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言好像做了一場長到沒有盡頭的噩夢。

黏稠的水聲、肌膚的摩挲聲充斥在昏暗不見天日的臥室裏, 冰冷的毒蛇將他緊緊纏繞在懷裏,凶狠的親吻撕咬,帶給他窒息般的痛苦纏綿。

腦中一片混沌沉寂, 他什麽也沒有想,什麽也沒有做,靈魂好像在這一刻沉入了無邊的深淵, 靜靜的躺在深淵地底, 徹底放棄了這具行將就木的身體。

極度的痛苦和歡愉讓身體已經麻木了,夏言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任人擺布。席景明似乎在夏言耳邊說著什麽,可夏言一句都聽不到了。

他茫然的睜著失焦的眼,像是在看席景明,又像是在看別的地方,灰暗的雙眸中再也沒有了一絲光彩,隻是靜靜的流著眼淚。

後來席景明不說話了, 低下頭,吻去了他臉上的淚珠,交換了一個鹹澀的吻。夏言任由席景明親吻著,口腔裏的空氣慢慢被掠奪殆盡的滋味並不好受, 可夏言竟隱隱有點喜歡這樣窒息的感覺,就像是死亡臨近那般令人心生愉悅。

可惜在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被榨幹的時候席景明放開了他, 大股大股的空氣湧進鼻腔, 夏言忍不住發出驚天動地的咳聲。

然而下一刻就被席景明凶狠的抓住了後腦的黑發,緊緊的擁抱了上去——

黏膩潮濕的空間令時間的流逝全無概念, 夏言昏昏沉沉,時常分不清是清醒還是沉睡。有時候席景明會離開, 但不知過了多久又會回來, 夏言睜著一雙無神的眼, 靜靜的任由席景明擺弄。

……

席景明緊緊的把少年抱在懷裏。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隻覺得現在的夏言比原來要消瘦蒼白得多,那單薄的身軀好像隨手就能折斷,如果不緊緊摟在懷裏,好像下一刻就會隨風飄逝一般。

不過幸好……他找到了夏言。

找到夏言的過程並沒有席景明對夏言說得那麽輕鬆,最起碼席景明並沒有想到夏言會想出來這麽一手,XX科技的神來之筆給明銳留下了一個大爛攤子,雖不至於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可也給明銳造成了一筆很大的損失。

若不是他提前已經想辦法把席虹玉引出了國,恐怕這回真會被夏言給逃了。

在他為他和夏言的未來殫精竭慮之時,夏言毫不留情的背棄了他。

隻差一點……夏言就離開他了……

麵對他時總是虛與委蛇的少年,朝旁人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把最為溫暖的一麵展露給了旁人。

他要是沒來得及找到少年,對方會不會就這麽撲進對方的懷抱,從此與另一個男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遠的……忘記他?

看到這一幕時席景明嫉妒的要發了狂,本就洶湧的怒火登時肆意的蔓延開來,一股刺痛席卷了他的心髒,令人窒息的痛意和憤怒瘋狂席卷,叫囂著要毀滅一切!

他要把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鎖起來,讓對方隻能被困在床榻之上,教訓得對方崩潰哭泣求饒,腦子裏隻剩下討好他這一件事,再也不敢有任何反抗心思為止。

可看著夏言毫無生氣的模樣,席景明的心裏卻忽然湧上來一股刺痛。

夏言並沒有崩潰求饒,甚至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隻是難受得狠了會發出痛苦的低吟,躲在自己的世界裏,沉默的承受著一切外來的傷害。無論席景明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辦法讓夏言有所回應。

這幾日夏言吃得也很少,幾乎吃什麽吐什麽,前兩次席景明剛喂了飯,夏言後腳就吐了,惹得席景明以為夏言是故意的,還借故狠狠懲罰了夏言。

可後來席景明發現夏言是真的吃不下,最後隻能做了些軟和好消化的東西,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勉強喂下去。

夏言始終垂著一雙無神的眼,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像個乖巧無覺的精致木偶。

席景明率先敗下了陣來。

他沉默的拆下了夏言手腕上的束縛,少年白皙的手腕已經被堅硬的鐵器磨得通紅,席景明握著夏言的手腕塗藥,忽然驚覺夏言的消瘦,夏言在這幾日之間好像又瘦了許多,手腕細到仿佛他輕輕一碰就能折斷一樣。

