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沈璃重重的跌在一個白茫茫的空間,四周是飄渺的雲霧,看上去倒和係統空間有幾分相似。

“31?”她試探性喚道。

一道白色的毛絨團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我不是它。”

沈璃瞬間召出劍指向它。

“你是誰?”

“你應該知道我,”白團說,“我是壤靈,你體內的壤息生成的靈智。”

沈璃手指顫了顫,勉力壓下心中的怒火,“你怎麽在這裏?”

壤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體內的那股外來力量在欺騙你,你並非其他世界的人,原本就屬於此世界,是它模糊了你的記憶,我是來幫你的。”

她攥緊手中的劍,“我為什麽要信你?”

壤靈搖頭,“你不需要信我,等你想起來,你自會做出選擇。”

它說完這句話,化作一道白光射如她的眉心,速度之快幾乎讓她來不及阻止。

霎時間,被封印的記憶如同雪花一般轟然炸開,飄飄洋洋將她淹沒。

沈璃半跪在地上,身體因疼痛而輕微發抖,記憶一股腦的朝她腦子擠去,爭先恐後的想讓她記起。

最先想起來的是在臨鎮的記憶,那是她自幼生長的小鎮,娘親在生下她不久就去世,爹又娶了後娘,生了弟弟妹妹,後娘不喜歡她,對她也不好。

年幼時對她動輒大罵,後來等她長大一些,容貌出色,後娘便動了把她嫁給一戶富家老爺當小妾的心思。

她在察覺到後娘的意圖後,規劃了數月抓住機會逃離了那裏,開始在修仙界四處流浪。

那年她十四歲。

她遇到了很多人,見到了許多事,雖然因為惹眼的樣貌遇到了一些危險,但都被她順利躲過了,後來,行至一處的時候遇見了洛之遙,那時她正在與另一位修者對峙,機緣巧合之下,她救下了洛之遙,她們二人結伴同行,度過了她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可不知怎的,臨鎮的人查到了她的蹤跡,還得到了一位邪修的幫助,在她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天追到了她們休息的客棧,她這大半年跟在洛之遙身邊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關於修仙的常識,她能判斷出洛之遙不是麵前這個邪修的對手。

為了不拖累洛之遙,她匆匆留下一張紙條就被壓著離開了。

邪修不知與她爹娘達成了什麽交易,把她帶回臨鎮後打斷腿關在一處柴房餓了三天。

等到第四天,她餓得頭暈眼花,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隱隱約約間她看到邪修推開木門進來,在她附近畫了一個陣法。

體內稀薄的靈氣隨著陣法緩緩被導出體內,邪修眼神狂熱,看著她的眼神就像那個掌門看著謝碎玉那般。

不知道過了幾天,她被人抬了出去,一個魔修在鎮門口等她,見她奄奄一息,喂了她一顆丹藥,把她帶到魔界,聽魔修說,她即將被獻給他們的王,她不想像在臨鎮那般活著,作為一個玩物供那個魔修把玩,她趁機逃脫了離闕的看守,拚了命的朝遠處跑去,卻誤入了寂靈崖外的森林。

