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言言?”一聲慌亂的叫喊從不遠處傳來。

沉默驟然反應過來, 這才注意到夏言的半個身子已經探出了欄杆!

沉默心跳一滯,當機立斷拽著夏言的手拖了回來,“你怎麽——”

下一秒手中一空, 懷裏的夏言被人瞬間奪了過去。

席景明驚魂未定的喘著氣,額頭上沁滿了汗珠,還不忘輕撫夏言的脊背安慰, “沒事了, 沒事了……”

“席景明!你都對夏言做了什麽!”沉默厲吼出聲。

席景明猝然抬眼,凶狠陰戾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瞬間一拳朝沉默揮了過去——

在拳頭即將觸及到沉默時,席景明突然愕然睜大眼,連忙收回了拳頭!

沉默驚愕的望著擋在自己麵前的瘦弱少年,“夏言?”

收回的力道使得席景明險些摔了個踉蹌,怒火一瞬間湧上了心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要是我——”

怒吼到一半席景明驟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太凶了,滿腔怒火瞬間被他壓了下去,軟了語氣,“對不起言言, 我太擔心會傷到你了。”

“我想回去了。”夏言卻已經先一步挽上了席景明的胳膊,低聲說道。

席景明微微一愣, 目光陰戾深深的看了沉默一眼, “好,我們回去。”

沉默麵色一急, 正欲上前時,卻見夏言已經走到了席景明身側, 以一個親昵的姿勢拉著席景明轉身離開。

沉默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他突然意識到, 夏言或許是真的不願離開。

不是脅迫,而是自願。

這比上次眼睜睜的看著席景明帶走夏言更讓沉默覺得無力。

他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無力的看著對方,義無反顧的,一步一步踏進深淵。

*

沉默的出現並沒有在夏言和席景明中間掀起任何波瀾,又或者是他們兩個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此事。

隻是席景明在照顧夏言時更為細心謹慎,幾乎是寸步不離,再也不敢把夏言托到他人手中。

然而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陳曼的病情愈發惡化,本就缺乏營養的身體更為憔悴消瘦,需要維持生命的儀器也愈來愈多,席景明每次去探望都能發現陳曼身體的明顯變化。

席景明都是如此,更不要說親生兒子夏言了。

於是席景明開始千方百計的阻撓夏言探望,他不敢直接阻攔,隻能每次找各種借口或事情不著痕跡的推脫,或是帶著夏言去別的地方玩。他心裏總存著一種僥幸,總是暗暗期待著說不定請來的醫生能夠治好陳曼的病,所以他一直不敢告訴夏言陳曼現在的情況。

然而次數多了,夏言很快就察覺了不對勁。

在席景明提出想帶夏言去海灘度假時,夏言深深的望著席景明,“你為什麽一直攔著我?”

席景明笑容一僵,“攔、攔你做什麽?”

夏言定定的望著他,不說話。

席景明頓了頓,強行扯出一抹笑容來,“醫院畢竟壓抑,我是想讓你多散散心,這個海灘真的很不錯,我定了機票,要不我們去轉轉。”

“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何必問我的意見?”夏言淡淡的丟下這一句,轉身不再理會席景明。

席景明隻感覺一股憋悶的鬱氣堵在胸口,他甚至沒有辦法反駁夏言的話,明明已經打算以後好好對待夏言,可現在……他好像又讓夏言失望了。

他隻是不想讓夏言因為陳曼的病情而擔心,不想讓任何事影響他和夏言岌岌可危的關係,這是他唯一的私心。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粉飾著虛假的太平,在夏言麵前創造一個虛假美好的現實,可是這樣的欺騙能維持多久?席景明心裏沒底,隻能把所有期待都放在陳曼早日好轉這一微小的可能上麵,好讓這虛假的美好徹底延續下來。

他心中揣著忐忑,帶著夏言前往去機場的路上。

夏言全程沉默,聽之任之,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表達自己的意見。反正說什麽都沒有用,席景明從來不會聽他的,一個情人而已,總不能因為金主這幾日心情不錯,就以為自己真能翻身做主人了。

——夏言已經徹底明白了這一點。

臨上機時席景明接了個電話,夏言也不想費心去聽席景明到底在說什麽,隻是沉默的候在登機口,等待著席景明一起過來。

而另一邊,在聽到電話對麵說什麽時,席景明攥著手機的手瞬間握緊了。

掛了電話時,席景明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不遠處的夏言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隻是定定的望著登機口,沉默的等著他。

席景明心如擂鼓,深呼吸了幾下調整好呼吸,才狀似無事的走了過去。

“走吧。”

他們前麵隻排著兩個人,檢票的速度很快,頃刻就到了席景明和夏言。在把票遞過去的兩秒鍾內,席景明的腦子裏劃過了很多想法——

還要繼續隱瞞夏言嗎?他是怕夏言為此掛心不錯,可如果、如果等他們從海島回來,陳曼已經……那到時候,夏言要怎麽辦?是要讓夏言猝不及防接受那個殘忍的事實,還是現在就讓夏言做好準備?

