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完結+一個小番外

依仁台隻得回到自己的位置道:“加入牛奶, 揚茶。”

他舉起茶勺示範道:“像這樣,舀起再放回去, 連續不斷一百次左右。”

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皮革味的信息素已在麵對omega時放了出來, 簡直無異於雄獸發.情的搔首弄姿,其餘四人還能忍住才有鬼。

“加一小勺黃油,再撒少許鹽,”依仁台語畢又上前去, 隻匆匆道, “現在可以邊喝邊煮了, 剩下的牛肉幹、炒米、奶皮子、奶豆腐……這些就喜歡什麽加什麽。”

【看看你那個不值錢的樣子】

【哈哈哈哈老婆:眼裏隻有奶茶, 世界與我無關】

【牆紙愛劇本裏兔兔已經被擄進氈帳然後內涉了】

【老婆真的是磁鐵吧是吧是吧,怎麽一個個說著說著就逐漸零距離了啊】

【這麽軟的老婆怎麽能零距離呢嗚嗚嗚要負(不是)】

**

作別了茫無涯際的草原, 整個學期餘下的那一半也如露滾草葉, 匆匆而去。

江霧縈的《小月宮》熱度再度升高,後續銷售的稿費加上綜藝的報酬,已經足夠他付清曾用過江家與薄瀾息的一切。

小兔子放暑假回到Q市,薄瀾懸終於不必再忍受omega每周跑去和三個心思不純的alpha同住五天,每日能居家辦公便不去長洲,抱著小兔子二十四小時不撒手。

江霧縈不堪其擾,且他始終記掛著在草原上雅爾哈提及的“生死劫難”, 一有機會便試圖讓薄瀾懸去公司。

隻是大多以失敗告終,還要賠上大半天、甚至一整天、甚至……的運動量。

大約是易感期將至的原因, 近日薄瀾懸莫名其妙地焦躁起來,具體體現在和懸懸線下快打的頻率更高了些……以及運動更賣力了些。

他是毫無賢者時間的,這一日小兔子實在被欺負得受不住了, 吃過午飯便催薄瀾懸去長洲。

因下不了c,連午飯都是在c上支起小餐桌吃的, alpha見他吃完又渾身無力地窩回被子裏,隻將白生生的小腳丫露在外頭,不由握住他足踝想塞進被子底下。

江霧縈卻立刻軟聲道:“真的、嗚真的不行了,你……你快去公司吧。”

薄瀾懸摩挲了下足踝上的殷紅指印和齒痕,嗓音又啞得令小兔子一個激靈:“那寶寶不要把空調打得太低,會生病的。”

omega委實不明白他總調在28℃意義何在,隻將腦袋埋入枕頭底下,露出粉粉的兔耳朵尖道:“……九哥,你什麽時候走呀?”

**

薄瀾懸終究是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半山別墅,去了長洲。

江霧縈終於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下午,還做了一場生出雙翼遨遊天際的美夢。

然而他才采擷到了雲朵棉花糖,棉花糖便變作了薄瀾懸的臉。

江霧縈:“……”

他想丟掉重新摘一朵,可薄瀾懸好似黏在他手上一般甩都甩不開,甚至越湊越近,陡然伸出舌頭用力舔他的臉,糊了他滿臉滿耳朵的口水。

江霧縈:“……”

小兔子睡意朦朧,抬手想揮開薄瀾懸,卻摸到了一手柔軟厚實的毛發。

他茫然地支撐起眼簾,便見懸懸不知何時跳上床來,熱情地一邊搖尾巴一邊舔小兔子。

江霧縈反應了一會兒,見外頭已是皎月東升,便摸摸懸懸的狗腦袋道:“一起出去玩一會嗎,懸懸?”

懸懸“嗷嗷”叫了兩聲,江霧縈便當它答應了,起身將繼續吐舌頭舔臉的大狗子推出臥室,才關門換衣服。

**

Q市的夏夜並不悶熱,徐徐風中甚至摻著些微涼意,比薄瀾懸特製的28℃空調房更令人舒適。

懸懸原本很乖地穩步走著,可途經一棵老榕樹時倏爾一激靈,旋即渾身的毛幾乎根根豎立,似是想“嗷嗷”叫,隻是它戴著防吠嘴套,故而隻能發出短促憋悶的“嗚嗚”聲。

它四腿也隨之加速,牽引繩猛地繃緊,江霧縈被拽得險些一趔趄。

“懸懸?”江霧縈望著突然躁動起來的大狗子,茫然道,“慢一點呀,我跟不上了。”

懸懸不聽,仍在拔足狂奔,江霧縈著實體力不支,被它拖得麵色都隱隱泛白。

正快到極限時,懸懸突然停了下來。

江霧縈終於解脫,急忙蹲下.身,捂著肆意亂蹦的心髒平複呼吸。

他這麽一蹲,視覺上比懸懸還小一圈,大狗子擋在他跟前,他便沒能瞧見懸懸提防且凶狠的眼神。

眼前地麵驟然落下一條瘦長黑影,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寬和慈愛的語氣,添了自然衰老後的喑啞。

“小縈?秦伯伯好多年沒見你了,還記得伯伯嗎?”

分明尚有幾步的距離,這聲音卻如同削鐵如泥的匕首,隔著咫尺之遙刺入江霧縈耳中。

當年情狀太可怖,他又在幼年,那人的長相與聲音基本忘了個幹淨,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卻始終銘刻在記憶中,隻需這樣如同尋常寒暄的一句話,便能喚醒所有塵封的、戰栗的恐懼感。

握著狗繩的手陡然攥緊,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此刻深深陷入掌心裏。

鮮紅血液滲入繩索,江霧縈恍然未覺,也未曾抬頭,隻失了魂一般凝睇著身前那將他籠罩其中的黑影。

周遭所有聲響已不可聞,他耳畔一片可怕的死寂,卻還能聽見秦德仁繼續和藹道:“小縈忘了也沒關係,你長大了,伯伯想和你敘敘舊,去伯伯那坐坐嗎?有糖吃。”

小兔子唇線抿得慘白,撐著雙膝木然地站起身來,半晌方道:“……這裏雖然偏僻,卻也不是當年那條小巷了……哪怕你帶走我,警察也會很快找到你的……你在裏麵十幾年,剛出來就又想進去嗎?”

哪怕身為難遇的天才,秦德仁要從守衛森嚴的監獄中逃脫也難如登天,籌謀十幾年才一擊即中,怎可能接受逃脫不久又再入牢獄?

可他笑意未改,輕聲道:“伯伯隻想看看你想成什麽樣了,好孩子,這裏太黑,伯伯眼神也不行了,跟伯伯去亮堂的地方,好嗎?”

