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離開吧
衛生間裏,蘿卜洗漱完畢,跳下小板凳,把位置讓給池霆。
池霆用了商初時給的備用牙刷,臉色有點陰沉,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蘿卜歪頭問,“叔叔昨晚沒睡好嗎?”
經常商初時在外麵應酬回來,宿醉之後,就是這麽一副被掏空狀態。
池霆低聲回應,“一夜沒睡而已。”
商初時正給兒子係蝴蝶結領帶,驚訝地問,“怎麽沒睡好,沙發太小了?”
“你磨牙。”池霆說。
商初時立馬反駁,“不可能!”
池霆平靜地看著他,眼神裏寫著不容置喙。
商初時蔫了。
他以前就知道,池霆睡眠質量不好,夜裏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被驚醒,然後很難再入眠。
但是,這能怪他嗎?
商初時領著蘿卜往外走,用池霆正好能聽見的聲音嘀咕,“自己跑來我家找罪受,大晚上的門又沒鎖,在我這睡不好不知道回家去?仗著自己是上司了不起?”
池霆:“……”
對啊,商初時又沒綁著他,他要是睡得不舒坦,回去不就行了?
要是嫌遠,住酒店不也能安睡一夜?
池霆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於是黑著臉上班去了。
公司裏,所有部門都在忙碌,商初時依舊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裏。
不過這回,他有了事情做:考成人大學。
當今社會,學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商初時就是敗在沒有學曆上,走哪都碰釘子。
以前他沒時間沒精力學習,每天不得不拚命工作賺錢,才能養活自己和兒子們。
如今,既然能在池霆這裏得到片刻喘息時間,那不如給自己提升學曆的機會,並且,以後要是能考個公務員,指不定孩子們也能多條路可以走。
抱著這樣的心態,商初時找來一堆二手資料,在辦公室裏努力自學。
正好周一零來辦公室取資料,推門就看商初時在勤學苦練,好奇問,“商明小同學,你在幹嘛?”
商初時咬著筆杆子努力思考中,沒聽到周一零的詢問。
周一零往資料堆裏一看。
《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是個什麽鬼?
《閱卷老師評作文》是幹什麽的?
《尖子生學案?》又是嘛玩意?
周一零感到很驚悚。
這位昔日的商家大少爺,終於被他們老板折磨得精神失常了嗎?
商初時終於察覺到周一零的存在,抬頭推推眼鏡,熱情洋溢地打招呼,“哈羅,周助理,你來看烏龜的嗎?”
“啊,不是,我沒有這種興趣,”周一零顯然想歪了,壞笑著摸摸鼻子,“我來取一些資料,宋昀老師不是要代言R·G……”
這事不重要,周一零反過來翻翻一堆書,問,“你在幹嘛?”
穿越時空回去高考?
商初時得意地舉起一本練習冊,“我打算去參加成人自考,提升學曆。”
周一零:“……大哥,你好歹先把資料準備正確好嗎?”
又不是高考,搞這堆資料有屁用?
商初時對“學習”的理論還停留在他參加高考那會,一聽周一零說沒用,立即垮了臉,“那怎麽辦?這堆書還是我跟一個高三學生買來的,花了整整十塊錢。”
周一零覺得,這人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你真要學,還是報個班比較好,不然跟無頭蒼蠅一樣沒個頭緒。”
反正沒事,周一零給了很多建議,商初時大受裨益。
很快到了中午,商初時拿著飯盒去食堂,卻在電梯裏碰到意想不到的人。
對方無視商初時僵硬的神色,沉穩老練地說,“我正要找你,既然碰上了,賞臉吃個飯?”