幾乎是在踏進森林的一瞬間,她就遭遇了魔獸的襲擊,靠著離闕喂她的那顆丹藥蘊含的魔氣,她拚了命從獸抓下逃生,卻無論如何都逃不脫它們的追捕,絕望之下,她跳下了寂靈崖。

崖底的祟氣爭先恐後的湧進她身體,她本該因為承受不住過量的祟氣而死去,但係統發現了她。

一番檢測判斷後,它確定她是完成本世界任務最高概率的執行者,把她的靈魂帶到係統空間,身體依舊留在崖底,等待此世界完成任務的最佳時機。

除此之外,它手底下還有許多任務者,係統時常待在空間查看各個任務者執行任務的情況,適當給予幫助。

是以,它最先發現了她靈魂的異常。

因它沒有隔絕靈魂與身體之間的聯係,在崖底她的身體吸收了太多的祟氣,進而影響到了她的靈魂。

係統用程序運算許久,得出了解決方法——把她的靈魂投進其他世界。

它挑選了許久,選中的一個世界把她投放下去。可剛投下去沒多久,她的靈魂波動就更嚴重了。

係統查探許久才發現了異常,她太過敏銳,察覺到了世界是假的。

它不得已把她又帶回係統空間,開始測試如何不會被她發現,又能最大程度的緩解靈魂的震動。

經過上萬次模擬和實驗,係統找到了不會讓她察覺異常的條件——足夠的痛苦。

投入其他世界她所經曆的人生不能是幸福的,她會輕易辨出它們是假的,可太多痛苦又會造成她靈魂不穩。

係統又實驗了上萬次才找到最合適的劇本,它又一次把她投放到其他世界,一手規劃她的人生——一到三歲生活無憂,四歲到十三歲受盡冷眼苦難,然後接下來一年得到短暫的幸福,再在十四歲生日前後徹底失去,最後在十五歲死去。

按照這個劇本安排,往往不會出現意外,能順利的讓她在那些個世界度過一生。

因為她身上的不確定性太多,係統通常把她安置在任務者附近。

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個世界,她的靈魂狀態一直很穩定,直到那一次。

那次她被投放到一個架空的古代世界,是丞相不受寵的二小姐。

而本世界的任務者則是寄身在本朝凜王的不受寵的王妃身上,任務則是讓凜王愛上她。

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世界,係統至今都不明白她的靈魂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波動。

但沈璃知道。

那個世界她作為丞相府不受寵的二小姐,是花樓姑娘的孩子,丞相不在乎她,大夫人不喜歡她,府裏隨便一個丫鬟都能欺負她。

她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學會了自己洗衣服床單,在其他人吃完飯後偷偷去廚房裏拿些剩菜,在陽光很好的時候爬上樹曬太陽。

她最喜歡日光灑在身上的感覺,暖洋洋金燦燦的,就像娘親的懷抱一樣。

她最討厭的就是冬天,不隻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用來禦寒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京城的冬天極難出太陽,空氣又冷又幹,還很容易生病,可以她的情況,即使得了風寒也沒錢去看。

是以每年冬天除了吃飯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待在屋裏房門緊閉,躲在被子裏祈禱著冬天快點過去。

可今天不一樣。

她小小的推開一道門縫,外麵雪已經停了,院落裏白茫茫的一片,陽光灑在上麵看起來好看極了。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今天是她的生辰,能在這天見到陽光對她來說實在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她回屋取來一件紅色的又白色絨邊的兜帽鬥篷披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剩下小巧精致的嘴唇和略顯清瘦的臉頰,全副武裝後她哼哧哼哧抱著樹往上爬。

“啊……”

等真正爬上樹後,她失望的低下頭,太陽太小了,照不到她這裏。

可是……在生辰這天,稍微任性一點也沒關係吧?

她如小貓般四周警惕的看了看,又爬下樹,悄悄的翻出院牆。

她經常這麽做,翻牆對她來說並不算困難。

出了丞相府後,她沿著角落的陰影小心的朝陽光的方向走去。

沒走多遠,她就到了一處日光能照到的庭院。

隔著一堵牆,她稍微伸出手就能碰到陽光。

“就一下。”

她小小給自己比了一個手勢,挑了一個安靜的不會驚擾到裏麵人的位置小心的爬上牆。

爬上去之後,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日光眼睛明亮,期待的伸出手去。

日光照在她指尖並不溫暖,還留著冬日的寒意,可依舊讓她彎眼笑了起來。

“你……”

牆內突然有人出聲,沈璃嚇了一大跳,如受驚的小鹿一般猛地從牆上跳下去。

院內出聲的女子見她這番模樣後悔道:“早知道就不主動說話了……”

她話還未說完,牆頭再度出現一個熟悉的小腦袋,粉雕玉砌的,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眉頭皺起,看上去可愛極了。

“你……”

