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商賢大發雷霆

司曼華哭了很久,不過商初時來到她身邊後,她會乖乖地吃飯吃藥,精神好了很多。

商初時低笑著說,“小時候我也不愛吃藥,要媽媽哄我,我才邊哭邊吃。”

現在的司曼華就像小時候的他,非要被哄著才肯乖乖吃藥。

司曼華想起從前,滿臉幸福,“媽媽雖然每次都很凶,逼你吃藥,可是看你那麽依賴媽媽,媽媽又很開心。”

孩子對母親的依賴,不會讓母親厭煩,心底會變得更加柔軟,像是徜徉於雲端,令人生鮮活而溫暖。

母子兩人說起往事,商初時其實還有更多話想說。

他想把孩子們的事告訴司曼華,可又怕司曼華受到打擊。

不管身體如何畸形,至少他的外表還是個男人,即便是司曼華,恐怕也接受不了他作為男人,卻給男人生孩子的事實。

司曼華牽著商初時的衣角,眼眸裏滿是慈愛的光華。

“寶貝,你爸爸去忙小奚的事情了,晚上大概不會回來,你在媽媽身邊多留一會,好不好?”

司曼華很擔心商初時再離開她,到時候,她去哪裏找人?

商初時也舍不得離開,把病床調低,讓司曼華躺下去。

“睡吧媽,等你醒來,我肯定還在。”

司曼華兩天沒睡過一個好覺,加上藥物的催眠和陽光照射,昏昏欲睡。

她得到商初時的答複,很滿意地躺下去,陷入深睡。

商初時凝望母親滄桑憔悴的睡顏,緩緩歎氣。

雖然答應過司曼華不離開,但在商賢發現前,他還是得走。

等到司曼華睡醒,一定會怪他吧?

商初時又坐了許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病房。

他埋著頭,剛將門打開,就看門口站著一道身影。

門外,穿著黑西裝的商賢臉色鐵青,手掌高高揚起,顫抖不已,顯然是想一巴掌給商初時扇來。

王姨被兩個保鏢扣住,站在窗戶後麵瑟瑟發抖,商秀妍也坐在輪椅上,紅棕色波浪卷發像浪花一樣散開,遮住大半張臉,眼角隱隱有眼淚溢出。

她捂著眼,悲哀無助地啞聲喊,“大哥,別在這裏,至少,別吵到剛睡著的大嫂。”

商賢眼睛裏仿佛有熊熊怒火在燃燒,揚起的巴掌不斷顫抖,但最終沒有落到商初時臉上。

家屬休息室裏,商賢的怒吼如同震天裂地的雷鼓之聲,一陣接一陣地撞向商初時,令商初時暈頭轉向。

“你還有臉回來,你居然還有臉出現在曼華眼前!”商賢怒不可遏,砰砰地以拳捶桌,把休息室裏其他人都嚇得麵無人色。

商秀妍把商初時擋在身後,哆哆嗦嗦地吼,“你朝小時吼什麽?小奚的事情跟小時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怎麽不分青紅皂白,硬要把火氣撒到小時身上?”

她一向溫婉柔和,對誰都笑盈盈的,是個典型的大家閨秀,極少對誰紅臉發怒。

也隻有維護商初時的時候,她會跟商賢針鋒相對,感情很好的兄妹兩個吵得不可開交。

商賢這次是真的怒了,眼看連商秀妍都不假思索地維護商初時,心下更心痛商哲奚。

他痛心疾首地捶桌,怒道:“為什麽你跟曼華都這麽不可理喻,非得為了一個雜種傷害自己的親人?小奚才是你們最該補償的,你們就非要為了一個沒血緣的人這麽傷害他?”

商初時因“雜種”兩個字瞬間白了臉,羞慚地低下頭去。

如果是別人罵他“雜種”,他肯定會冷笑著回懟,但是商賢這麽說,他連半點還嘴的資格都沒有。

是,他的確是個雜種,當初去商家做工的保姆,才是他的媽媽。

而他被趕出商家後,也沒有哪怕片刻想起,要去親生母親的墳前看看。

那個可憐的女人,死前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富豪家庭享福,而這個孩子,甚至沒給她掃過墓,連她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模樣都不清楚。

商初時無法反駁自己作為“雜種”的事實,商賢對他的辱罵是無心的,也是發自肺腑的。

商賢的怒罵引發商秀妍不滿,商秀妍竭力爭辯,商初時怎麽都拉不住。

“大哥,你說話越來越過分了!小時是什麽樣的孩子,就算別人不清楚,你還不了解嗎?他是你養了十八年的寶貝兒子,他有多善良……”

商秀妍的話沒說完,商賢就指著商初時,望著商秀妍氣極反笑,“你剛剛說什麽?善良?就他還算得上善良?就他以前幹的那些屁事,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兒子的份上,我早打死他了!”