夏言隻是靜靜的任由席景明擺弄,一語不發。

這副毫無生氣的脆弱模樣,似乎下一刻就會輕易的死掉一般。

他有時候懷疑夏言是否像之前一樣在演戲,可是對方暗淡無神的雙眼卻讓他心底湧上來一股沒由來的恐慌。

他感到夏言離他越來越遠,哪怕他們擁抱得再怎麽親密,靈魂之間卻好像隔開了一道巨大的隔閡,再也接觸不到。

明明解開了夏言的束縛,夏言卻似乎沒有一點打算活動的跡象。

總是乖乖的待在臥室裏,等待著席景明回來,然後很自然的展開身體,供對方取樂發泄。

席景明回家時,傭人匯報說夏言又一整天都沒有下樓,她們也不敢隨意上去探望情況。

席景明上了樓,夏言靜靜的躺在**,蒙著被子,對他的到來無知無覺。

席景明走近了才意識到不對,摸了一把夏言的額頭,摸到了一把潮濕炙熱的汗水,夏言的額頭燙得嚇人!

醫生很快趕到,夏言的體溫已經燒到了接近40度,整個人看起來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燒起來的,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

醫生頂著席景明陰鬱暴虐的氣息給夏言掛上了點滴,硬著頭皮說明夏言的情況。

【既然沒有別的外因可能是憂思過重,心情原因也會導致抵抗力下降。】

【好好注意觀察他的情況,盡量讓病人保持心情舒暢,飲食也盡量多吃一點,他吃的太少了。】

醫生走了後,席景明靜靜坐在夏言身邊看著藥,這個場景格外熟悉,幾個月以前,他也是坐在夏言的床頭,幫夏言看點滴瓶。

隻不過那時候他滿心不耐,隻想著甩脫這個任性的少爺,就連離開的時候……都沒給對方甩過好臉色。

那時候夏言期期艾艾的看著他,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講,最後隻能憋屈的咽了回去。

席景明神思飛遠,忽然想起來那時候的夏言,漂亮又任性,張揚得好像全世界自己最厲害一樣,像一朵火紅絢麗的驕傲玫瑰。

而現在玫瑰卻已經瀕臨枯萎,消瘦的枝節上花瓣垂落,幹枯暗淡得再也看不出昔日的美麗。

是他親手使得玫瑰瀕臨凋謝。

尖銳的刺痛席卷了整個心髒,細細密密像是針紮一樣,席景明呼吸微頓,一股窒息的感覺堵在了胸腔。

他強忍著這股窒息的痛苦,硬撐著看夏言打完了兩瓶點滴。用了藥之後體溫退了一些,但還是溫度很高,剛才的冰袋已經用完了,於是席景明便打算再找些冰袋來給夏言降溫。

就在轉身的瞬間席景明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角。

席景明回過頭,夏言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正用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看著他。

“你要不要試試。”

這是夏言罕有的主動跟他說話,席景明瞬間有些驚喜,但他一時沒能明白夏言的意思,“試試?”

“我發燒了。”夏言平靜的敘述,“他們說會舒服,你試試嗎?”

席景明心中的喜意瞬間被凝結成冰。

他沉默的看了夏言幾秒,心中的悶痛堵得他幾乎窒息,然而他還是強裝出一副無事的模樣,神色自若的摸了摸夏言的發頂,隻是語聲有些艱澀,“好好休息吧。”

夏言反應淡淡,“……哦。”

席景明再也忍受不了房間裏窒息的氛圍,借口給夏言取冰袋,轉身走了出去。

出門後他用餘光悄悄的瞥了一眼房間裏,隻看見夏言閉著眼,麵無表情的把自己深深埋進了被褥裏。

夏言的病持續了一周多才見好,席景明這才敢放心去了公司,之前夏言和席虹玉留下了太多爛攤子,僅靠線上辦公完全解決不完,他必須得去公司了。

家裏的傭人實時給席景明匯報著夏言的近況。

這日夏言似乎終於舍得出房間了,在樓下的花園裏坐了一天。傳過來的照片裏,單薄的少年孤零零的坐在花園裏,眼神一片空寂。席景明隻覺得心裏悶痛得難受。

晚上回家時,夏言已經不在樓下了,席景明回到臥室,果不其然夏言在臥室裏,正坐在飄窗上,側過頭望著窗外。

臥室的窗外是一片人造湖,美則美矣,看多了就有些沒意思,然而夏言卻像是沒有看到席景明的到來一般,一直側過頭靠在窗戶的玻璃上,灰暗的眼靜靜的望著窗外。

席景明站在臥室門口,靜靜的望著飄窗上脆弱蒼白的少年。

直到過了很久,席景明不小心碰到了門框發出一聲輕響,夏言這才終於發現了席景明的存在。

少年的眼神有些遲緩,像是很久才對上焦一般,慢慢的從飄窗上下來,走向席景明的同時解開了身上的衣物,毫無羞恥之心的搭上席景明的肩,揚起細白的脖頸,像引頸就戮的天鵝,朝席景明獻上了輕柔冰冷的吻。

席景明呼吸猛地一滯,理智與衝動背道相馳,最終他還是緊握著拳頭強行保持著理智,“別這樣……你的病還沒好全。”

夏言微微歪了歪頭,灰暗的眸子裏似有些困惑,“可是,我的用處不就是這個嗎?”

