累,累的話可以隨他回旅店休息,不必趕在一天內把所有景點逛完,反正等她入職“耕雲”, 以後可以憑借黎山鎮務工人員的身份免票進景區。

袁雙前天才走完大瀑布, 元氣還沒完全恢複, 今天上午又走了幾公裏, 人是有點累,但她並沒有隨楊平西回去。她這個人多少還是有點職業道德的, 既然答應了楊平西要在“耕雲”幹三個月, 那她自然是要做做功課的。

會來黎山鎮住宿的人十有八九是外地來逛古橋景區的遊客, 她作為旅店員工,如果自己都不了解景區,那怎麽能給住客做介紹?

是以雖然身體疲憊, 袁雙下午還是撐著去了景區裏的其它景點。

除了古橋、水上森林外,古橋景區裏還有瀑布、大水潭、湖泊、溶洞、濕地公園等景點, 每個景點都各有各的特色,一個景區逛遍能飽覽不同的風景。

袁雙走了一個下午,用手機拍了上百張的照片, 總算是逛完了所有景點。傍晚, 她坐在濕地公園的亭子裏,看著在水中嬉戲打鬧, 滋著水槍的男女老少,眼睛炯然發亮。

經過近一天的觀察, 她發現古橋景區的遊客量還是不錯的, 在景區附近開旅店, 等於是站在了風口上, 這就算是隻豬也能起飛,難怪楊平西沒點生意頭腦,旅店的入住率卻不錯。

袁雙愉快地想,這三個月她總算不需要再累死累活,可以享受下躺平的滋味了。

景區晚上並不對公眾開放,六點過後就有景區工作人員提醒遊客盡快離開,以免入夜後滯留在山裏,容易出事。

袁雙在濕地公園的乘車點上車,直接到北門出口站下車。北門的上車點和下車點不在一個位置,景區畢竟做的是遊客生意,所以下車點設置在了離景區大門一公裏處,遊客要想離開景區,必須要穿過一條商業街。

這條商業街上賣的都是一些本地特色商品,比如民族服飾、手工藝品、景區周邊等,還有些小店一店兩賣,店裏賣產品,店外擺張桌子或是放著大冰櫃,賣些小吃和飲料。

逛完景區的遊客自然會想買點紀念品帶回去,送人也好自留做紀念也罷,總之旅遊商業街還是很熱鬧的。

袁雙沒有去湊這個熱鬧,倒不是不想買紀念品,隻是她還要在藜東南待一段時間,現在買還為時過早,等她要走了再來逛也不遲。

她在一家小店買了根烤腸,邊吃邊悠哉地往大門方向走,時不時站在街道上瞅一眼店裏的東西。路過一家銀飾店時她隨意?了眼,走了兩步發覺不對勁,又倒回來,盯著門口冰櫃後邊坐著的人瞧了又瞧。

楊平西正捧著一本詩集在看,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後,還以為是有顧客上門,開口就問:“要買酒——”

看清站在冰櫃前的人是袁雙後,楊平西頓了下,很快換了話問:“出來了怎麽沒給我發消息?”

“我又不是不認路,自己能回旅店,倒是你——”袁雙打量著他,問:“在這兒幹嘛?”

楊平西把詩集放在一邊,垂眼示意了下,說:“擺攤。”

袁雙低頭看著冰櫃上擺著的瓶瓶罐罐,不可思議道:“擺攤兒?”

“嗯。”

袁雙吃驚,“你不僅開旅店,還當攤主?”

“有時間會過來擺一擺。”

“賣的什麽?”

“自釀的啤酒。”

袁雙拿起一個易拉罐瞅了瞅,罐身印著“耕雲”倆大字,邊上還有“精釀啤酒”四個小字,底下生產日期、保質日期還有配料表都有。

“你釀的?”袁雙問。

楊平西挑眉,算是默認。

“你到底是開的旅店還是酒館啊,怎麽又會調酒又會釀酒?”袁雙都有些佩服楊平西了,她盯著手中的啤酒罐,問:“你賣酒,手續齊全嗎?”

楊平西揚眉一笑,“合法的。”

“自己釀的,好喝嗎?”

“你想喝,開一罐。”

袁雙故意找茬,“就給一罐?”

“店裏也有,你想喝隨時都能喝。”楊平西從冰櫃裏挑了一罐度數低的蘋果西打,單手熟練地拉開易拉罐,把拉環按下後遞給袁雙,說:“好不好喝,嚐嚐就知道了。”

袁雙不客氣地接過,仰頭豪邁地灌了一口酒,冰涼的**從口腔一路滑到胃裏,一下子消去了幾分暑氣。西打酒的口感酸酸的,回味微甘,像飲料又有酒精獨有的刺激。

“好喝!”她滿足地喟歎一聲,不吝讚道。

楊平西微微勾了下唇,表情高興卻不自得。

袁雙又嚐了一口酒,見周圍遊客往來絡繹,卻沒人光顧楊平西的生意,遊客都被別的攤主吆喝過去了。她微蹙眉頭,忍不住說:“你就這麽幹坐著,怎麽會有人來買酒?”

