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喪屍圍城(6)

引屍符,是茅山作為重點記載但又不常用到的符籙之一。

它嚐以施術者的鮮血為引,在符紙上畫下凝而不散、氣血流淌的靈紋,多用於道士夜行趕屍、做局滅僵的日常。

一旦激活靈紋,符紙上的血就會持續“沸騰”。它會不斷溢出氣息吸引方圓十裏內的僵屍精怪,方便施術者將它們聚攏再一舉消滅。在上個試煉場的數百年前,引屍符幾乎是道士出山後的囊中必備。

厲蘊丹不是正統的道士,也沒有與傳說中的僵屍打過交道,卻正在經曆一場喪屍禍患。

雖說喪屍不是僵屍,但怎麽也占了個“屍”字,想來引屍符對僵屍有用,對喪屍應該也有用。況且,她還是用自己的血畫的符。

連造化者中的敗類都能招來喪屍,她的血必然更受“歡迎”。

傳真氣入符,她兩指夾著被激活的符籙,將它貼在郊區的一根電線杆頂部。事畢,她尋到暗處抱著刀等待,靜觀其變。

沒想到效果出奇得好,引屍符不僅對喪屍有效,還令它們為之瘋狂。

短短半小時,電線杆下圍攏了數百隻喪屍。有些正從遙遠處趕來,從一個小黑點漸漸拉長成人形……厲蘊丹提刀出去收割喪屍,再由它們推搡下去,這電線杆怕是要倒了。

足足一個下午,她都守著一根電線杆賺獎勵點。隻是喪屍數量並未減少,它們仍在從各個方向冒頭,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手機再度響起,厲蘊丹一躍而起、用刀尖挑下符紙,再無師自通地灌入熾陽道的真氣焚毀,沒留半點灰燼。

血氣潰散,遠處的喪屍茫然地站了會兒,又漫無目的地四散。

目前臨近小學的放學時間,她是該回去了。試煉場開啟至今已有9小時,哪怕凡博倫的“巡撫”早已死透,下麵的“地方官”也該討論出個章程了。姑且看看他們如何處理,她從中隨機應變就是。

厲蘊丹打開手機,電量還剩五成。一看又是班長,她便想起了“吃飯”和“晶核”。

她接通電話:“是我。”

僅是兩個字,就讓對麵人心大定。

厲蘊丹一麵等著對方回話,一麵蹲下來觀察喪屍的頭顱,思量著該從哪裏下刀。沒猶豫太久,她用橫刀削開它的頭蓋骨。

要是沒記錯的話,高中生物書上寫著這是大腦、這是腦幹……

班長:“下午兩點的時候,學校接到了上級通知,讓我們原地待命、不要亂跑,上報地址等待救援。老師說救援隊走的是空路,晚上八點會派直升機來接,讓我們分批去操場等待轉移。姓名要上報了,你記得在八點前回來。”

厲蘊丹切開喪屍的大腦,發現裏頭並沒有所謂的“晶核”,倒是腦幹的部位發黑發脹,一刀下去竟是流出瑩綠色的汁液。

“……雅?梁恩雅,你在聽嗎?你不會是在挖喪屍腦子吧?”

厲蘊丹下意識收回刀,臉不紅氣不喘:“在聽,沒有。”

“好,記得八點前回來。對了,傍晚要給你留飯嗎?”

“不用。”

掛掉電話,厲蘊丹把砍下的每一顆喪屍頭顱剖遍。待發現每一隻喪屍的腦幹狀況相似後,她拿出從醫務室順來的針和針筒,抽取了半管汁液。

原本,她帶出針與針筒是想找個倒黴造化者紮一紮,借管血用用。這樣,她以後畫引屍符的材料就有了。誰知倒黴蛋沒碰上,居然先用在了這地方。

把半管汁液收進須彌,厲蘊丹幹掉了周邊零星的喪屍,轉道返回學校。

班長說是下午兩點接到的通知……學校接到了,想必各地也接到了。

那就麻煩了。

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由於之前斬殺了大量喪屍,她基本清完了路障。故而回程之路很通達安全,倒是方便了散在城市各處的家長開車來接孩子。她剛踏上公路,沒走多久便被堵在半途中。

是,凡博倫“巡撫”做的決策還算周到——原地待命、分批轉移,確實能阻住喪屍異變的進一步惡化。

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聽命。再嚴謹的計劃想要落實,都得考慮人性與民心,否則隻會起反效果。

厲蘊丹明白,凡博倫下達這條通知是為了解決問題,殊不知,這通知從側麵坐實了“喪屍來襲”的事實。

他們沒考慮百姓的愛子之心和從眾之心,在大災大難來臨時,百姓首先想到的隻會是親生骨肉。而當第一個成人奔向學校找孩子起,秉著“法不責眾,情有可原”的八字真言,隻會有更多的成人跑去學校找人。