席景明的心髒驟然一痛,他猛然間想起自己曾經對夏言也說過同樣的話。

【你的用處不就是這個嗎?不然你以為我買你是為了做慈善?】

過去的記憶猛然間湧入席景明的大腦,他一瞬間甚至沒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對夏言說這麽多傷人的話?

席景明無力的解釋,“不是,你……”他喉頭艱難的滾動了下,一時不知道要怎麽組織語言,“我為我之前說過的話向你道歉,你是夏言,不是物件,我……你……你不要這樣想,好不好?我們好好先把病養好吧。”

夏言不知道有沒有把席景明的話聽進去,淡淡的“哦”了一聲。

第二日一早,席景明特地把工作全都推到了後一天,他認為夏言可能是在家悶太久了,昨日夏言一直在看窗外,應該是想出去的。

夏言聽到席景明問,平靜的說,“你決定就好。”

席景明帶著夏言去了醫院,以前夏言很擔心母親的安危,不過幾天就求著他來醫院看望一趟陳曼,這回夏言被席景明在別墅裏關了許多日,應當很想見到母親——席景明是這般想的。

現在他主動帶著夏言去醫院,讓夏言知道陳曼的情況很好,應該能開心點。

然而夏言卻隻是在病房門口待了一瞬,在確定陳曼身體情況沒問題之後就想走了。

席景明問,“不多待會兒嗎?”平常夏言都要在陳曼旁邊待很久的,還要跟陳曼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才行。

“不了。”夏言低低的垂下眼。

像他這樣一事無成的廢物,有什麽臉來見陳曼?

席景明並不知道夏言的所思所想,見夏言拒絕,便不再多問的帶夏言離開了。

這一趟醫院之行不僅沒有讓夏言心情變好,反而好像讓對方更為鬱鬱。席景明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副駕駛上的夏言,對方微微側過頭看著窗外,臉上是一片毫無生氣的死寂。

“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去哪裏玩一下,我們很久沒有出來了。”席景明盡力讓語氣放得輕鬆。

然而夏言過了很久才說,“你決定就好,不用問我。”

席景明便不再說話了。

他帶夏言去了遊樂園。上次兩人一起來時,席景明發現夏言似乎很喜歡這裏,於是這次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遊樂園,也許……帶著夏言來這裏玩一玩,對方就會像上次一樣——

然而這次夏言一下車,剛抬頭看到遊園入口時,麵色突然一變。

緊接著,夏言便彎下腰痛苦的幹嘔了起來。

這一切來得猝不及防,席景明瞬間被嚇壞了,連忙去扶夏言,“怎麽了怎麽回事?胃難受嗎?”

在摸到夏言的額頭時,席景明摸到了一頭的冷汗,夏言臉色是不正常的青白,痛苦的幹嘔著,但是因為沒怎麽吃東西的緣故並沒有吐出來什麽,身上的冷汗瘋狂的往外直冒。

這下席景明什麽心思都沒有了,連忙帶著夏言離開了遊樂場,等到了醫院的時候夏言情況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不過席景明還是心有餘悸的帶著夏言做了檢查。

結果隻是有些營養不良,再沒有其他問題。

出了這樣的事,席景明便帶著夏言回了別墅,吩咐保姆做了暖胃的湯,好生照顧一番,一整天好像什麽都沒幹,但竟也忙忙碌碌的過去了。

……

晚上,席景明突然無端的驚醒了過來。

然而一醒來,便發現身側的夏言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正坐在他身側的床頭。

席景明無端一驚,打開了床頭的小燈,這才發現夏言抱著膝坐在床頭,正側過頭靜靜的看著他,灰暗的眼睛裏滿是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衣襟上。

席景明頓時睡意全消,連忙坐起身輕撫夏言的背,“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夏言不說話,隻是安靜的流著淚。

席景明問了一句,“言言?”

他伸出手把夏言摟在懷裏,溫聲安撫,“發生什麽事了?可以跟我說說嗎?”

然而在觸碰到夏言緊攥的手時,席景明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夏言的手裏握著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