有些話出口是商量,卻不曾給人留拒絕的餘地。

哪怕已年逾五十,常年鍛煉、體格強健的S級alpha要製住一個單薄體弱的omega,仍如探囊取物。

針頭刺入手背,熟悉的渾身無力的感覺,隔著十五年再度傳遍全身。

秦德仁雙手製住用腦袋拚命撞他、喉間咕嚕咕嚕響的懸懸,抬手利落地又紮下一針。

江霧縈唇上貼著膠布,四肢捆起,被安置在老式桑塔納的後座上。

車上所有的玻璃都貼了特製的黑色薄膜,足以阻隔車外的一切視線。

車外懸懸倒地不起,車內小兔子半闔著眼,視線朝著懸懸的方向,眸子裏淌出兩滴清澄的淚。

**

與當年別無二致的無牌照老式桑塔納顛簸過條條偏僻曲折的小巷,最終駛向一片海水浴場。

這裏曾是C市客流量最大的地標性景點,可隨著城市經濟規劃的改變與新商圈的迅速崛起,當年摩肩接踵的海灘已許久無人踏足,並在今年年初宣布徹底停止售票。

秦德仁將車停在浴場外圍的小樹林裏,而後扛起毫無反抗之力的江霧縈,朝海灘走去。

拽掉售票處小屋門上生鏽的鐵鎖,他扛著江霧縈走入。

因著門窗密閉,這間小屋這麽多年並未積上清理不掉的塵灰。秦德仁將江霧縈放到椅子上時,隻飛起幾粒微不可察的浮塵。

手背再度傳來蚊蟲叮咬似的刺痛,不多時腦海便愈加昏沉,江霧縈望著麵前與自己相對而坐的alpha,居然連他是誰……甚至自己是誰,都要思索半晌才有頭緒。

冰涼的鑷子夾住他垂順的兔耳朵,而後稍稍抬起。

秦德仁幾乎要擊節讚歎:“我早知道小縈是伯伯最得意的作品,可你還是讓伯伯更驚喜……它竟然長得這麽好。”

天穹之上濃雲密布,皎月繁星俱不見蹤影,除了小屋內油膩膩黃澄澄的鎢絲燈之外,周圍再無一絲光線。

江霧縈毫無反應,麻木地盯著眼前虛空,清淩淩的瞳仁失了焦距,也不會對秦德仁的自我陶醉給予回應。

秦德仁欣賞完畢便及時關了鎢絲燈,從口袋裏摸出一隻光線極弱的小夜燈擱在桌上。

“小縈,秦伯伯迫不及待地出來看你,你是不是該給伯伯一點回報?”

“你的眼睛這麽黑,瞳孔這麽大,的確好看……但是不像小兔子,你說是不是?”

**

夜裏十點,薄瀾懸開車離開長洲。

才行駛了幾百米,他心頭遽然傳來一陣劇痛,一滴淚突兀地從眼中溢出。

薄瀾懸連忙靠邊停車,眼眶通紅地捂著胸腔急喘,眼底血絲肉眼可見地愈現愈多。

手機便在此時振動起來,是欒玉坤。

腦中愈發警鈴大作,薄瀾懸毫不遲疑地接起,不待欒玉坤開口便率先發問:“欒叔,縈縈回家沒有?”

欒玉坤的嗓音顫得明顯,聽來分外不安:“大少……出事了。”

**

車輛在別墅前倏地刹住,車胎摩擦地麵發出“吱——”的刺耳聲響。

薄瀾懸一推開車門便瞧見門口左顧右盼的欒玉坤,以及他身側的兩位警官。

懸懸已經被送去了寵物醫院,寵物被注射藥物且飼主不知所蹤的情節已足以證明失蹤人存在人身危險,警官望著麵部輪廓冷硬如殺神的alpha,勉強鎮定道:“薄先生,狗倒地的那個地方恰好是監控死角,我們調取了周圍的監控,鎖定了一些可疑車輛,正在排查。”

薄瀾懸閉了閉眼,沉聲道:“欒叔。”

欒玉坤忙會意道:“二少、江大少和蔣二少那邊都說到了,周家那邊……說周少爺不在家,聯係了也沒回音。”

薄瀾懸麵無表情,卻絕對算不上冷靜。

眼底血線猙獰,唇線筆直,下顎線繃出銳利的棱角,緊攥的雙拳令指骨幾乎要突破膚表迸出。

忽然有人來電,薄瀾懸接起,便聽閔竟成聲線打著哆嗦道:“薄總……各大新聞媒體都在緊急報道,說……說秦德仁,越獄了。”

**

江霧縈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靜脈注射了,他已經察覺不到痛,也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所有感官與思緒都處於停滯狀態,連秦德仁的自說自話也聽得不真切。

隻是藏在本能裏的、對於黑暗封閉環境的恐懼仍舊令他咬住下唇,呼吸也逐漸困難。

“好孩子,你怎麽這麽瘦?”

小屋裏密不透風,又沒有空調,秦德仁被悶出一頭熱汗,情緒也愈發高漲起來。

“這麽瘦可不容易成為小兔子啊,秦伯伯給你補充點營養……畢竟在你身上,伯伯是絕不容許任何失敗的。”

“咚。”

小屋的牆壁傳來一聲悶響,猶如被石子擊中。

秦德仁登時握緊手中針管,緩緩道:“……誰在外麵?”

良久無人應答,秦德仁神色並不驚惶,隻是推門走了出去。

**

“霧縈,縈縈?”

五指在眼前晃了晃,江霧縈望著眼前似乎有幾分麵善的人,蒼白的唇翕動幾下方道:“周……”

“在這在這,”周川原上下掃視他一遍,解開他四肢的繩索快速道,“他馬上就會回來,我們快走。”

“……果然是你。”

周川原要去抱江霧縈的雙臂陡然僵住。

去而複返的中年alpha堵在門口,語氣滿是譏嘲:“同樣的把戲,小時候玩過一次能讓我上當,現在再來,不會以為還能奏效吧?……我親愛的好兒子。”

少頃,周川原仍是抱起江霧縈,酷暑天氣,小兔子身上卻一片冰涼。

他行至秦德仁身前,淡聲道:“讓開。”

他如今與秦德仁同樣高大,已不是十六年前毫無反擊之力的小孩,可他的親生父親隻是輕哂,下一秒一把上膛的手.槍.抵住了江霧縈的眉心。

秦德仁冷漠道:“退回去。”

周川原盯著他道:“你擄走他不就是想做實驗?你會殺了你的得意之作嗎?”

秦德仁笑道:“不會,那你後不後退?”

周川原與他對峙著,在秦德仁的槍.口又進一厘米、幾乎將江霧縈眉心摁出小凹陷時,終是抱著人後退幾步,立在椅子前頭。

秦德仁撫了撫滿意一笑道:“孩子,當年你第一次想救他的時候,我給過你懲罰,我以為你以後會聽話,沒想到第二次你就把警察引來了。”

“現在又是,我把你變成這樣,可不是為了讓你伸著狗鼻子、聞著味來找你的小情人的。”

“我自問從沒虧待過你,你為了一個剛認識的小孩,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你爸作對?”

