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原來不是啊

鄉下的清晨總是靜謐祥和,雞鳴狗吠,樹林婆娑,寥寥炊煙在屋頂上飄回**,如詩如畫。

大清早,甄老太推開自家的門,拿起飼料去院子裏喂大白鵝。

這幾隻鵝是上回胖丁在老家玩時,她專程買來陪胖丁的,胖丁走後,還時不時打電話回來囑咐,要奶奶幫他照顧好大白鵝,寒假回來就能騎了。

雖然甄老太也不明白,為什麽胖丁對大白鵝情有獨鍾,但寶貝乖孫的話,她總是記在心裏。

喂過大白鵝,甄老太轉頭時,看見自家院門前,似乎站著幾個人。

她家的房子是老式的,院門是朱紅色的大門,底部懸空,能從院子裏看到院子外的狀況。

甄老太把飼料盆一扔,快步跑去將大門打開,果然見一個高大俊逸,麵若冰霜的男人站在門外,懷中抱著昏厥的商初時。

男人背後,還有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個個麵容嚴肅, 專業氣場十足。

“他在昏迷的時候,依然要往您這裏來。我想,或許您能讓他安心一些。”池霆盡量放緩語氣,以免驚擾到麵前樸實善良的老太太。

甄老太連忙搭上商初時的手腕,一邊問,“怎麽回事,小時怎麽瘦成這樣了?”

池霆垂眸,目光落到商初時白紙一樣的臉上,“是我的錯,我沒能照顧好他。他現在懷了孕,心髒病又複發,我希望他能在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

甄老太也曾是醫生,一把脈就知道商初時是什麽情況,除了孕期虛弱,心髒病帶來的負擔也不可小覷。

她立馬叫池霆把商初時送進屋去,池霆帶來的醫生們也隨後進屋。

昨晚,商初時失蹤後,池霆讓周奇進行全市搜索,很快在一個加油站後麵,找到昏死過去的商初時。

池霆立馬把商初時送去私人診所,醫生緊急搶救,過後說,要是再晚來一步,商初時可能會因心髒病複發而亡。

但是醫治過後,商初時也一直沒清醒過來,昏迷中喃喃喊“阿姨” “甄阿姨”,並抗拒所有人的觸碰,連池霆靠過去,他都像感應到什麽,不受控製地瑟瑟發抖,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池霆沒辦法,隻好安排車輛,連夜把商初時送到甄老太家來。

甄老太把甄樂天的房間收拾出來,讓池霆把人放上去,隨行的醫生們也立即上前做檢查,各種儀器安裝在床邊。

甄老太見商初時滿臉是冷汗,心疼不已,“怎麽會弄成這樣呢,前段時間不還好好的嗎?”

池霆正要回答, 偏偏手機鈴聲響起,是司曼華來電。

他簡單向司曼華說了經過,又希望能由司曼華向甄老太說明實情。

可能在孩子的事情上,商初時甚至更信任甄老太。

兩個老太太去交流,池霆又看了商初時一眼,手指撥弄了下商初時的頭發,隨即交代門外的周奇,“好好照看他,別讓不三不四的人靠近。”

周奇點點頭,又問,“那您呢?”

池霆冷笑,神色陰鬱,“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吧。”

根據原本計劃,商秀妍應該不至於這麽早暴露自己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迫使她改變主意,先一步把商初時逼入絕境?

某鑒定中心裏,商哲奚拿到親子鑒定報告。

他瞞著所有人,偷偷來到這裏,用先前保存的司曼華的頭發,做個鑒定。

他坐在空曠的長廊上,不敢打開報告單。

記憶中,他的“養母”總是膽小懦弱,而且粗鄙魯莽,長得還很一般,眼光更是不好,才年紀輕輕被男人蒙騙,稀裏糊塗地生下小孩,又因為*勞過度而死去。

商哲奚一直覺得,在這個社會,能因為*勞過度而送命,真是一個扯淡的死法。

但他的養母,的確是活活累死的。

在來到商家前,他以為全天下的母親都是保姆那種樣子,歇斯底裏,神神叨叨,對他非打即罵,一句話不對也能拎著他的耳朵把他往牆上撞,好像他不是親生的。

然而,那個女人應該也不是一丁點都不愛他。

因為在她死之前的傍晚,還把他叫到身邊,從枕頭裏摸出一個不知打哪撿來的破皮包,抓出一把又一把零錢。

錢很少,零零散散的,那麽一大把,都不到兩百塊。

她沒什麽力氣,但還是虛弱地罵罵咧咧,叫他好好讀書,別學那些下三濫的人,不是偷就是搶,要堂堂正正,抬頭挺胸地做人……

女人囑咐了很多,最後實在說不出話來了,就戀戀不舍地看著他,眼裏充滿不舍和難過,好像在說,孩子,沒有媽媽了,你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對她的死,商哲奚麻木而空洞,好像沒怎麽悲傷,但一想到她生前的那些點滴,就會自動落淚,哪怕現在也是一樣。

到了商家,他見到漂亮時尚的司曼華,開心地想,這下,終於又有媽媽了。

即便上了年紀,司曼華還是那麽溫和活潑,正能量滿滿,對生活熱情積極,永遠散發光芒。

他沉溺在司曼華的溫柔裏,又覺得奇怪。

司曼華那麽明媚的人,怎麽會生下他這種卑劣無恥,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孩?