下一秒,小腦袋就又消失了。

何芝無奈的歎了口氣,多可愛的小姑娘,可惜被自己嚇跑了。

可下一秒,那個小腦袋再度出現,往四處看了看,隨扶著牆略顯艱難的翻進了院子。

“那個……”她走到離她不遠處後,略顯羞怯的結下鬥篷,低著頭不好意思道:“那個,剛剛打擾了……雪地太冷了,你披著它會好一點。”

“我替你把風,有人來我就把它收起來,不會讓你被罰的更重的。”

何芝先是一愣,隨後噗嗤笑出聲來。

沈璃頭低的幾乎要埋進地裏,“我今天才拿出來,它很幹淨的……”

她鼓起勇氣把鬥篷搭她身上,“那個,我就去門口看著了……”

她攔住他的動作笑著道:“不著急,先不管這個,你能給我摸摸頭發嗎?”

“咦?!”沈璃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瞬間瞪大了眼。

“可、可以的。”

何芝被萌出一臉血,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臉。

小姑娘又乖又軟,一聲不吭,隻是聽話的任由她動作。

她一邊揉臉一邊吐槽,“要是那小屁孩能有你一半可愛就好了,我也不至於被罰跪……”

沈璃臉被揉捏的通紅,口齒不清道:“姐、姐姐……”

“哎!”何芝笑開了眼,“再叫一聲?”

“姐姐……”她指了指門口,滿臉嚴肅,“會有人來的。”

“不會,他們忙著呢,哪有人會來這裏。對了小丫頭,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我怎麽沒見過你?”

“我是……附近人家的孩子。”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她撒了個慌。

“怎麽這麽瘦啊?”

何芝起身把鬥篷重新披回她身上,幫她戴好兜帽,牽起她的手,“走,今天不走苦情戲份了,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可是……”

“想吃栗子糕嗎?”

沈璃歪頭疑惑道:“栗子糕是什麽?”

“嗯……一種甜甜的東西,很好吃的。”

“是糖嗎?!”她眼睛一亮,隨後低下頭小聲道,“……我還是不吃了吧。”

何芝隻是半蹲下身問她,“你想吃嗎?”

“……想。”

“那說好,吃了我的栗子糕,就要被我揉臉哦!”

那是她和何芝的初遇。

日光很溫暖,栗子糕很好吃。

再後來,她經常從沈府溜出來去找何芝,每一次她都會帶她到處玩,去吃好吃的東西。

偶然還會捏著她的臉問:“你真的十三歲了?”

沈璃兩頰塞著糕點鼓鼓的,含糊應聲。

“看著還沒那小子一半高呢。”

沈璃歪頭疑惑道:“那小子是誰?”

何芝思考一會說:“呃……是我夫君的弟弟。”

“姐姐很喜歡他們吧?”沈璃問。

“為什麽這麽說?”

她微微彎起眼角,“因為姐姐總會提起他們。”

何芝摸了摸她的頭,眼裏是她不懂的情緒。

“也可以算做喜歡吧……阿璃想見見他們嗎?”

沈璃搖頭。

何芝瞥了一眼藏在角落的小屁孩,幸災樂禍道:“那就不見。”

躲在角落的李宴清聞言切了一聲,小聲嘀咕道:“不見就不見,誰稀罕了!”

他剛轉身想離開,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姑娘身上帶著糕點的香甜氣息,聲音帶著幾分忐忑軟軟喚道。

“你好……?”

他呼吸一滯嚇得差點跳起來:“你什麽時候來的?!”

沈璃無措的看向一旁的何芝。

“噗哈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腰,“不是你要見人家小姑娘的,人家主動跟你打招呼你還凶人家。”

李清宴漲紅著臉,嘴硬道:“誰說我要見她了!”