“好的,可以登機了。”工作人員說。

席景明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機票,一把拽住夏言的手腕,“走,我們回去!”

席景明忽然明白了,他不能再自以為是的替夏言做決定,夏言有知情的權利,最起碼……得讓夏言見到陳曼最後一麵。

如果再隱瞞下去,夏言會恨他一輩子!

席景明搭住夏言的肩,神情是罕見的嚴肅,“言言,我要給你說一件事,你先不要激動……”

*

席景明帶著夏言奔進醫院的時候,陳曼已經被推進急救室裏搶救了。

不知是疾奔還是緊張的緣故,夏言蒼白的臉上沁滿了汗水,麵色慘白不可置信的望著急救室大門,不停的急促喘息著。

少年惶然絕望的神情看得席景明心裏一痛,“我先扶你到旁邊坐一下?手術要做這麽長時間,你別急壞了身子。”

夏言有氣無力的搖搖頭,即便身體一直無意識的發著抖,都堅持不挪動一步,直直盯著手術室的大門,像是生怕錯過一眼。

脆弱得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一般。

席景明沉默的接住少年搖搖欲墜的身軀,讓夏言靠著自己的身體。

夏言在席景明懷裏掙動了起來,他渾身脫力,就連掙紮的動作也並不劇烈,但緊蹙的眉頭完全宣示了主人的抗拒。

就像個病弱的小刺蝟,軟趴趴的豎起了身上的刺,有氣無力而又沉默的抗拒著來人的接近。

然而他這點力氣對於席景明來說根本不算什麽,見掙動不開夏言的表情裏便有些著急絕望,有氣無力的說,“你……走!”

夏言抗拒的樣子讓席景明心裏一痛,最終隻能放開夏言,“好、我不碰你,我就在旁邊陪著你。”

夏言沒有回他,直直的站在急救室前,死死的望著緊閉的大門,動也不動。

席景明有心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隻能在心裏祈禱著陳曼能轉危為安。

時間的流逝好像變得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格外煎熬,兩人就這麽沉默的站在急救室門前,等待著醫生宣判結局。

終於在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之後,急救室的大門才終於打開了。

席景明率先衝了上去,著急的問,“情況怎麽樣?”

醫生們之前都受到過席景明的囑咐,見夏言就在席景明身後,聞言遲疑了一下。

“有什麽我不能聽的嗎?”夏言從席景明身後走了出來,冷冷的問。

席景明心跳一滯,連忙給醫生使了個眼色。

醫生隻能開口道:“病人現在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情況很不樂觀,我們現在也隻能勉強維係病人的生命,隨時可能會再次有生命危險。”

夏言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一片茫然。

醫生護士們把病床從急救室轉移到了ICU,看著病**緊閉著雙眼的陳曼,夏言喃喃的說,“她瘦了好多……”

少年的眼裏一片空茫,像是還沒有接受這一殘忍的事實,呆呆的望著病**的人,單薄的身影脆弱消瘦得像是一陣風都能吹倒。

席景明擔心的上前一步,走到夏言身側,豈料下一刻就被夏言狠狠的一把推開了!

明明先前還有氣無力的夏言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力道之大竟一時將席景明推了個趔趄!

“為什麽不告訴我!”推席景明這一下像是用盡了夏言全身的力氣,即便是憤怒的質問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夏言渾身顫抖著,聲音嘶啞無力,他很想發火,可什麽情緒都調動不起來,一種無力的悲傷侵占了他的整個思緒,“為什麽不告訴我?!她病情嚴重了這麽久,你為什麽要瞞著我!為什麽不讓我見她?”

“是不是——是不是如果我媽這回沒有被送進急救室,你還打算一直瞞著我?”夏言嘶聲質問,“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席景明心痛如絞,有些慌亂的解釋,“我找了Y國最好的醫生,我以為能……治好她。”

然而說著說著,席景明的聲音就低了下去。

夏言正冷冷的盯著他,好像能看穿席景明心裏的所有想法,“你隻是想更好的控製我吧。”

“我沒有,言言,我真的隻是不想讓你擔心!”

——好延續這個虛假的太平。

夏言閉了閉眼,不再看席景明,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哀傷又帶著些困惑,“我明明什麽都聽你的了,為什麽你總是不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