商初時嘴角抽了抽,埋頭走出電梯。
古香古色的中餐廳裏,商初時坐立不安,渾身難受。
對麵,商賢看著畏手畏腳的他,痛心之餘,更多的是不屑和冷淡。
果然不是他的孩子,一旦沒了商家這個避風港,僅僅四年時間,就過成這副樣子,真是丟人。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商賢沒有客套,冷淡地直奔主題,“請你從曼華和秀妍身邊徹底離開,不要利用她們心軟,來破壞哲奚的幸福。”
商初時猛地抬頭,濕漉漉的眼眸裏滿是悲哀。
他還沒開口說點什麽,商賢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我會給你一筆錢,雖然沒辦法跟作為商家少爺的優渥生活相比,但是對你來說,是超出原本人生軌跡的饋贈。如果當初不是被抱錯,你連這些回憶都不該存在。”
說出這些話,商賢其實很痛心,但是不能再任由司曼華跟商初時糾纏下去。
昨晚,司曼華超過八點才到家,而那個時候,商哲奚早已將自己死死關在房裏,失聲痛哭,無論誰安慰都沒用。
在商老爺子的逼問下,司曼華這才支支吾吾地說,她是去見商初時了。
好好的生日宴,不歡而散,所有人心情沉悶壓抑。
而這一切的源頭,無疑是商初時。
商賢覺得,再不把商初時趕走,他的家還將有更多不和睦降臨。
司曼華舍不得斬斷的, 由他狠下心來,徹底結束。
他準備的錢很豐厚,很多人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麽多,足夠商初時過上很好的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內衣食無憂。
這其中,大概也有愧疚的心理在。
無論良心如何遭譴責,他這個父親,丈夫,勢必要令顛倒的人生被扭正過來,捍衛一個家庭的完整。
大筆錢就在麵前,隻要拿過來,商初時眼前的困境就能解決。
可以給胖丁買特效藥,可以讓蘿卜接受更好的教育,雖然很俗,但商初時的確比誰都需要錢。
可是,他沒法接過這筆錢。
司曼華知道他過得拮據,卻從沒提出給錢,隻在物質上分擔一些,因為她知道,這無疑會刺痛他的自尊心。
昔日,作為商家大少,商初時自尊心很強,傲慢霸道,不容任何人貶低。
司曼華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商初時僅存的一丁點尊嚴,商賢卻能毫不猶豫地打破他努力維持的虛假外殼,將狼狽不安的靈魂活生生剖出來,令商初時仿佛遭受淩遲,鮮血淋漓。
中餐廳對麵的馬路上,周一零胳膊下夾著資料袋,手裏舉著雪糕,另一隻手正打電話,姿態過於扭曲詭異,過路的幾個小學生發出嘻嘻的笑聲。
“哦,對,商賢先生把商初時帶走了,兩人在餐廳裏吃飯。也不是吃飯,吃個屁,就上了兩杯茶,好摳。”周一零視力好,但用在了不重要的地方。
電話那邊,池霆剛開完會,偌大的會議室裏隻有他和艾爾莎在。
“商初時神色怎麽樣?”他把文件拿給艾爾莎,艾爾莎豎直了耳朵偷聽。
周一零舔了口雪糕,皺眉說,“看起來不大好,商賢給了他一張紙,大概是支票,他沒接。現在商賢要走了,我去,真的好摳,菜都沒上,隻給人家喝了一杯茶,還不給續杯!”
艾爾莎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人怎麽老歪曲重點?
池霆沉默一瞬,掛斷電話。
艾爾莎適時說,“昨天是商初時和商哲奚的生日,但是司曼華在餐廳陪商初時,大概商哲奚為此鬧別扭,商賢才會出手。”
因池霆在調查商初時,所以商家那邊的情況,艾爾莎也掌握得七七八八。
池霆也有此猜測,問,“你覺得商家那個笑麵虎,人怎麽樣?”
“商哲奚嗎?我並不了解這個人,不過據業內說,他脾氣不錯,從不耍大牌,對手下員工也很寬容。更重要的是,品行尚且端正,不**不嗜賭,沒有實質性的把柄。”
說來諷刺,對這些明星來說,隻要不違法,不觸及道德底線,就算得上“好人”。
艾爾莎飛快說完,池霆卻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你覺得我在說商哲奚?”
“……啊,笑麵虎還能有別人嗎?”艾爾莎的精英大腦沒轉過來。
池霆好整以暇地說,“司曼華要等商初時下班後慶祝生日,家裏一定要有知情人打掩護。但昨晚商初時回家,至少在八點半以前。”
艾爾莎努力跟上池霆的思維節奏,但是依舊很懵逼,“所以,這?”
有什麽問題?
池霆一歎,繼續說,“司曼華會給自己找好理由,加上知情人的掩護,回家的時間又很早,為什麽還會露餡?”
艾爾莎恍然大悟:“知情人出了問題?”
但是很快,她又說,“也有可能是,家裏誰外出的時候,正好被碰上了吧?”
池霆否決了這個觀點。
商家的慣例,家裏人要聚在一起慶祝的時候,都會盡量推掉工作,早早回家。
而且,司曼華不可能將地址選擇容易被撞見的地方,畢竟,人家是傻白甜不錯,但真的不蠢,不會不知道,這事一旦揭破,會給家庭關係造成多大裂隙,一定會謹慎再謹慎。
艾爾莎還在猜,到底是誰作為知情人走漏風聲,是不是說漏了嘴,或者演技蹩腳被瞧出蹊蹺。
池霆沒有解釋。
商家的水其實挺深的,他少年時期就覺得,有些綿裏藏針,表裏不一的笑麵虎,會是商家一顆埋藏很久,影響力巨大的炸彈。
隻是那顆炸彈不管怎麽炸,都牽涉不到他,所以他從來不屑理會。
隻是現在,恐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