“那我可就帶她走嘍!”何芝作勢要來牽她的手。

“等等!”他連忙站在她跟何芝中間,“那個,既然都見到了,那、那……”

他支吾半天沒說出話來,反倒自己惱了,滿臉怒氣的轉過身看向她。

沈璃猛地一驚,眼神睜大像隻受驚的小鹿。

李宴清愣了一下,隨即紅著臉小聲道:“那、那個,我叫李宴清……”

沈璃眼神一亮,彎著眼角道:“宴清哥哥好,我叫沈璃。”

李宴清臉更紅了,惱怒的朝一旁笑個不停的何驚羽吼道:“你別笑了!”

“哈哈……好好好,不笑了。”何芝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珠,憋笑道。

可她難得見這小子這般模樣,紅著臉支支吾吾像個小姑娘似的,絲毫沒有之前趾高氣揚的架勢,一個沒忍住又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

沈璃見她笑得開心,也跟著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李宴清剛想發怒,一不小心看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不知為何氣就消了,嘟囔道:“算了算了,笑就笑吧!”

這是她和李宴清的初遇。

自此之後,他們經常這麽一起去玩。

過了大半年,她在何芝的投喂下如抽了芽的樹苗一般長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即使穿著最素氣破舊的衣服,也美得動人心魄。

她是在十三歲生辰見到的何芝,在十四歲生辰的前一天被帶到皇宮,在夜宴上被指派給三王爺做妾。

“沈丫頭,你意下如何?”高座之上的皇帝這般問她。

沈璃張了張嘴,她在這一瞬間明白了大夫人帶她來這裏的意圖,她不舍得讓自己女兒嫁給暴虐的三王爺做妾,便想以她代替。

她身上穿著錦衣華裘,手指冰涼,從座位走出來跪下啞聲道:“我……”

“父皇!”

身旁傳來膝蓋跪地的聲音,李宴清跪在她身側重重磕下頭。

“今日既是兒臣的生辰,兒臣可否討要一份生辰禮?”

皇帝道:“你想要什麽?”

“兒臣想求父皇賜一件婚事。”李宴清看向她,“兒臣心悅沈家二小姐,想娶她為妻。”

皇帝皺眉,“十三。”

李宴清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一旁又一道腳步聲傳來,凜王在她身側跪下,“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說。”

“父皇,前些日子十三便與兒臣說心悅沈家二小姐,讓兒臣牽個姻緣,隻是近來忙著水患一事竟是忘了。”

“你怎麽也……”

皇帝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老三,你怎麽看?”

一長相陰鷙的男子在殿前跪下,“兒臣亦心喜沈二小姐,君子不奪人所愛,不知十三弟是否願意把她讓給三兄?”

李宴清道:“回皇兄,十三不願。”

“十三……”

皇帝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打斷道:“你們一個兩個竟為了一女子爭鋒相對,此事既然是老三先提出來的,十三你也不要再爭了,隔日我讓你母妃替你留意些其他姑娘,你們幾個下去吧。”

李宴清焦急道:“父皇……”

“十三!”

“……是,父皇。”

晚宴結束之後,沈璃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宮門外走,想起在宴會上三王爺最後朝她看來的一眼,忍不住抖了一下。

京城中人皆知,進了三王爺府的女子就沒有活著出來的。

“阿璃!”

有人拽住她的手。

李宴清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阿璃你不要難過,我回去再求求父皇,一定會讓他收回成命的!”

沈璃輕輕搖了搖頭,“天命哪有收回的道理。”

李宴清自然也知道,“可……”

“十三王爺,”她鬆開他的手,褐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的模樣,“不必為了臣女惹怒陛下,我願意的。”

李宴清愣愣的收回手,如同失魂了一般。

身後趕來的何芝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這事你別管了,我來想辦法。”

沈璃回到丞相府後就被關了起來,他們怕她逃走。

中間三小姐來過一次,扭著她的耳朵問她什麽時候勾搭上李宴清的。

她自從被關進柴房就沒吃飽過,自然也沒有力氣反抗,她隻是安靜躺在地上的任由她大罵。

三小姐打累後朝她吐了一口吐沫,罵了一句賤皮子走了。

沈璃看著她的衣裙上的花紋,想得卻是今年不能跟何芝和李宴清一起看雪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人從睡夢中疼醒的,睜開眼就看見何芝紅著眼眶替她上藥。

“阿璃!”

