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便安歇吧。”

不知何時屋內隻剩謝硯與舟舟二人,謝硯緩緩靠近,伸手輕撫她臉頰,清淺的氣息散在她呼吸間,清冽的呼息如他一般令人沉醉。

她忽然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謝硯下意識抬眸,才發現她的眸子遠看如墨玉黝黑,近看卻帶著深翠,曾聽聞蕭貴妃祖母乃樓蘭族人,那兒的人五官深邃眸色異彩,蕭貴妃身上早已沒有異族痕跡,而她的女兒卻似乎繼承了一部分樓蘭血脈。

隻是這位帝姬過於大膽的行徑到底讓謝硯有些詫異,愣了一下,便傾身覆上,輾轉細品。

床榻帷幔被人放下,帳內時而傳出細細啜泣,一隻玉臂穿過帷帳,又被另一隻更為修長的手抓了回去,十指相扣,難以掙紮。

舟舟迷蒙的看向床梁,那梁上的雕龍畫鳳活了似的遊/動/交/纏起來,耳邊除了自己難以自製的啜泣,還有那如高山之玉般的公子褪去仙籍,如牡丹盛開,動人心魄。

從沒想過真的得到他,卻又真實的擁有了,情至深處舟舟輕輕環住他的肩,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一首詩,她撫摸他的眼,他的唇,他所擁有的一切。

“你的眼睛真好看,裏麵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雲霧,花鳥,但我的眼睛更好看……”

她靠在他肩上,緩緩念出最後一句。

“……因為我的眼裏有你。”

赤/裸直白的情詩在如此境遇下念出,似乎沒了那令人羞恥的酸麻。

謝硯沉穩的呼吸亂了一瞬,他伸手扶住她的頭,緩緩閉上眼,曾令人驚豔的嗓音喑啞低沉,帶著染上□□般的旖旎,讓人臉紅心跳。

紅燭淚盡,一夜旖旎。

舟舟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新婚之夜,念了一夜的情詩。

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舟舟側頭看向將自己抱在懷裏的人,謝硯生的好看,他安靜的時候根本無法想象他不冷靜時的模樣,他似乎生來就如此。

早就不一樣了,原來的玉華帝姬與謝硯新婚當晚並不愉快,之後許久都未曾親近,夫妻生活極不和諧,若非公主早亡,倆人也早晚過不下去。

公子無雙,是隻可遠觀,當真的摘了這朵花,竟到底與想象相悖,曾經的白月光原來也不過是地上霜,為了避開這樣的局麵,舟舟終究用了些手段。

謝硯淺眠,舟舟不過動了動他就醒了,想到昨夜之事,再看懷裏妻子,忽然有了一種若今生與她相濡以沫,似乎也無不可的念想,但也不過一瞬。

“夫人醒了?”

他伸手拂開她額間碎發,聲音是初醒的低啞。

昨日行卻扇禮時他還喚她帝姬,今日一早便改口夫人。

舟舟輕笑,起身掀開帷帳,不著寸縷的肌膚布滿紅痕,昭示昨夜之事有多麽失控,謝硯微微側頭,抿了抿嘴沒有再看。

“該去給父親母親請安了。”

畢竟是皇家的公主,昨夜諸多勞累,今日也不能亂了禮數,做不出跋扈囂張來之事來,而謝家本就是大族,最注重禮節,嫁到了謝家首先是謝家婦,其次才是公主。

秦朝的公主,成婚之後就不值錢了。

但並不包括秦舟,因為她有一個寵妃母親,一個有才幹的親弟弟。

豪門大族,皇室也要禮讓三分,隻是從曆史的演變軌跡來看,若真正有為之君,怕也難容世家長存,科舉製應運而生本就是對世家最大的挑戰。

所以謝硯縱為謝家子弟也要走科舉之路,為的便是得到天下寒門認同,從此才能正正經經的走官途,無人可指摘。

而謝硯也確有其才,縱橫天資,輔佐三朝帝王,位極人臣。

倆人收拾一番去前院,長輩早已等候多時,謝家主母雖出身將門,卻溫柔端莊,知道自家兒子曾經舊事,本還擔憂謝硯與帝姬之間的情誼,如今見倆人氣氛和諧也悄悄鬆了一口氣,連忙接過舟舟手裏的茶喝了一口,牽起舟舟就給了個大紅包。

“玉華小時候我還抱過,那時就心想這般玉雪可愛的娃娃日後也不知便宜了哪家,想來想去竟沒想是入了我們謝家,當真是三世修來的緣分,你是有福之人,硯兒和我們定會好好待你的。”

謝家主母如今看舟舟哪哪都順眼全因舟舟是帝姬,謝硯曾想求娶王家庶女卻被她一言駁回,在她眼裏自家的好兒子區區庶女哪裏堪配,若遂了謝硯的意才是對謝家最大的侮辱。

所以舟舟是占了個好身份才能如此順利嫁給謝硯,但凡不是公主郡主,想進謝家的門可沒那麽容易。

某種程度來說,謝硯也是可憐人。

倆人拜過長輩就回了內院,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舟舟瞧了一眼身側沉默的君子,心裏歎了一口氣,主動牽起他的手,謝硯一愣卻沒甩開。

舟舟溫和的看向他

“夫君想什麽呢?”