周川原注視著他,平靜道:“你不會成功的。”

秦德仁眯起眼,又聽周川原道:“十六年前你失敗了那麽多次,有那麽多預實驗對象,這次準備不足,也沒時間讓你試驗,你、一、定會失敗。”

秦德仁沉下臉,尚未開口,急促短脆的敲門聲遽然響徹夜空,他眉頭霎時一凜,立刻趴到窗邊,果然見alpha麵容陰戾地立在外頭,周圍仍舊空**,唯有這一個人。

秦德仁登時舉.槍.對著周川原,恨聲道:“是你通知了薄瀾懸?”

越獄後,他要了解江霧縈再容易不過,隨便一搜便能查到C大,以及他與薄瀾懸的關係。

周川原不露聲色地護緊臂彎裏的江霧縈,嗤笑道:“這很重要?”

“秦教授,”薄瀾懸在屋外寒聲道,“我們談談。”

秦德仁.槍.口推了推周川原太陽穴道:“麻煩薄總進來。”

薄瀾懸未曾遲疑,推門而入,目光第一時間落到周川原懷中的江霧縈身上,才向秦德仁道:“秦教授,警方很快就到,如果秦教授不想坐以待斃,可以跟我走。”

秦德仁幾乎笑出聲來:“薄總,我是不年輕了,卻也沒糊塗。”

薄瀾懸視線望向桌上的車鑰匙道:“我會開車送你去你要求的地方,隻要你到時放了我的omega。”

秦德仁仍不妥協,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薄瀾懸又繼續注視江霧縈,聲線平得像在談生意:“因為我隻要縈縈平安,而且您是位出色的學者,您的實驗讓縈縈更漂亮了,秦教授說是不是?”

秦德仁定定盯住他半晌,猝然輕笑了下。

“是,”他唇角揚起,朝門外示意道,“薄總請。”

**

海灘外的密林在夏日格外花木蔥蘢,視野隻能囊括身前幾米,再遠便會被樹木橫斜的枝葉遮掩。

秦德仁目光陰森地環顧周圍,才慢慢走向他的桑塔納。

薄瀾懸先替秦德仁打開後車門,再坐上駕駛座。

秦德仁示意周川原將江霧縈放進後座,對方照做後正要自己上車,秦德仁的前臂便猛然襲來一股巨力。

手中.槍.支登時一歪,卻並未脫手。

秦德仁當即瞄準車內的江霧縈,可子彈出膛的刹那,一道身影流光般撲到江霧縈身上,中彈瞬間身子不過一僵,左胸霎時炸開一蓬血花。

與此同時另外一道身影自身後踹向秦德仁,周川原則從側麵朝他壓過來。

秦德仁倒地時下意識又扣下扳機,周川原腰腹頓時劇痛,動作卻不帶任何遲疑,壓住秦德仁的同時將他握槍的右手反向狠狠一掰。

秦德仁慘叫一聲,口袋中的左手卻帶出一把雪亮鋒利的匕首,向著周川原後心狠狠紮下。

“砰!”

刃尖刺破表皮的瞬間,秦德仁脖頸破開一道血洞,利刃脫手沒能再深入。

他望著那個撲在江霧縈身上的人,瞪大了眼。

秦德仁隻知江霧縈與薄瀾懸關係匪淺,江霧縈與薄瀾息的婚姻又不為人知,他便從未關注過薄瀾懸那個雙胞胎弟弟。

因而他至死都未明白,這個與駕駛座上的,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薄瀾懸。

一切隻在電光石火間,秦德仁已被狙擊手當場擊斃。

一段距離外埋伏的特警們紛紛圍上來,更遠處鄭由嘯帶著醫護人員也齊齊奔過來,江霧縈身上的alpha被拉起,他也被抬上擔架。

他目光沒落到護住自己的人身上,卻默默望著同樣被抬上擔架的周川原,瞳仁漆黑沉靜,仿佛沉在一場睜著眼的故夢中。

**

不見一絲光亮的小屋裏,有些黑黑胖胖的小男孩拆開一塊巧克力喂進小小的江霧縈口中,按捺住神色間的恐懼道:“妹妹別怕……我爸爸出去了,我現在送你走。”

小男孩雖然胖,又基本和小霧縈同齡,力氣卻不小,背著他也能跑得很快。

他一路跑到倉庫大門處,尚未碰上門閂,鐵門卻驟然從外開了。

“小原,你要去哪?”

秦德仁手中拎著許多試劑瓶,神情和善得像個好父親。

小男孩望著秦德仁,噙著淚哀求道:“爸爸,您放了這個妹妹吧,她看起來真的很疼。”

秦德仁蹲下身平視著他,笑了笑道:“看起來?……其實不疼的,小原試試就知道了。”

“還有,他可不是妹妹,是弟弟。”

……

再見麵時,小霧縈被警官姐姐抱在懷中,秦德仁拿那個小男孩當人質,警方解救時,他試圖魚死網破,打磨出尖角的螺絲刀刺入小男孩的後頸,血液噴湧而出。

那個胖胖的小男孩瘦了許多,幾乎也同他一般皮包骨。

格外引人注意的是,他頭頂多了一對狗耳朵,身後翹著一條狗尾巴。

隻是第一次見麵已經是兩個月前,小男孩外貌又變化這樣大,小霧縈並未認出對方。

小男孩被抱著走向另一輛救護車,會被送往其他醫院。

二人距離愈來愈遠,小朋友偏著腦袋偷偷看他,黑魆魆的臉上紅暈不太明顯,在上車前最後一刻驀然開口道:“小、小兔子。”

疼得稚嫩的嗓音微微顫抖,還要赧然地笑道:“我、我叫秦川原,山川的川,草、草原的原……你、你呢?”

……

小霧縈並未回答,彼時的他對於一切光影、聲音的接收能力已趨近於零,更難以開口對話。

此刻情境與當年如此相若,久遠的回憶才倏然破土而出,濺落一地煙塵。

原來那段被他潛意識封閉起來的痛苦記憶,藏著秦川原何以被生父基因改造、何以後頸有疤痕、何以成為周川原……的全部緣由。

**

半夢半醒間,有模糊的對話聲送入耳中。

“沒有再注射基因類藥物……不幸中的萬幸……”

“精神致幻……對,短期錯亂,不會很嚴重,具體還要等他醒了……”

omega微濕的長睫顫了顫,蝴蝶振翅一般。

“醒了醒了,小縈醒了。”有人忙道。

江霧縈視線從雪白的天花板漸漸移至床邊圍著的一圈人身上。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隻是他每個都不認識。

唯有一張略略熟悉的,守在他身側問道:“身體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不舒服的?”

江霧縈眼睛緩慢眨動兩下,聲音仍有些氣弱道:“你……你是?”