這樣一來,出事的趨勢就更止不住了。

百姓想著既然到學校也能坐上直升機離開,那為何不和自己的孩子呆在一起呢?凡博倫決策層最大的失誤,就是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卻沒把孩子率先轉移。

果然……

厲蘊丹放眼望去,就見通往學校的幾條路上集聚了大量成人。

為防被喪屍突襲,他們大部分開著私家車來,不僅堵死了她清理完的大道,還不停地按著大喇叭吵架,讓噪音傳得很遠很遠。

她甚至聽到有人在跟孩子通話,催促對方走出學校上車。

人流密集、摩肩擦掌,誰知道身邊的人有沒有被喪屍抓咬過。厲蘊丹直覺要出事,而她的第六感從未謊報軍情,說出事就出事,連個歇息的餘地也不給她留。

隻見車流前頭的前頭,有尖叫聲傳來。

從小學的方向起,貫通高中和大街,一直蔓延到公路上。

有人抱著孩子擠進車流,在縫隙中拚命狂奔。孩子嚇得哇哇大哭,回頭跑的人卻是越來越多。

他們爬上轎車、踩碎玻璃,隻顧自己逃命,壓根沒想駕駛座上拴著安全帶的人該怎麽辦?人人爭搶著一線生存的機會,卻不知是憑一己之力製造出更多的喪屍。

譬如潮水,活人和喪屍齊齊從前頭湧來。

後方的人立馬棄車逃跑,很快匯成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往後去,堵住了厲蘊丹向前的路。且其中一部分還想衝進學校找孩子,挨個上去送人頭。

白給、繼續白給、持續性白給……

他們抱著找孩子的心而來,最後卻成了葬送孩子的人。

天色漸暗,真正的大亂才剛開始。小學遭殃,高中多半也逃不過。不得已,厲蘊丹隻能咬開手指再畫引屍符,捏在指尖引著喪屍離開。

事已至此,她明白這末日是再也擋不住了。

她沒跑多遠,隻把它們聚在一處空地開殺。且她沒時間殺個一幹二淨,梁今尋尚在學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厲蘊丹燒掉引屍符,提氣朝小學奔去。匆忙之中,她終是回首看向高中,卻見裏頭也是一片兵荒馬亂,但師生有了經驗,尚且能應付變故。

在小孩的哭聲裏,厲蘊丹落在地上。

甫一抬眼,便見三兩隻小喪屍循著動靜鎖定了她,淌著血朝她咬來。距離她不遠處,一名女子渾身咬傷,哭著哀求:“求求你別傷害他!他還有治,他隻是病……”

厲蘊丹是可以手起刀落,斬下小喪屍的頭顱。但,她不會當著一個可憐母親的麵殺死她的孩子,尤其是對方還有理智的時候。

她隻是告訴她現實:“他已經死了。”而你也快了。

一腳絆倒小喪屍,厲蘊丹用巧勁折斷它的腿骨。她快速上爬到六年級的樓層,由上往下看了一眼,便見那女子抱著小喪屍嚎啕大哭,任由它撕咬她的血肉。

隻是這慘絕人寰的場麵沒持續多久,心如死灰的女子掰下自行車後輪的鋼線,親手貫穿了小喪屍的頭顱,也貫穿了自己的咽喉。

母子死在末日的第一天,很難說是幸還是不幸。

厲蘊丹收回視線,喚道:“梁今尋!”

“梁今尋!”

“姐!”是從樓下辦公室傳來的聲音。

厲蘊丹循聲辨位,單手一撐欄杆,旋轉身體躍下。借著下落的力道,她一腳踹開辦公室的門,就見一隻高大的喪屍扭頭要咬她。她一刀砍掉它的頭顱,在它倒地後總算看清了後方的場景。

梁今尋蜷縮在辦公桌下,正用棒球棍牢牢頂著一隻喪屍的嘴。而在辦公桌後方藏著兩個嚇壞了的小姑娘,她們身量極小,看著隻有七八歲。

厲蘊丹上前扯過喪屍的領子,手起刀落——

梁今尋下意識地閉上嘴捂住眼,卻還是感到有**飛濺在衣袖和褲腿上。大抵猜到了是什麽,他臉色慘白。

“睜開眼。”厲蘊丹冷聲道,“如果你想活下去,必須習慣看到這些東西。”

梁今尋渾身顫抖,可還是強迫自己睜開了眼。他呆呆地注視著屍體,再順著滴血的刀尖寸寸往上,看向厲蘊丹毫無波瀾的眼。

她說:“你得習慣,梁今尋。”不含勸慰的語氣,隻是命令。

梁今尋:“姐……我知道了。”

眼淚簌簌落下,他用手背擦幹。他一再盯著厲蘊丹的臉看,終是深吸一口氣起身,發出自己的訴求:“我可不可以帶上她們兩個?”