謝硯輕輕握了握那雙嬌柔的手,對舟舟淺淺一笑,似霜雪初融般神聖無暇,看的舟舟掩飾般咳了咳,艱難的移開視線。

舟舟總算理解那些人有了嬌妻後恨不日日與君好的心理,她現在就是這般想法,但絕對不能表現出來,絕對。

謝硯的聲音當真好聽,舟舟昨晚就聽過,不過那時的聲音是惑人,現在是動人。

“隻是在想如何不算唐突了夫人。”

謝硯第一次娶妻,娶的還是帝姬,倆人如何相處著實讓墨守成規的君子好一番思索。

舟舟歪了歪腦袋,疑惑道,“若說唐突,昨夜夫君竟是一點都不憐……唔!”

謝硯紅著臉捂住舟舟的嘴,微微瞪眼,便是如此羞赧表情亦是動人。

“這話不許再說了……”

怎麽能大庭廣眾說這話!

舟舟眨了眨眼,噗嗤一笑,小聲道,“那我不說了……”

謝硯頓時鬆了一口氣,舟舟瞧著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任重而道遠。

謝硯看著沉默不語的舟舟,抿了抿唇,輕聲道。

“夫人,我……”

舟舟‘嗯?’了一聲疑惑的看向謝硯,忽然展露笑顏,偷偷道:

“以後隻和你講,我還有好多詩沒和你說過呢,夫君可還想聽?”

謝硯一頓,看了她半晌,沒說要不要聽,隻是拉著舟舟往內院走去,一路走來內院仆役見自家郎君牽著夫人路過回廊,雖腳步略快,但郎君眉眼溫柔,夫人滿臉笑意,顯然夫妻二人感情極好,想來過不了多久謝家會傳來好消息呢。

謝硯拉著舟舟回了內室,一言不發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案前書冊翻閱,一副認真看書的模樣,若非書頁長久未翻,怕是舟舟也要被騙過去了。

舟舟也一言不發坐著,一時屋內寂靜,謝硯看了半頁發覺身旁人竟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心裏也有些摸不到底,便不動聲色的瞥去,卻忽與一雙含笑眸子對上。

舟舟倒了一杯茶移向他,“新婚休沐三日,明日夫君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我自小長於深宮,從未見過外麵好風景,我想夫君對著上京必定比我熟吧。”

謝硯聞言,默默接過她遞來的茶,“好。”聲音清淺。

*

第二日一早,舟舟換了身淺杏色裙子,青絲綰成髻,點綴幾處金釵便已妍麗非常。

她長得好看,是若秋水般的動人,又出身皇家,有絕無讓人褻瀆的高貴,與謝硯站在一起便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馬車早已等候,謝硯扶著舟舟緊隨其後,馬車一路行過長安街,舟舟好奇的掀開簾子觀察,長安街寬闊,無數人來人往,有挑著擔子叫賣的貨郎,有開著小店經營的商鋪,牛車馬車行馳,聲音嘈雜卻充滿煙火氣息,是不似皇宮般一言一行如丈量好的沉悶。

這是煙火紅塵,是鮮活人間。

舟舟是本書,她知道紅塵滾滾,卻從未有此刻般震撼,這是蒼白文字永遠也無法表達的鮮活。

謝硯看她偷偷觀察外麵的模樣,眸光微轉,指尖移了移,又默默放下,直到馬車停下,舟舟才收回視線看向謝硯,開心道:

“我們是去哪兒呀?”

謝硯淺笑,“是未明湖。”

馬車停下,謝硯起身下了馬車伸手遞向舟舟,舟舟將手放到他掌心他才握住她引其下馬。

舟舟看到他們前麵不遠處是片湖,湖上泛著畫舫,湖邊楊柳依依。

是日落金陵暉未消,柳牽未水岸邊搖的未明湖,此雖是煙花之地,但也是文人雅士吟詠詩歌的聖地,白天的未明湖是蒙著麵紗的處子,純潔美麗;而當日落暉消後,那蒙著純潔的處子便出展露出妖嬈一麵,燈火璀璨,豔麗妖媚。

“這就是未明湖嗎?”

舟舟好奇的看向湖畔煙柳,此時正值初春,微風拂過還帶著絲絲涼意,謝硯接過侍女手裏披風,輕輕抖開,仔細為她係上。

湖畔公子風姿迢迢,玉樹琳琅,酒樓窗邊的女子愣愣看著這一幕,身旁的丫鬟不忿道:

“謝公子如今當真是與嬌妻琴瑟和鳴……”

王若嫣回過神皺眉看向丫鬟:

“住嘴!日後別讓我聽到這話,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彩娟嘟了嘟嘴,“可是謝公子當初還曾發下誓言……”

王若嫣扯了扯嘴角,“謝家公子是什麽人,哪是我這種庶女可以配上的。”

不是她不想,謝硯之風姿,見之難忘,縱使少年一腔情誼,但麵對世俗禮教,是她膽怯退卻,如今人家琴瑟和諧,輪不到她來評說。

舟舟看著認真係帶的謝硯,忽而有感。

“你以後會永遠對我這麽好嗎。”

謝硯拉緊係扣,聞言緩緩露出一抹淺笑,君子光華沉韻,不墜青雲。

“玉華是硯之妻,死生契闊,白頭到老,不對你好,又對誰好。”

作者有話說:

女主丫鬟的話是以偏概全!以偏概全!千萬不要厭棄硯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