對方表情明顯一愣,而後有另一位身穿白大褂的alpha上前一番察看過後道:“和估計的差不多,等會再做個腦電圖。”

江霧縈心中隱隱有個猜測,故而朝那個有些眼熟的人輕聲問道:“你……你是,九哥……嗎?”

在場所有人都是怔愣而迷惘的情態,而那個alpha……

他麵上神色有一瞬的恍惚,連帶著原本因緊張而微抿的薄唇都僵住了。

他臉色分明近乎慘淡,卻艱難地扯動了下唇角,露出個勉強堪稱為笑的表情。

哽得嗓音都沙啞了,給出的卻是肯定的答案:“是,我是……九哥。”

**

江霧縈被薄瀾息帶回了家。

omega才險些踏進鬼門關,整個人都處在極度不安之中,縱使他曾在薄公館住過半年,也仍舊如同置身陌生環境下。

他婚內蓋的小獅子圖案的毛毯還擱在主臥的**,薄瀾息用這條小毯子將他裹起來,江霧縈又不動聲色地將邊角捏得更緊了些。

薄瀾息去熱了杯牛奶給他,小兔子想伸手去接,又放不開毯子。

薄瀾息忙道:“裹著吧。”

沒有吸管,薄瀾息隻得將杯沿抵在江霧縈唇邊道:“慢慢地喝。”

一杯牛奶喂完,見他額上滲出幾點細汗,薄瀾息輕聲道:“開不開空調?”

江霧縈輕點了下頭,又強調道:“要……要28℃。”

“……”室外氣溫也才29℃,室內不開空調極有可能比28℃還低。

薄瀾息雖雲裏霧裏,卻仍按江霧縈說的,調到了28℃。

尚未再說下一句,門便被“咚咚”砸了兩下。

薄瀾息開門便見蔣關城立在門邊,且一開門對方便要擠進來。

他立刻抬手攔住,不鹹不淡道:“有什麽話就在這說吧。”

蔣關城嗤笑道:“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我要和小江說。”

“你能和他說什麽?”薄瀾息冷冷回視他道。

“還能說什麽,當然說你是個騙子。”

“江霧縈現在誰都不認得,隻認得九哥……”薄瀾息咬牙道,“薄瀾懸還生死未卜,如果跟他說我不是九哥,那你讓他怎麽辦?你能給他一個九哥?”

他將蔣關城衣袖向下一拉,指著他腕上的粉色緞帶道:“你又有什麽資格質問我?蔣關城,江霧縈和我是什麽關係,你又對他有什麽想法?!”

“我是喜歡他!”蔣關城毫不留情地詰問道,“你以前是怎麽對他的,配讓我不要喜歡他嗎!”

“撒謊的滋味好受嗎?”蔣關城末了道,“冒牌貨總有被揭穿的時候,薄瀾懸醒的那一刻,就是你薄二少偷來的日子結束的那一刻。”

蔣關城走後,沙發上的江霧縈才斟酌道:“……九哥,你們為什麽要吵架呀?”

小兔子整個縮在毛茸茸的毯子裏,四肢都蜷縮著,像個圓滾滾的小團子。

他隻瞧見兩人發生了激烈衝突,卻未曾聽清楚他們談話的具體內容。

“沒有,”薄瀾息蹲在他跟前道,“餓不餓?”

omega點點腦袋,小聲道:“想吃蟹粉小籠。”

薄瀾息下意識道:“那我給你做。”

見江霧縈視線總往一旁的ipad上掠,薄瀾息若有所悟道:“想畫畫嗎?”

江霧縈躑躅道:“我以前是畫畫的嗎?”

薄瀾息頷首道:“你等我一會。”

他快步上樓,推開最盡頭的小畫室。

從堆疊如山的同一本漫畫裏抽出一冊,薄瀾息又迅速下樓蹲到江霧縈身前道:“看看,這是你畫的,還有印象嗎?”

江霧縈瞧著封麵道:“好像……有一點。”

薄瀾息倒不介意蹲著給小兔子當人體翻書器,可江霧縈又餓了,他總得做飯。

思索了下,薄瀾息拿過電腦來,找出《小月宮》的電子版道:“這個會自動翻頁,你先看著,我去做飯,如果覺得快了或者慢了就叫我,我來調。”

江霧縈望向電腦屏幕,似乎尋到了些熟悉的感覺,開始全神貫注地看起來。

薄瀾息沒再打擾他,自己進了廚房。

可踏入的第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給江霧縈做蟹粉小籠,他從不下廚,家裏一絲食材也無。

揉了揉額角,薄瀾息還是找家私廚訂了餐。

出廚房時江霧縈仍在裹著毯子看漫畫,薄瀾息遠遠望了片刻,給欒玉坤去了個電話。

欒玉坤接起時語氣詫異:“二少?”

“欒叔,”薄瀾息眉目低垂道,“把半山別墅現在的裝潢拍下來發給我,還有……那條狗,如果已經出院了,麻煩您牽到薄公館來。”

他打電話時視線也仍舊停留在江霧縈身上,瞧見對方偏過臉,用失望而陌生的目光望著他道:“……你不是九哥。”

薄瀾息大腦刷地一片空白,下一瞬尖銳刺耳的電流聲“吱吱”尖嘯著穿透耳膜直抵心尖,猶如冷酷殘忍的利刃,攜著凜冽寒意剖開血肉骨骼,爆開難以忍受的劇痛。

alpha唇瓣僵硬地張開,最終隻能蒼白地辯解道:“我、我就是九哥。”

“我就是九哥,縈縈,我當然……當然是九哥啊。”

“九哥,九哥?”

仿若霹靂炸響在腦海中,薄瀾息驀地回神。

江霧縈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柔軟懵懂,並無方才的冷淡疏離,他眉尖若蹙道:“怎麽發呆啦?”

薄瀾息意識略略回籠,才察覺自己在須臾之間竟出了滿頭滿身的冷汗。

“沒……沒什麽,”他向江霧縈走去,喃喃道,“……家裏沒有麵粉,等會我叫人送來,你先吃點別人做的,好不好?”

“好,”小兔子答應得很乖。

薄瀾息在沙發上坐下的一刹那,敏銳地發覺江霧縈身子顫了下。

他立刻道:“……怎麽了,是不是哪不舒服?”

江霧縈悄聲道:“沒有,就是……忽然有點冷。”

薄瀾息怔住,登時似被浸水的棉花堵塞了喉口,除了立刻往遠處退了退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信息素……寒冰,本來便是沒有味道的,隻會令靠近的人察覺冷意。

且這種冷意不同於低溫空氣,S級alpha的信息素,每一分子都可以無視衣物的遮蔽,**,擊人骨血。

從前……從前他甚至未曾思索過這一點,小兔子體質本便畏寒,他靠不靠近都容易覺得冷,故而他從未將緣由歸咎於自己身上。

江霧縈未明白他躲遠的意圖,不解道:“怎麽了,九哥?”