“想喝的人自然會過來買。”

又來了,楊平西的“無為而治”生意法。

袁雙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得學人家吆喝。”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袁雙“嗬”了聲,挑了下下巴示意楊平西:“那你吆喝兩聲我看看。”

楊平西也沒有推脫,轉開眼對著路過的遊客問:“喝酒嗎?自釀的啤酒。”

路過的倆遊客看他一眼,不感興趣地走了。

楊平西的語氣幹巴巴的,沒有一點起伏,絲毫不帶感情,再配上他這幅散漫的表情,和那天他在車站拉客時一樣,看起來就像是在敷衍了事。

吆喝最要緊的就是煽動性,他這個死樣兒,誰會想被他激起購買欲望?

袁雙氣結,忍不住繞到冰櫃後邊,放下包,把楊平西擠到一旁,摩拳擦掌道:“我來。”

她清了清嗓子,放聲喊道:“喝啤酒嗎?自釀的啤酒,好喝的啤酒,隻有黎山鎮才有的啤酒,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瞧一瞧,看一看啊——”

楊平西低頭去看袁雙,她賣力地朝過往的遊客揮著手,態度落落大方,好似做慣了這種事。之前在侗寨也是,她幫幾個老太太賣發帶,舌燦蓮花,推銷起產品信手拈來,一點都不端著,哪有一點大堂副理的姿態?

楊平西搖頭失笑,隻道袁雙的適應力強,幹什麽事都如魚得水。

袁雙的聲音清亮,蓋過了其它攤主的吆喝聲,沒多久,真有遊客被她吸引了過來。

“幾位帥哥美女,喝酒嗎?”袁雙看著結伴走過來的倆男倆女,帶著笑問。

“自釀的啤酒?和外麵賣的啤酒有啥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啦,我們釀的啤酒求質不求量,每次隻釀一些,賣完就沒了。而且我們的酒口味很多,你看有菠蘿、蘋果、獮猴桃、刺……刺梨?”

楊平西正要開口,下一秒就見袁雙拿起那瓶刺梨西打酒,故弄玄虛般地問:“‘刺梨西打酒’你們以前沒聽說過吧?”

幾個遊客齊齊搖頭。

“這是黎山鎮的特色酒,隻有我們這兒才喝得到,外邊都是買不著的。”袁雙言之鑿鑿地說:“就是在鎮上,也隻有我們家有,好喝著呢,買了不會後悔的。”

楊平西聽她介紹起刺梨酒有鼻子有眼的,一時訝然,又聽她一口一個“我們這兒”“我們家”,說得十分順溜,渾然把自己當成了“耕雲”的人,嘴角不由掛上笑。

那幾個遊客被袁雙這麽一推銷,萌生了好奇心,就買了幾罐酒。

楊平西拿袋子把酒裝好,說了個價錢讓他們掃碼付款,袁雙在心裏把總價除以數量就得出了每罐酒的單價,一罐十來塊。

袁雙雖然不是酒蒙子,但平時也喝酒,在酒吧,這樣的精釀酒一小杯就要小幾十,雖然北京和藜州的物價不一樣,但也不至於差這麽多。她心裏一合計就猜楊平西指定隻賣了個成本價,根本沒算人工費,完全就是在打白工。

等遊客付款走了,楊平西轉頭問:“你知道‘刺梨’?”

“不知道。”袁雙虛心問:“這是什麽?”

“是藜州這邊的一種果子。”楊平西看著她,眉頭一抬,說:“你不知道就和人介紹?”

“就是不知道才和人介紹的。”袁雙聳了下肩,說:“我沒聽說過,他們應該也沒有,所以我猜刺梨應該是本地水果,遊客最喜歡的不就是這種有地域特色的東西。”

短短兩秒鍾,袁雙的腦筋就轉過來了,楊平西誇了她一句:“你倒是機靈。”

袁雙得意地一哼,又問:“這鎮上,除了你,還有人賣自釀酒嗎?”

“賣自釀米酒的多,賣啤酒的隻有‘耕雲’。”楊平西說:“釀啤酒的工序比較多,一般人嫌麻煩,不會去釀。”

“那你還賣這麽便宜?”

“便宜嗎?”楊平西不太有所謂地說:“反正也是釀著喝的,賣個高興。”

袁雙一梗,忍不住乜他一眼,涼道:“你境界倒是挺高。”

楊平西聽出她是在嘲諷自己,不以為忤,反是一笑。

“晚了,回旅店吧,萬嬸做了晚飯。”

袁雙指指冰櫃上的酒說:“還沒賣完呢,你要把這些酒再帶回去?”