同時,他也知道,司曼華在努力作為一個母親來愛護他,可是不管怎麽勉強,都沒法像對待商初時那樣,全心全意地對待他。

所以,他開始懷疑。

說不定,是親子鑒定弄錯了呢?或許,他真的,跟司曼華沒有半點關係,所以司曼華才無法對他產生母愛呢?

商哲奚猶豫躊躇了很久,終於選擇來鑒定中心,尋求一個答案。

他花了很長時間鼓足勇氣,顫抖著打開報告單。

良久以後,眼淚模糊了視線,讓他看不清上麵的字。

報告單隨即從手上脫落,飛到外麵過道的正中間,被來來往往的人給踩踏著。

商哲奚低低笑了幾聲,笑著笑著又變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抱著頭,在落寞的殘陽餘暉裏,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小孩。

是時候,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了。

血紅的殘陽鋪滿房間,金屬鳥籠裏,鳥兒發出啾啾的微弱叫聲。

商秀妍將幾支百合稍作修建,插入花瓶中。

她喜歡高雅的百合,記得跟亡夫第一次見麵時,她正處於最清純的年紀,不施粉黛,隻在耳後別一朵百合,就足夠撩人心弦,一生難忘。

身後,保姆推門進來。

“大小姐,老先生請您去書房一趟。”

商秀妍沉默了一下,笑問,“都有誰在?”

保姆沒說話。

商秀妍笑了笑,把花瓶遞給她,“拿到我床頭放著。”

“好。”

商秀妍要上樓並不容易,每次都要人輔助,所以她沒事從不去樓上。

到了書房外,商秀妍感到一陣壓抑冰冷。

商哲奚打開房門出來,跟她碰個正著。

但是以往總是小心翼翼討好她的孩子,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隻兀自回房去收拾東西。

一瞬間,商秀妍懂了。

果然已經發現真相了嗎?

比她預估之中的,要早那麽一些。

這也是個不成氣候的東西,妄她辛辛苦苦培養了這麽多年。

所以這麽看來,有的人還真不容易“黑化”,完全沒法跟她比。

商秀妍推著輪椅進屋,見商老爺子和商賢都坐在沙發上,兩人臉上一片死寂。

不消說,肯定是商哲奚把他不是商家人的事情,告訴他們父子了。

商秀妍有自信,他們還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局。

“爸,大哥,怎麽了?”她柔柔問著,一如從前,溫婉如水。

商老爺子像是睡著了一般,雙手交握抵在額頭,將滄桑的臉隱匿在陰影中。

商賢頹然坐著,許久之後才疲憊地說,“小奚瞞著我們,私下去做了親子鑒定。他,他……不是我們的孩子。”

最後一句話,商賢用盡了全力,牙關幾乎咬碎,才艱難地說出來。

商秀妍驚訝地捂嘴,喃喃說,“什麽意思?難道大嫂她……”

“曼華不會背叛我,唯一的可能,我們兩次做的親子鑒定,都有問題。”

商賢不敢去想,如果商初時真是他的兒子,他往後要怎麽麵對商初時。

那麽多的誤解,傷害,那一次次朝商初時出手,不是揮拳就是腳踹,一次次的言語羞辱,把商初時的人格貶低到極致。

司曼華撕心的痛苦 ,商初時死灰的神情,讓商賢不敢麵對。

他現在什麽都沒法思考,誰是幕後黑手,誰導演了這一切,誰把他的家弄得支離破碎,誰把他的孩子……逼到那麽痛苦的絕境。

他腦子裏紛亂如麻,好像停止運轉,什麽都想不了。

商老爺子也是一樣,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無法再思考更多。

這幾年來,一樁接一樁離譜的事,讓這個本就風燭殘年的老人迅速垮掉。

商家好像真的遭受詛咒,被冥冥之中不可見的手推動著,做出錯誤的決定,走向錯誤的道路。

父子兩人沉默著,從黃昏到深夜,都未曾移動過半分。

商秀妍麵無表情地想,這不夠,遠遠不夠。

現在就讓他們醒悟,真的太早了。他們還有挽回的餘地,因為商初時沒死。

那孩子心軟,也許家人道個歉,他就樂嗬嗬地撓頭接受了,還得意洋洋地說,我這麽寬宏大量,就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了,誰讓你們是我最喜歡的家人呢?

要是這種事情發生,那她這些年,不就白幹了?

商秀妍越想越氣,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要不是商哲奚不爭氣,不管怎麽挑撥離間都沒對商初時趕盡殺絕,她本可以,等到商初時死掉,再來公布真相的。

偏偏,商哲奚好不中用,也就四年前把商哲奚趕走了而已,四年後,麵對商初時的威脅,居然也不肯斬草除根,還提前將真相告知商家人。

一個兩個,都那麽令人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