薄瀾息澀聲道:“我的信息素會凍到你。”

似是察覺了他的失落,善良的小兔子安慰道:“其實隻有一點點冷,我裹著毯子也不會覺得不舒服的。”

薄瀾息眼眶又漫上一陣酸楚,尚未來得及低頭掩飾情緒,門便再度被人叩響。

這次來的是江執簡。

薄瀾息全程跟拍《詩酒趁年華》,自然清楚江執簡對江霧縈是什麽心思,登時將不歡迎都擺在臉上。

江執簡舉了舉手中的牽引繩道:“正好碰見欒玉坤,我就接了他的活。”

薄瀾息這才瞧見他腿邊的拉布拉多,對上alpha審視的視線,懸懸適時“嗷汪”了聲。

江霧縈的聲音自屋內遠遠傳來:“九哥……是有狗在外麵嗎?”

懸懸聽見熟悉的嗓音,立時激動地回答起來:“嗷嗷——汪汪汪!汪汪汪!”

江執簡鬆了繩,懸懸便風馳電掣地向著主人的方向狂奔過去。

伴隨著嘹亮的嗥叫,江霧縈視野裏的狗子迅速放大。

直至整條狗撲到他身上,懸懸伸長舌頭熱情地舔舐他的臉頰,而江霧縈被這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弄得一時呆愣。

他問隨後進門的薄瀾息:“這是……我養的狗狗嗎?”

“……嗯。”薄瀾息嫉妒地望向繞著江霧縈撒歡賣乖的懸懸,“它叫……它叫息息。”

懸懸:“……?”

小兔子的情緒顯然比與他獨處時更輕鬆愉悅些,雖說仍不能伸手,卻微揚唇角喚道:“息息。”

明知不是在叫他,薄瀾息脊梁卻仍狠狠麻了下。

他難以自控地想著,薄瀾懸聽江霧縈叫“懸懸”那麽多次……又是怎樣的感覺?

“息息……”江霧縈又念了一遍,有些迷惘道,“怎麽不順口呢,明明叫九哥很順口的。”

薄瀾息才稍稍偷吃了點甜,轉瞬又被小兔子的無心之言捅了個對穿,霎時從頭冷到腳。

身後的江執簡無聲望了會江霧縈,拎著手中的食材往廚房走。

薄瀾息眉頭緊蹙道:“你幹嘛去?”

江執簡連頭都未回,徑自道:“縈縈不是要吃蟹粉小籠?”

薄瀾息眉心褶皺更深道:“你怎麽知道?”

江執簡一麵切薑一麵道,“那間私廚的老板是我。”

薄瀾息:“……”

他回頭去找江霧縈,卻見小兔子隔著毯子抱著懸懸,輕柔地順著毛捋它的背。

狗子舒服得都快暈過去了,高興地不停叫喚,對著江霧縈又是拱脖子又是舔雙頰的。

薄瀾息聽著它“嗷汪汪”地邀寵,忽然十分後悔自己將它招過來。

江霧縈察覺他在注視著自己,抬起頭飛快掠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

薄瀾息立即察覺有異,心頭“咯噔”一下,語氣卻如常道:“怎麽了縈縈?”

江霧縈猶疑著,還是開口問道:“你……你真的是九哥嗎?”

薄瀾息麵上溫和的神色愈發有瓦解的趨勢,他勉力道:“當然,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江霧縈將腦袋埋進大狗油光水滑的皮毛裏,茫然道:“我也不明白……你的臉讓我覺得熟悉,可我又覺得……或許、或許不該隻是這樣。”

廚房裏的江執簡聽著二人的對話,意味不明地淡笑了下。

薄瀾息當然明白自己的所有人眼中都是一條可憐蟲,比跳梁小醜還要令人悲哀,然而他無計可施。

如果可以成為薄瀾懸就好了……如果可以永遠成為他,就好了。

他啞聲分辯道:“我當然是……縈縈把我忘了,才會覺得隻有我的臉熟悉。”

江霧縈垂眸沉思了少頃,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說法,轉而問道:“九哥,你可以帶我參觀一下我們的家嗎?或許看一看,我能想起來一些。”

薄瀾息才要了半山別墅的裝潢,尚未來得及偽裝,可江霧縈已然起疑,他無法再推三阻四。

他上前想將江霧縈抱起來,可江霧縈卻往後一避道:“……我自己走吧。”

小兔子說著便要從毯子裏鑽出腳來,薄瀾息卻不由分說伸手繞過他膝彎抱起了他,執著道:“九哥抱你走。”

離婚後薄瀾息的生活過得乏善可陳,整體與江霧縈離開時相差無幾,可二人一間間看過去,江霧縈的神色並無任何波瀾。

薄瀾息心中越發沉下去,直至最盡頭的那間小畫室。

他抱著omega轉了個身,故作輕鬆道:“看完了,縈縈想起什麽來了嗎?”

江霧縈不解道:“……那一間不看嗎?”

薄瀾息低低道:“是雜物間,亂糟糟的沒什麽好看的。”

江霧縈點點頭,眼神卻始終定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江執簡端了蟹粉小籠出來,朝樓上喊縈縈,薄瀾息又將人抱下去。

江霧縈好奇地望著江執簡,alpha坐在他身側,肉眼可見地越靠越近,嗓音沉沉道:“縈縈,我是哥哥,你叫江霧縈,我叫江執簡。”

江霧縈呢喃道:“……哥哥?”

“嗯,”江執簡臉都要貼到他的兔耳朵上了,目光愈來愈直,啟唇時氣息炙熱道,“縈縈……”

懸懸凶神惡煞地“嗷嗷”起來,薄瀾息同樣忍無可忍,直接插.在他與江霧縈之間道:“先吃飯,一會涼了。”

他理所當然地要夾起小籠包來喂江霧縈,可江霧縈卻囁嚅道:“……我自己吃吧。”

薄瀾息手便那樣梗在半空中,神情無措道:“我喂你,縈縈。”

江執簡夾起一隻小湯包,挪入裝有薑絲醋的淺口碟子中道:“哥哥來吧。”

薄瀾息本以為江霧縈仍會拒絕,可小兔子望了望那隻表皮薄如蟬翼、能瞧見裏頭餡料與金黃湯汁的小籠包,卻默默低頭咬了一口。

江執簡柔聲道:“慢慢地吸湯,別燙著了。”

薄瀾息僵硬地一寸寸落下手臂,難以自控地比較著:倘若薄瀾懸真在這裏,江霧縈也會去吃江執簡手中的小籠包嗎?

他與薄瀾懸生得一模一樣,連愛人都是同一個……薄瀾息不由心頭酸澀地想:他們為什麽不能成為同一個人?

江霧縈吃了三隻小籠包便眼皮發沉,江執簡適時道:“困了?要不要和哥哥回家?”