見她醒來後,何芝把藥放到一邊避開傷口輕輕抱了一下她。

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衣的男子,何芝抱著她遞給男子,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太瘦了,就像一片羽毛一般,毫不費力就能抱起來,她好不容易養好的小姑娘卻被人這般對待,她隻恨自己沒來的再早一些。

“送她離開。”她交待道。

“是。”黑衣人點頭要離開。

沈璃輕輕抓住她的衣角,“姐姐。”

她聲音微弱,幾不可聞,“姐姐……呢?”

何芝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我要陪著阿凜。”

“那我……陪著姐姐。”

“阿璃先去好好養傷,把傷養好在來陪著姐姐好不好?”

“……不好。”她固執的搖頭,褐色的眼眸似乎看透了她的打算。

何芝朝黑衣人遞了個眼色。

黑衣人一個手刀,小姑娘就暈了過去。

“現在京城不安穩,離這裏越遠越好。”

她看沈璃半響,輕輕說了一句,“阿璃……再見了。”

【你真的確定要用此次任務所有積分換她脫離劇情?】

【嗯。】

她故作輕鬆道。

【去了這麽多世界,還是第一次這麽對劇情人物有這種感覺。】

明明隻有十三四歲,卻總是一副安靜乖巧的模樣,眨眼間眼尾不經意到底流露出幾分哀傷,卻又在有人喚她的時候緩慢的上揚嘴角,露出一個溫軟又恬靜的笑。

【係統,我覺得她不該死在京城裏。】

【這般姝麗的色彩應該在遊曆過山川盛景後,葬在一個陽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地方。】

沈璃被帶到距離京城很遠的地方,她嚐試過逃走,可還沒等她跑出多遠,那個黑衣人就發現她把她帶了回去。

如此幾次過後,黑衣人幾乎是一步不離的盯著她。

半個月後,沈璃趴在窗沿上,目光搜尋著黑衣人的蹤跡,心裏動了心思。

“別白費功夫了,來吃飯。”

盛了半碗的白飯被重重放到她身旁的桌子上。

“麻煩您了。”

沈璃安靜的從跪椅上下來,端起碗吃了起來。

黑衣人看著她皺眉,“要是讓小姐知道你就吃這麽一點,還以為我欺負你。”

看著沈璃呆愣的表情,他難得好心道:“小姐已經出京城了,說五日後就能到這裏。”

沈璃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好了,接下來別閑的沒事就想著跑出去了,可別小姐來的時候你不在。”

“嗯嗯!”她笑容燦爛的點頭。

“何叔叔,您能帶我去村口一趟嗎?”

黑衣人不滿道:“嘿,你為什麽叫小姐姐姐,叫我叔叔?”

沈璃從善如流道:“何哥哥,您能帶我去村口一趟嗎?”

“你去哪裏幹嗎?”

“我曾和何姐姐約定過今年一起去看花,我想為姐姐尋一枝最好的梅花。”她眼睛亮亮道。

“年紀不大,花招倒是不少,怪不得小姐特意讓我照顧你。”黑衣人小聲道。

“行,等你收拾好後來找我,我帶你去。”他道。

接下來幾天,沈璃依舊和之前一樣從早到晚在窗沿爬在,隻是心情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她總是遙遙望著那條羊腸小道,期待著她心裏念著的人出現在那裏。

黑衣則是站在院子裏的樹下,同樣朝那條路上望去。

一天下午,小路上響起吱呀的馬車聲,沈璃幾乎在馬車出現的一瞬間就飛快竄了出去。

“姐姐!”她朝著馬車內部眉眼彎彎,笑容甜得跟栗子糕似的。

“阿璃。”一道溫柔的聲音自馬車內傳來。

沈璃愣在原地。

下人上前掀開簾子,擺好木凳,何驚羽下來後朝她伸出手,“阿璃,我來了。”

沈璃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笑容消失如同看著陌生人一般死死的盯著她道:“你不是她,你是誰?”