梁今尋回頭看向兩個女孩:“是一年級的小朋友,她們的爸爸擋在樓道上讓我們先跑,我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厲蘊丹垂眸:“如果我不許你帶呢?你也知道,你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要是帶上她們,最後是給我添麻煩。”

梁今尋抿唇,握緊棒球棍:“我會習慣的!我要帶著她們!”

厲蘊丹背過身朝外走,不置可否。

“姐……”

“愣著做什麽,帶著她們跟上。”厲蘊丹道,“要是一件事你無論如何也要做,那就去做,別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同樣的,做下決定的後果你得自己承擔。”

喪屍末日,她決定用戰鬥把他催熟:“現在,掄起你的球棍去打前麵的喪屍。”

梁今尋的手在發抖,他認了出來,前方的小喪屍是中午跟他下過象棋的同桌。他已經變了模樣,眼球猩紅、滿嘴黑血,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快速跑來!

對方速度很快,可梁今尋卻覺得一切變得好慢。

他想了很多,明明上午還好好的,老師隻說“今天情況特殊不下課,大家盡量要小聲”,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可在下午三四點,當第一批家長到校後一切都變了。

家長咬了老師,老師咬了學生,學生再咬學生……他憑一根球棍活了下來,卻沒想到如今要把球棍砸向同學。

“同桌”越來越近,即將撲上來。他看向“姐姐”,猛地閉上眼再睜開!

“哐!”球棍砸向喪屍的頭,它倒下了。

球棍垂落在身旁,梁今尋隻覺得很難過:“姐,我好難過,我接下來該怎麽辦?”

厲蘊丹:“自然是盡全力活下去。”

“如果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呢?”

“哪怕隻剩你一人。”厲蘊丹看向他,“也不要辜負‘人’這個字。”

她帶著他們走出死地,進入另一個未知的前方。

……

是夜七點半,厲蘊丹清理完校區的喪屍,開始整合幸存者的人數,並組織他們分批前往學校操場。

八點左右,第一批直升機遲了一刻鍾才到,共接走小學生56名。之後是第二批、第三批……約九點左右氣溫驟降,瓢潑大雨落下,淋了等候者滿身。

厲蘊丹將梁今尋送上直升機,卻在反身時被少年拉住了衣袖:“姐,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厲蘊丹:“我會在最後離開。”她不留下,這批學生無法心安。

衣袖被鬆開了,直升機的門合上,伴著螺旋槳的聲音越飛越高。她看見少年趴在窗邊看她,直到再也看不見。

雨越下越大,遠方傳來一聲聲屍吼。沒有人知道屍吼聲來自哪裏,隻是本能地朝厲蘊丹在的方向靠攏。

她就像定海神針,隻要她安穩如山,他們便會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操場上沒有燈光,唯手電筒的光亮照明。學生們淋著雨哆嗦成團,一邊相擁取暖,一邊喚著她的名字:“梁恩雅,你在嗎?”

“在。”

“梁恩雅,你冷嗎?”

“不冷。”

“梁恩雅,你可不可以多說幾個字?你不說話,我就覺得慌。”

“……”

直升機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幾趟,帶走了所有幸存者。厲蘊丹如她所說地上了最後一架救援機,她看著外頭的大雨,心頭的不安愈發濃重。

她總覺得通過這一晚,有什麽東西會悄然發生改變。

是夜十點,凡博倫最大的寫字樓天台。一隊五人組的造化者合力殺死了一名落單的造化者,他們把他的屍體丟在上頭卻沒有做任何處理。

“垃圾!”有人狠狠踹了屍體一腳,“有一個死一個去,誰也別想跟我們搶喪屍副本!”

刷分的機會隻有一個,無論他們吃不吃得消這個副本喪屍的數量,都不能把更多的機會讓給別人。

“死吧,死透吧你!哈哈哈!”

大雨衝刷著造化者的血,混著碎裂的髒器沿著排水孔往下方流去。這些擁有能量的血肉溢散著濃鬱的“香氣”,吸引遊**的喪屍朝這方區域聚攏。

它們張開嘴,迎接從上方飛濺的血肉饋贈。

它們仰天咆哮,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體內飛速生長,讓腐朽煥發出新生。

有喪屍朝寫字樓上方爬去,有喪屍躺進了血味彌漫的下水道,還有喪屍蜷成一團倒在地上抽搐,不知是發生了什麽異變。

“老大,好幾批直升機帶著人飛遠了,咱們要不要打幾個下來?”

“沒必要。”老大露出獠牙,笑道,“就算他們把道路都封了也沒用,我們隻要扔幾隻喪屍去隔壁市就行了。”

“這裏都是人啊,滿滿的獎勵點!”他振臂,“是我們的獵場!”

“但要小心,別做過頭惹了實力強的造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