薄瀾息擰起眉道:“你適可而止。”

江霧縈踟躕須臾,還是道:“我住在這裏就可以的……哥哥回家吧。”

江執簡沉默地盯著他,還想再湊上去,薄瀾息立馬眼疾手快地抱起江霧縈道:“慢走不送。”

**

薄瀾懸行走在撥不開的濃霧中,他神色肅穆,隱約察覺自己應是入了什麽迷障,卻隻能步履不停,快速向前走去。

“陛下。”

厚重帷幔一般的霧靄盡頭現出一道頎長身影,黑袍迤地,麵部花紋盤曲纏繞,幾乎瞧不清五官。

雅爾哈手執一片龜甲,笑意縹緲神秘道:“陛下,您與君後前生塵緣未盡,今生才得以重逢,然而劫難尚未度過。”

薄瀾懸冷漠道:“故弄玄虛。”

雅爾哈:“……”

“告訴我怎麽走出去?”

雅爾哈無可奈何道,“陛下醒過來,自能撥雲見日。”

“屆時,今生一直困擾陛下的謎團,也將得到解答。”

“可一旦醒不過來……”隻聽“砰”一聲,雅爾哈掌中龜甲竟生生碎裂成齏粉,他語氣裏含著太息道,“塵緣盡斷,天人永隔。”

他言罷,身形便遽然化作一縷青煙,頃刻間杳無蹤跡。

薄瀾懸聽了他最後那一句,眉頭頓時皺得死緊。

他自然不可能允許自己與江霧縈的牽係因為這場意外而徹底消弭……他必須醒過來。

**

將江霧縈放到主臥**,薄瀾息望著他無聲無息捏緊的毯子角,心頭酸澀道:“是不是冷了?”

毛茸茸的長耳朵跳了跳,小兔子解釋道:“你的腺體那裏好冷。”

alpha凝睇他良久,拽過棉被來蓋在他身上,蹲下道:“我出去一下,大概……大概晚上才會回來,你先睡一會,有什麽事就給我……就給你哥哥打電話,號碼都在你手機裏。”

話雖如此,薄瀾息仍存了絲渺茫的希冀,期許著江霧縈眼中會流露出哪怕半分不舍或是依賴。

可小兔子當真隻是乖巧、甚至客氣地揮了揮手道:“那九哥再見。”

前往醫院的過程仿佛被壓縮成一瞬間,薄瀾息躺上冰冷的手術台,眼前燈光炫目。

鄭由嘯立在他身側,神色冷肅,再度確認道:“這個手術我能做,但薄瀾息……摘除腺體的痛苦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可要想明白。”

薄瀾息闔了眼,無數情緒皆被掩蓋,隻如釋重負地笑了下道:“早就該做了。”

腺體摘除不必全麻,薄瀾息清醒地感受著後頸皮肉被寸寸剖開,隻是沒有痛楚。

鄭由嘯的手法幹淨利落,開刀、切除、縫合……卻也用去整整三個小時。

腺體對於alpha的重要性與性命相差無幾,鄭由嘯手術刀每進一毫米都要極盡細致與謹慎。

而在這三小時中,手術室外的icu內,病**的alpha沉寂的眉目悄然顫了顫。

**

薄瀾息走後,江霧縈靜靜躺了會兒,而後從**坐了起來。

他現在仍處於應激狀態,足尖接觸地麵的一瞬間,他無法抑製地微微一栗。

懸懸在床邊趴著,見小兔子起身出了臥室,趕忙寸步不離地跟上。

江霧縈肩頭瘦削,裹著毯子、雙足□□著行走在幽深長廊裏時顯得格外嬌小柔軟,如同一隻天真輕盈的小貓。

走廊盡頭的小畫室無聲蹲踞著,江霧縈如同受到冥冥之中的某種指引,指尖觸上門把手,向下輕輕一扭。

頂到天花板的花梨木書架上,《小月宮》堆了一麵牆。

江霧縈的視線卻落在書架底部的一隻透明塑料箱上。

敞口的箱子,內容物一目了然。

每張畫的都是他方才見過的那張臉,明明每處細節都能尋到對應的落點,可江霧縈卻仍覺得違和。

omega在箱子前蹲下,伸手從紙頁的右下角一點一點摸索上去。

到觸及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起伏時,他弧度優美的卷睫猛地顫動了下,仿似蝴蝶振翅。

薄公館的門板便在此刻被第三次轟響。

來人顯然極為迫切,砸得門板連帶著金屬轉軸“梆梆”亂震,幾乎令人懷疑是否下一秒這扇門便會被生生撞開。

懸懸雙耳“嗖”地豎起,不滿地朝著大門狂吠起來,卻不像是守護主人的戰鬥模式,倒像是……近乎熟稔的嫌惡。

江霧縈若有所覺,倏爾攥緊手中薄毯,披緊了毯子向著大門處一步步行去。

玄關處的小屏幕上填著張熟悉的臉。

江霧縈開門的一瞬間,尚未看清對方麵容,對方雙臂便猛地一收,下一刻便將江霧縈緊緊箍進了臂彎裏。

alpha顯然尚未完全恢複,抱住江霧縈的刹那便帶著江霧縈向下倒去。

江霧縈坐到地上,後腰處緊緊貼著本空白封麵的書,在alpha掌中握著,隨著對方的雙手一同戰栗。

也是對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時,在江家門外,江霧縈抱在懷裏的那一本。

那個人嗓音裏帶著久眠初醒的沙啞,沉沉地、一字一頓道:“你就是因為我前生隨你去了,所以一次又一次想離開?”

史書上空缺的安平二十一年,在這本書上悉數記錄著。

安平帝名為殉國,實則……

“前生我死後,你就……”江霧縈下巴沉在他肩頭,情緒迷茫而抗拒道,“那這一世呢?”

omega喃喃道:“看到這本書的最後一段那天,我去了鏡山寺,然後遇到了雅爾哈,他說……他說我們會再續前緣。我回來和薄二少提了離婚,就是為了避開你……”

“我不想有任何人因我而死,你一樣,其他人也一樣,我不想負擔這樣厚重的情感……薄瀾懸,你明不明白?”

小兔子在懷裏掙紮起來,薄瀾懸雙手鉗住他肩頭,強迫他直視自己道:“……你要是繼續推開我,不用等到你……離開,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這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言論震得小兔子瞪圓了眼睛,被他的死皮賴臉驚得說不出話,才張開一絲唇縫,薄瀾懸便猝然低頭吻住了他。

江霧縈才推了他一下,紅舌便被alpha狠狠銜住,薄瀾懸纏著那截香甜的軟肉猛烈舔吮,不過瞬息,江霧縈便絲毫力氣也不剩了。

他半合著眼,生理性淚水迷濛了視野,恍惚間似乎瞧見有道身影隱在院外的薔薇架後,而後那個人愈走愈近。

薄瀾息頸間纏著厚厚的紗布,麵上血色褪盡,望著門內擁吻的二人輕聲道:“……縈縈。”

“你怎麽不等我?”