楊平西搖了下頭,“可以寄存在店裏。”

袁雙剛才就猜楊平西和這家銀飾店的老板是熟人,不然人家怎麽會樂意把冰櫃借給他用,但即使酒能寄存,她還是不想走。

“我做事不喜歡半途而廢,既然插手了,我今天就一定要把所有的啤酒賣出去。”

袁雙說出豪言壯語,態度也十分堅持,楊平西拿她沒轍,並不勸阻,就站在一旁,陪她賣到底。

許是有了開門紅,接下來買啤酒的遊客就多了。袁雙還是以刺梨酒為推銷重點,但刺梨酒數量有限,她就想了個辦法,提高其它口味的啤酒的單價,推出買兩罐別的口味的啤酒送一罐刺梨酒的銷售方案,這樣不僅酒賣出去了,銷售額還沒減少。

袁雙和楊平西分工合作,一個負責吆喝推銷,一個負責裝袋收錢,就這樣相互配合,沒多久的功夫,冰櫃上擺著的,冰櫃裏冷藏著的啤酒全都賣了出去。

啤酒銷售一空,袁雙頗有成就感,楊平西看她滿足的樣子,不由一哂,揶揄道:“賣完了,高興了?”

袁雙挑眼看他,“我賣的可是你的酒,幫你賺錢你不樂意啊?”

“樂意,樂意至極。”楊平西像是陪玩的家長哄玩性大發的小孩似的,輕聲問:“現在能回去了吧?”

袁雙滿意地拍了下手,頭一甩說:“走吧。”

楊平西把袁雙的包拿上,和銀飾店的老板打了聲招呼,追上前邊紅裙飄飄的女人,和她並肩往景區大門走。

夕陽已墜,天色入暝,星子隱約閃現,山上的寨子也亮起了零星的燈光。

袁雙手上拿著剛才那罐未喝完的啤酒,邊走邊抿一口,就這麽吹著晚風,喝著小酒,不覺瀟灑愜意。

“楊老板。”袁雙出聲喊道。

“嗯?”

“下午給你轉的錢怎麽沒收?”

楊平西轉過頭,“沒記錯的話,我們的賬之前就結清了。”

“之前是之前,昨晚的房費和景區的車費不是沒給嗎?”

楊平西哂笑,“不用了,你現在都是‘耕雲’的人了,房費就免了,至於車費,就當是我這個當老板的給新員工的福利。”

袁雙瞥他,“我今天才答應你,要免房費、給福利也是從今天中午開始。”

“我說了,不占朋友便宜,錢你就收了吧。”袁雙仰頭喝了一口酒,幹脆道。

楊平西挑眉,見她說得利落,他也沒磨嘰,痛快道:“行。”

“對了……”袁雙想起什麽,又說:“我現在既然是旅店的員工了,不好一直在大床房睡,你找個小房間給我,大床房給客人住。”

“你就睡著吧。”楊平西不當回事。

“不行,我住賺不了錢。”

袁雙這才入職,就一心想著為旅店創收。楊平西笑了聲,隨性道:“‘耕雲’的房間不緊張,不差你那一間,等有人預定了,你再換房間也不遲。”

袁雙敏銳地從他這話裏捕捉到了不一樣的訊息,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皺眉說:“我看昨晚大廳裏坐著不少人,旅店的房間應該差不多住滿了啊。”

“住床位房的人多,住單間的少。”楊平西看她一眼,淡然道。

“什麽?”袁雙頓住腳,盯著楊平西問:“‘耕雲’還有床位房?”

“嗯,在底層。”楊平西見袁雙反應這麽大,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我說呢,你怎麽都不問我‘耕雲’的經營狀況就答應留下來。”

袁雙咬牙,“我不問你就不說?”

“你之前不是說我的旅店遲早會關門?我還以為你清楚店裏的情況。”楊平西慢條斯理地回道。

袁雙噎住。

是啊,“耕雲”的老板可是楊平西啊!要是生意好,他何必再拉一個人進來分錢?

明溝裏翻了船,袁雙痛心疾首,隻道自己是被蒙蔽了雙眼才會沒想通這麽簡單的道理,相信楊平西這隻“豬”能在風口上起飛。

她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耕雲’底層有四個房間,兩個六人間,兩個八人間。”楊平西介紹完問袁雙:“你早上沒下去看看?”

袁雙昨晚就對大廳底下的空間很好奇,本想下去一探究竟的,結果被楊平西一杯酒一碗麵給絆住了。今早她也是想仔細逛逛旅店的,結果又沉迷於被楊平西的詩集了。之後就是李先生出事,再然後楊平西就提出讓她留下的請求。她當時也是懵住了,就忘了底層的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誰能想到,“耕雲”還是個青旅!

作者有話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