商賢氣急之下,什麽話都往外說,絲毫不顧商初時羞慚到抬不起頭來的模樣,將往事一一道來,句句都在數落。

“他小時候跟個痞子一樣,整天欺負這個霸淩那個,誰家的小孩都跟他處不下去!還有他自己,不學無術,隻知道玩!成績不算好,鋼琴繪畫棋藝一竅不通,哪個富家子弟像他這麽窩囊?”

商賢雖然常為了生意離開家打拚,可絲毫沒有疏忽對商初時的教育。

他給商初時請鋼琴老師,老師不到三天就打來電話說,商初時沒有天賦,也不認真,沒有學下去的必要。

他請馬術老師,人家也說商初時調皮搗蛋,隻喜歡踢足球,對馬不屑一顧。

他還請外語老師,想讓商初時多掌握幾門外語,然而人家說,商初時連母語基礎都沒打好,不靈光的腦袋去學外語,會令母語係統也紊亂。

一次又一次下來,商初時明明投入大量教育資源,得到的回報卻無限趨近於零。

漸漸地,他終於放棄要把商初時培育成才的想法,想著這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怕未來真的一無是處,也有商家大筆財富可以繼承,不至於將來流落街頭。

可是,就連商初時最後的優點——作為他和司曼華的孩子,也是偷竊而來。

他還有什麽理由,去愛這個身無長物,還囂張跋扈,惡劣卑鄙的陌生人?

休息室裏,保姆和保鏢們,還有一些醫生護士在。

當著這些人的麵,商賢大發雷霆,把商初時說得一無是處,渾身上下沒有半個優點。

商初時局促地站在角落裏,牙齒將慘白的嘴唇咬破,滲出豔紅的血跡。

他明明臉色蒼白死灰,卻覺得麵上如火燒一樣滾滾發燙,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聚焦在他這,口中發出不屑的譏笑,輕蔑而嘲諷,化作尖銳的利刃,一刀一刀地紮在他身上,疼得發抖。

直到今天再度撕破臉,商初時才知道,原來一直,商賢都看不起他。

看不起他的軟弱無能,窩囊卑微,也看不起他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閑,明明能接受商家的精英教育,出人頭地,可最終卻成了吊兒郎當的酒囊飯袋,跟個廢物沒區別。

可是商賢從來沒表露過他的輕視,因為商初時始終是他的孩子。

父親看兒女,怎麽樣都有濾鏡在,自動美化。

有濾鏡加持,商賢對商初時的愛無窮無盡。

而一旦沒了血緣的牽絆,從前覺得商初時的霸道是可愛的強勢,如今看來是囂張傲慢,不討人喜歡。

商初時不敢多反駁一句,商秀妍卻聽不下去了,怒聲說,“你好意思嫌棄小時窩囊?你以前為了做生意,有幾天陪在他身邊,你怎麽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商初時去拉商秀妍的衣角,卑微地求她不要再說下去,她卻處於憤怒中,將商初時的手一甩,厲聲指責。

“你對小時的看法,都是從別人來聽來的!你親眼看見他欺負別人了?至少我知道,小時對宋昀就很好,從來沒欺負過宋昀!”

商賢冷笑兩聲,“你不提宋昀我還忘了,宋昀的事,要不是我們和小池壓下去,現在宋昀怕是都沒臉見人了!”

他又指著商初時,咬牙切齒地說,“就因為你這個下賤的東西,不知道從哪學來那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差點把宋昀逼得走投無路!”

商初時滿眼迷茫,正想追問他什麽時候逼宋昀了,商秀妍卻搶先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麽,憑什麽覺得那件事就是小時做的?小時是無辜的!”

她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而淒厲,跟平素的端莊優雅截然不同,像是水壺燒開發出的哨子音,無比刺耳。

商賢氣急敗壞地說,“都拍到他從貨運電梯口跑出去的背影了,你還想幫他撇清幹係?秀妍,他是你養大的,你們感情深厚我理解,但這也不是你包庇他的理由!”

商初時開始慌了,手指微微蜷縮,卑微地按住商秀妍的肩,哆嗦著問,“姑姑,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哪件事情,到底哪件事?”

他越是茫然,商賢越是痛心,“你還想裝傻充愣是不是?別以為你騙得過你媽媽和姑姑,還能瞞得過我!”

商賢自以為是的怒吼讓商初時渾身氣血上湧,腦子裏嗡嗡地響,眼前也開始發黑。

他直覺,一定是有什麽誤會,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誤解生根萌芽,在各種添油加醋的養料下,長成參天大樹,在商賢心裏種下深深的懷疑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