江霧縈稍稍抽出一絲理智,推了下薄瀾懸前胸,後者被打攪已是十分不虞,卻不得不和小兔子稍稍分開。

他環著江霧縈脊背將他整個藏進懷中,根本不回頭看薄瀾息,漠然道:“謝謝你這兩天照顧縈縈,我先帶他回家了。”

“九哥回來了,縈縈,”薄瀾息絲毫沒有身為贗品的自覺,自說自話道,“以後你再也不會覺得冷,那就別再躲我了,好不好?”

薄瀾懸聞言冷笑道:“……九哥?”

江霧縈瞥了眼薄瀾息的脖頸,神情有些憐憫,又有些無奈,剛想開口,卻發現唇舌麻得不受控製了,隻擠出來一個模糊的“嗚”字。

“……”

薄瀾懸接收到小兔子的憤怒眼神,心虛地又將人攬進懷裏,抱起他便要朝外走。

薄瀾息下意識牽住江霧縈的毯子道:“……別走。”

江霧縈小聲道:“我要回家了,薄二少。”

這個稱呼令薄瀾息如墜冰窟,卻又近乎魔怔道:“這裏就是你的家啊,縈縈。”

江霧縈沒再回答,揪住毯子的另一端默默往回抽。

薄瀾息五指如在毯子上生了根一般,江霧縈每抽回一厘米,他便再度攥過來。

薄瀾懸看得煩,一把握上江霧縈的手背,合力將毯子生生從薄瀾息手中奪了出來。

乍一分離他便立刻提步朝外走,將薄瀾息徹底甩在身後。

**

“您可真行,”鄭由嘯一麵給薄瀾懸包紮,一麵冷嘲熱諷道,“這才剛醒,心口還有個沒長好的洞,就跑出去找心肝寶貝,還非得給抱回來?顯擺自己力氣大,不怕傷口裂了是吧?”

“你也說了是心肝寶貝,”薄瀾懸右臂還攬著江霧縈,腦袋紮在小兔子肩窩裏,甕聲甕氣道,“我隻要沒死,就得先找回來。”

omega不太好意思這樣在人前親近,試探著伸手推他的腦袋,薄瀾懸趕忙又貼緊了些,低聲道:“我抱著。”

江霧縈小聲道:“等一下再抱抱嘛。”

鄭由嘯:“……”

鄭醫生迅速結束手頭事務,剛要離開這間充滿酸臭味的臥室,薄瀾懸又添了句:“把狗帶走。”

被遺忘在陸公館、自己屁顛屁顛跟上的懸懸:“……”

轉眼室內隻剩二人,薄瀾懸終於能將臉皮薄的小兔子整個團在臂膀間,心滿意足地低歎道:“想死我了。”

江霧縈輕聲道:“周川原也沒事吧?”

薄瀾懸:“……”

“……能有什麽事,反正死不了,”他可不想提起礙眼的人,隻執著地問道,“縈縈,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等待回答的時間仿佛被延長至一個世紀,薄瀾懸才終於等到他抬眼望向自己,柔和道:“……好。”

(正文完)

番外·掌上明兔

薄瀾懸醒來時,懷中是空的。

殘存的睡意登時消散,他瞬間坐起來。

alpha意誌力強大,堪稱無所畏懼——除了自家寶貝小兔子不知所蹤時。

他喃喃喚了聲“縈縈”,剛要掀被子出臥室,便聽見一聲細細的“我在這”。

是他熟悉的聲線,距離仿佛很近,隻是有些甕聲甕氣的,好似蒙在某種密閉容器裏。

薄瀾懸躊躇道:“縈縈?你在哪?”

“……我在被子下麵。”

薄瀾懸:“?”

他低眼才發覺被子有個小鼓包一直在起起伏伏,仿佛有什麽在底下拱啊拱的。

可那點麵積也太小了,薄瀾懸手掌心都比那大一圈。

alpha稍一猶豫,緩緩揭開被子。

一小團白毛毛球臥在被子底下,細看之下又不是白色,是淡得近乎於白色的粉色,因在被子裏掙紮許久而愈發蓬鬆淩亂。

他還沒意識到五指山似的被子已經離開了,仍在堅持不懈地一毫米一毫米挪動著,有種笨拙的可愛。

薄瀾懸:“……縈縈?”

小兔子一僵,抬起腦袋來看著上空的alpha。

是真小兔子了,瞳仁雖還是江霧縈自己那罕有的純淨墨色,可其餘部分都是貨真價實的超小隻垂耳兔。

江霧縈前爪爪刨了刨被子,垂頭喪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

薄瀾懸伸手將他鏟到掌心裏,湊近了仔細端詳他。

……就這麽一丁點大,alpha像是一根一根毛掃描似地看了十分鍾。

視線最終停在小兔子圓凸的腹部……弧度不太正常。

薄瀾懸猶豫了下道:“寶寶,你的肚子……”

“不清楚,”小兔子比他更茫然,又頗為憂慮道,“……不會是有了吧。”

“怎麽可能。”薄瀾懸斷然否決。

莫說江霧縈身體撐不住,即便他活蹦亂跳的,薄瀾懸也不願意他受生育之苦,更不想有第三人分去他照顧江霧縈的時間……以及分去江霧縈的注意力。

因而在與江霧縈重逢以後不久,他便去做了結紮,杜絕omega懷孕的任何可能。

江霧縈悶悶地揪了揪自己胸前的毛,薄瀾懸心間驀地掠過一點念頭。

兔子似乎是能假孕來著?

他搜了搜兔子假孕的症狀,大致有數。

兔爪爪拍了拍他掌心,小兔子道:“送我去上課吧。”

薄瀾懸:“?”

**

江霧縈這樣自然畫不了畫了,好在今兒上午下午都是理論課,離上課時間還早,倆人是最早到教室的。

薄瀾懸按照小兔子的要求將人放到講台底下,以免被聽課的學生們瞧見影響課堂秩序。

小兔子耳朵根上係著薄瀾懸給他摘的鵝黃色小野花、爪爪上纏著湖水綠的小絲帶,坐在薄瀾懸的外套上道:“其他同學很快就到了,你快出去吧。”

薄瀾懸不解道:“我就不能找個位置坐下?”

江霧縈搖搖腦袋道:“你看起來那麽凶,同學們會很害怕的。”

薄瀾懸:“……”

那麽凶的alpha被超小的兔兔趕出了教室,又因擔心江霧縈而不敢走遠,隻得坐在外頭走廊的長椅上,像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授課老師是剛任教的年輕女omega,一上午講得心無旁騖,直至下課後解答完同學們單獨來問的問題,她才發現了講台下的小兔子。

女老師:“……”

她是坐著講課的……應該沒踩到這隻小兔子吧?

