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離開吧

商初時剛踏進商家大門,就被商老爺子一拐杖打過來。

他沒有設防,躲閃不及,被拐杖底部的勾角劃過脖子和臉,霎時勾破皮肉,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商初時被打懵了,木愣地站在原地,情緒激動的商老爺子也被商賢和保姆拉住,商秀妍在一旁捂臉哭泣。

大廳裏亂糟糟地吵作一團,商老爺子氣急攻心,指著商初時痛心疾首地大罵,血紅的雙眼裏滿是傷痛和恨鐵不成鋼。

商初時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他捂住仿佛有火苗在燒灼的傷口,望向商秀妍希望得到答案,但商秀妍隻顧低頭哭泣,收不到他發出的求救信號。

商哲奚站在樓道口,疲憊的身軀隱匿在陰影裏。

他麵無表情地注視商初時,眸中波瀾不興。

兵荒馬亂的場景維持了很長時間,商老爺子盛怒之下咳嗽不斷,喘不過氣來,被商賢和商秀妍勸慰著,家庭醫生也趕過來,防止老爺子活活氣死。

在商初時來到這裏前,商秀妍支支吾吾地把商初時和一對雙胞胎的事情告知父兄,老爺子當場暈過去。

等被醫生救醒後,商老爺子平心靜氣,要商初時過來。

他已經盡量壓抑著怒火,可一看到商初時,拐杖還是忍不住敲過去,恨不得打死這個“恬不知恥”的孩子。

等老爺子悠悠醒轉,商秀妍千勸萬勸,求老爺子別再動怒,有話好好說。

老爺子痛心不已,邊咳邊罵,“你還要我怎麽好好說?我商家算不上書香門第,名流清貴,可好歹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萬一讓別人知道,那個畜生給男人生了孩子,讓我怎麽有臉出去見我那些老友?”

不管商初時身體有多畸形,至少表麵上完全是個男人,而他又是受商家教導成長的,即便如今被趕出商家,在外人眼裏,他也是商家的一份子。

他丟臉,商家也會跟他丟得徹底。

商秀妍小心翼翼地勸說,“爸,小時他以前就喜歡池霆,給心愛的人生小孩……”

商老爺子氣勢洶洶地瞪了她一眼,胡子都被吹起來了。

“他不懂事,你和曼華也跟著胡鬧?這麽大的事,你不知道早點告訴我們?”

商秀妍委屈地說,“我以為大嫂會說……”

商老爺子氣得直喘。

樓下,無關緊要的人全被商賢趕走,大廳裏隻剩下自家人。

商初時坐立不安,從始至終不敢抬頭,不敢看商賢哪怕一眼。

商賢果然不會像司曼華那樣,可以接受他做過的任何事,無條件站在他這邊。

眼看商初時變得頹廢而憔悴,商賢心痛之餘,更多的是不解。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你到底還記得不記得自己是個男人?你就那麽喜歡被男人……甚至可以連尊嚴都不要,給他生孩子?”商賢沉痛地問。

商初時雙手緊握,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覺得丟臉,媽媽也給您生下孩子,您覺得她丟臉嗎?”

“她是女人,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商賢咚咚地捶桌,氣惱萬分,“說得這麽大義凜然,你敢大著肚子去街上走動嗎?你敢坦然接受外界的目光嗎?要是你做不到,就別在這跟我強嘴!”

商初時難堪又羞愧,兩隻手搓來搓去,暴露他此刻極大的不安。

商賢還沒說夠,又壓著怒火問,“池霆知道你兒子的事嗎?”

商初時搖搖頭。

“嗬,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商賢冷笑,“他要是知道,你一個男人給他生了兒子,他不知道會覺得有多惡心!”

商初時肩膀一縮,小聲說,“不會的,他不會……”

池霆對胖丁和蘿卜好得不得了,他能看出,池霆很愛那倆孩子,幾乎是要捧在手上,比他還溺愛孩子們。

這樣的池霆, 就算知道孩子們是他生的,肯定也不會,說出惡心這種話來。

商賢見商初時臉色慘白,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身體上的缺陷,是商初時走錯路的第一步。

可追根究底,是這孩子自己不自愛,也沒有羞恥心,居然願意雌伏在男人身下,被當做女人那樣肆意玩弄,連生孩子的事,他都做得出來。

商賢滿肚子怒火,隻想狠狠把這個不自愛的孩子罵醒,不顧會不會將人傷到,開始口不擇言。

他譏笑著問,“你說池霆不會,那你敢把這件事告訴他嗎?還不是因為,連你自己都不敢相信,池霆會接受你們這些怪胎,所以才謊稱是代孕?”

商初時倏地抬頭,“您怎麽知道?”

怎麽知道他對池霆撒謊,知道是以“代孕”為借口?