教室裏已無第二人,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小耳朵。

……好軟啊。

“你是小兔子裏的學霸嗎?”她笑道,“我講得怎麽樣,還不錯吧。”

她也沒指望小兔子能聽懂,可小兔子居然真的點了點腦袋,又抬起兩隻前爪鼓了鼓掌。

女老師呆住了,反應過來後十分想將小兔子捧起來啵唧幾口。

這也太可愛了!

她馬上要付諸行動,然而手將將要碰到小兔子時,眼前便橫.插.進來一雙大掌,將小兔子抱走了。

女老師詫然抬頭,便見眉目英悍的alpha手裏捧著小兔子,對她微一點頭後便往教室外走。

她張了張唇,見小兔子並未反抗,還朝她揮了揮爪爪,便知這不是陌生人,隻得失落地也向小兔子揮了揮手。

**

薄瀾懸護送小兔子聽完一整天的課,回到半山別墅時,便瞧見門口四個護法似的高大身影。

蔣關城和江執簡到這一學年已經沒什麽課了,甚少去C大,周川原因傷勢申請休學半年,三人留在Q市天天來別墅報到,薄瀾息就更不用說了。

幾人都互看不順眼,站得離彼此遠遠的。

薄瀾懸同樣將他們當空氣,伸手要按指紋。

江霧縈趴在他肩頭,其餘幾人起初隻見薄瀾懸,還以為他沒纏著江霧縈呢,直至瞧見那隻過於袖珍的小兔子。

蔣關城磕磕絆絆道:“這……這是……”

江霧縈同他大眼瞪小眼,小聲道:“……是我。”

蔣關城咧開嘴角傻樂道:“你這也太小了吧。”

“縈縈,”江執簡倏然道,“你肚子怎麽了?”

江霧縈也不曉得,又揪了揪自己胸脯的毛毛,又說了一遍:“我以為真有小兔子了。”

餘下幾人:“……??!!”

四個alpha險些將薄瀾懸圍毆一頓,幸而江霧縈又及時道:“不過好像是假孕。”

**

回Q市後幾人同桌吃飯已成常事,薄瀾懸不會給他們做,他們也不稀罕,各自進廚房做一兩道菜,日常就是殷勤招呼江霧縈嚐嚐自己研究的新菜式。

現下江霧縈變成小兔子,他們隻能眼巴巴望著薄瀾懸將胡蘿卜、薄荷葉、藍莓、羽衣甘藍、生菜、西芹切絲後用百花蜜拌了,一點一點喂給小兔子。

江霧縈體型這麽點兒,吃幾口就飽了,薄瀾懸自然將他剩下的解決掉,沒給那幾個礙眼的留一口。

幾個alpha正暗自較勁呢,懸懸不知何時湊到了桌邊,薄瀾懸才倒了杯水,回頭便瞧見大狗子前爪一抬,似乎想摸摸小兔子,可小兔子太軟了,直接被它推倒了。

小兔子攤在桌麵上像隻兔兔餅,他還有些懵。

懸懸也懵了,連忙兩隻爪子扶起兔來,又低頭“嗷嗚”了聲以表歉意。

薄瀾懸:“?”

其餘幾個:“?”

天涼了,讓狗子去流浪吧。

**

夜裏十點半,薄瀾懸把小兔子洗得幹幹淨淨香噴噴的,正要抱著他入睡,江霧縈卻懨懨地趴到了被子上,後腿蹬了蹬,又蹬了蹬。

薄瀾懸以為他生病了,內心立即擰起道:“怎麽了縈縈,哪不舒服?”

小兔子將腦袋埋到枕頭底下,要哭不哭道:“……沒什麽。”

他語氣可憐得要命,薄瀾懸憂心如焚,伸手將他從枕頭下摳出來,遲疑道:“是去寵物醫院,還是去……”

“不用去醫院……!”小兔子臉皮薄說不出口,支支吾吾道,“……不用去。”

薄瀾懸盯他半晌,語焉不詳道:“寶寶,你……”

小兔子用爪子蒙著臉,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

alpha望著兩根手指就能拎起來的小兔子,沉默良久後道:“寶寶等我一會。”

兩分鍾後,他手持一根消毒棉簽,剪了個tt緊緊綁在外頭,深呼吸幾下道:“……這樣先試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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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嘍!感謝所有收藏評論訂閱的小天使們,從閱崽到兔兔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還有很多新來的小寶貝們,挨個親親,希望下本也能看到你們!

可以評分啦,希望能看到五星嘿嘿

下本開汀汀,攢夠了收藏才會開文啦,寶貝們感興趣的收一收嗷,文案如下

《嬌養病弱小瞎子[重生]》文案:

團寵萬人迷、嬌氣遲鈍小漂亮X對外冷酷、對內縱容爹係霸總,年齡差十三歲,受非常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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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晚汀五歲那年成了孤兒,被顧休與帶回家。

他是朵溫室裏的嬌貴花兒,眼睛看不見,身體更弱,不可受一點風吹雨打。

人人都覺得,顧休與那樣的冷血動物,養不好他。

可事實上……

睡不著了,有顧休與講故事哄他。

放學回家,有顧休與替他寫作業。

被人欺負,第二天對方就被親爹押著來給雲晚汀道歉。

雲晚汀不習慣和人睡同一張床,又害怕一個人一間房,顧休與就在房內放了張行軍床,屈就了十多年。

**

雲晚汀住進顧家後,開始做一場斷斷續續的長夢。

夢中他是小皇子,也是五歲那年,父皇駕崩,他隻得繼位。

負責輔政的,是鎮國大將軍。

雲晚汀出去玩弄髒了很喜歡的新襦裙,大將軍給他擦眼淚,哄道:“陛下別哭了,臣給陛下洗幹淨。”

雲晚汀學箭術被長弓磨破了手,大將軍徒手折了弓箭,對師父說:“往後陛下不必學這些。”

他沒看清過大將軍的臉,隻記得所有人都說大將軍是要養廢他,以便謀朝篡位。

小皇帝十六歲生辰時,閉眼抬手,摸了摸大將軍的眉眼輪廓。

雲晚汀一怔。

他也曾這樣,指尖與夢中獲得了同樣的走向與觸感……對象是顧休與。

大將軍不叫顧休與,而叫陸長侵,因而他從沒想過,二者居然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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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晚汀受夢中情境影響,開始疏遠顧休與。

他談了戀愛,深夜未歸。

被顧休與一把扯入懷中時,雲晚汀懵道:“……顧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他當然不知道顧休與找他找了一夜,所有克製的念頭都被瘋狂碾碎。

男人滿眼血絲,指著他身旁的男生,嗓音繃緊到極致:“這就是……陸長侵?汀汀每晚都在夢裏……叫他名字的人?”

雲晚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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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重生,受先恢複記憶。

◎攻潔,開篇受成年,穿插幼崽回憶,攻受法律上血緣上都沒有關係。

◎具體設定還要細化。

◎炮灰攻很多。

感謝在2022-10-15 19:15:18~2022-10-16 18:12: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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