是商哲奚說的?

還是……商秀妍?

商初時嘴唇哆嗦,血色全無。

商賢繼續說,“你要明白,連我和你爺爺都接受不了,你幹出這麽無恥的事情,還指望池霆對你有多憐愛?他以前就討厭你,哪怕你那麽求你爺爺幫他,他有過一句謝謝嗎?”

商賢其實知道,商初時喜歡池霆。

他那會很關注兒子,想滿足兒子一切需求,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並不讚同。

商家在財富地位上,完全無法跟池家相比,兩家之所以有來往,是因為兩家老爺子是老友,關係親厚,否則放到誰眼裏,都是商家高攀池家。

再說,商初時是商賢唯一的孩子,他希望商初時能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組建起美滿的家庭,延續商家的榮耀。

把商初時嫁給一個男人這種事,從來不在商賢考慮範圍內,所以即便知道商初時的心思,他也不肯同意。

結果,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商初時還是“如願以償”,摒棄自尊和名譽,成為池霆身邊下賤的玩物。

商賢氣急敗壞,又違心地自我安慰。

商初時絕對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兒子不會這麽不知廉恥,就像商哲奚,那孩子多乖巧,聽話懂事,從沒主動給他招惹一丁點麻煩。

可是,那麽乖巧的孩子,也被眼前這個孩子,弄得一身傷。

按下雙胞胎的事,商賢又沉聲問,“哲奚的事,是你做的嗎?”

商初時怔然,隨即苦笑,“您覺得,我有那麽大本事,能把商家和盛世娛樂公關部都耍得團團轉?”

商賢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是等他得知商初時和池霆還有來往,又不得不懷疑,是有池霆在背後做手腳。

商初時或許做不了事,可是池霆能,隻要池霆一聲令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利用商哲奚報複商家。

他覺得商初時或許真的很有心機,用楚楚可憐的外表和悲慘的狀況,換取所有人憐憫,騙過司曼華不說,連他都差點被誤導。

一旦有所懷疑,先前那些憐憫,將全部化作懊惱和氣憤,反噬過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跟池霆走在一起的,你用身體換取他的幫助,也不是不可能。”商賢氣惱之下,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兩人的關係,惡聲說,“你以前就看小奚不順眼,完全有理由陷害他,報複他,也報複我們商家。”

商賢不是第一次說出這麽無情的話,商初時本以為自己會氣得跳腳,聲嘶力竭地解釋,或者傷心得崩潰,責問商賢為什麽總是把他想得那麽惡毒。

可奇怪的是,他隻是笑了笑,很無奈,又平靜地接受商賢對他的汙蔑。

想想也是,不管他現在多懺悔,多抱歉,造成的傷害無法彌補,形象和聲譽也難以扭轉。

他連一句“不是我”都說不出來,隻問,“那麽,您要怎麽做呢?”

把他抓起來嗎,把他的事公之於眾,讓他接受整個社會的唾罵和羞辱嗎?

他突然覺得失去所有力氣,什麽都不想管了,死也好,活也罷,沒什麽大不了的。

商初時一臉死灰和徹骨的絕望,讓商賢手指輕顫了一下。

他從沒在一個人臉上看到過這麽灰暗的神情,這好像就是心死的模樣,萬念俱灰之下,連求生的意誌都被舍棄。

他原本想,商初時是怎麽對待商哲奚的,他就報複回去,可是看見商初時這副模樣,他到底於心不忍。

理智跟感情在相互拉扯,商賢也考慮了許多。

幼年商初時的影像在他腦海裏不斷浮出,司曼華的哭聲也在耳朵裏回響。

他說,“過往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但是按照我們之前約好的,如果你再出現在曼華麵前,我會要求你們離開。”

不僅僅是離開帝都,要離開國內,去往誰也找不到的偏遠國度,蝸居在某個交通與網絡都不發達的小山村或者農場,並在商家人的監視,永遠別跟熟悉的所有人聯係。

商初時對這個提議感到慌亂,他不舍得離開司曼華,也舍不得池霆,不願意永遠失聯,再也不見。

他以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跟池霆的分別,可是真當事情來臨,他還是害怕了。

他們好不容易才稍稍修複裂開的關係,像普通情侶那樣好好相處。如果就這麽一走了之,他跟池霆,可能會成為彼此的陌生人,這輩子,一轉身,就是永別。

商初時的掙紮和抵觸,商賢看在眼裏。

他一字一頓地說,“你以為,你跟那對雙胞胎的事,永遠不會暴露?池霆是什麽人?他手眼通天,心機深沉,你能瞞得過多久?”

與其等事情敗露,滿身是傷地離開,不如早早做下決斷,瀟灑離去,也給彼此最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