“什麽?”

“你不是她……”

少女喃喃自語,搖著頭踉蹌著往後退去,她突然想起什麽,急切的上前抓住她的手。

“你和她顏色不一樣……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裏好不好?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她哀求道。

何芝笑容溫柔,“阿璃,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沈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凜王,“王爺您最喜歡姐姐了,你知道姐姐在哪裏嗎?”

“她就是阿芝。”

凜王皺眉道,把‘何芝’抱進懷裏柔聲安慰。

沈璃看著眼前的情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想起在半夢半醒時隱約聽到何驚羽對她說的話。

“是告別……”

可她竟然現在才察覺到。

“嗚……”

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落下,她用力擦幹眼淚,推開上前的黑衣人一股腦跑了出去。

直至何芝離開,她都一直待在房間裏一次都沒有出來過,臨近夜晚,她收拾好東西,趁著黑衣人心思在何驚羽身上逃離了村落。

她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一個勁的向前跑,跑到雙腿發軟,重重的跌在地上,捂著臉啜泣。

她不想再看見那個擁有著姐姐皮囊的怪物。

她在寒風裏蜷縮著身體,在冰冷的寒夜裏意識漸漸渙散,在即將昏迷之際,她恍惚聽見了何芝的聲音。

——阿璃,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猛然驚醒,扶著樹站起身,拖著凍僵的雙腿繼續朝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黑了又明,她絲毫感知不到疲憊,嘴唇幹裂,隻是那麽朝前走著。

她找到了一處村落,留在了那裏,用一半的積蓄買了一個茅草屋,每天什麽都不做,隻是呆呆的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景象,她已經感知不到饑餓,偶爾餓暈後再被餓醒,才如夢初醒一般往嘴裏塞食物。

都是假的……

她嘴唇蠕動著,眼中空洞枯槁。

他們的顏色……都是假的。

【未知者沈璃靈魂波動異常,請係統盡快解決。】

【叮咚——即將強行使未知者離開世界。】

某一天,她的房門突然被敲響,沈璃轉動了一下眼珠不為所動。

門外那人依舊堅持不懈敲門,沈璃安靜的坐著。

從午後到傍晚,那人一直在敲。

她終於起身,扶著牆一步步的挪到門口,艱難而緩慢的打開門栓,沉默的看著門外的人。

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一見她推開門就跪在地上用力磕頭。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家孩子吧姑娘!”

“什……麽……?”

太久沒和人說話,她幾乎忘了怎麽發音。

“姑娘!”婦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抓住她的雙腿。

沈璃被撲地一個踉蹌,如同失去支撐的木偶一般重重的跌倒在地。

婦女先是一愣,隨即緊緊的拽住她的衣袖,“姑娘,我家孩子得了重病,大師說隻有你能救他!隻要您能去附近的雪山上采下雪蓮,我家孩子就能活,求求您救救他吧!”

沈璃遲鈍的伸出手,隔著一小段距離停留在她眼睛前。

婦女驚恐的看著麵前皮膚慘白,毫無生機的女子,想起自家孩子的模樣忍住沒有逃走。

“你的顏色……不一樣。”

過了許久,她扯出一個極輕的笑容,美得驚心動魄。

“好啊。”

她答應了那位婦女的請求,在陽光很好的那日去了雪上。

那裏終年大雪,一眼望不見邊際,她在山上尋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那位母親口中的雪蓮。

噗通一聲悶響,身著灰褐色鬥篷的少女倒在雪地裏,她幾次掙紮想要站起來,卻又重重倒下。

她努力移動著手指,伸手往包裹裏摩挲,一點點探進,直至摸到粗勵的布料。

幹糧早已發黴,打火石被替換成普通的石頭,煙花的引信被剪斷。

沈璃突然想起在她上山之前,那位娘親問她要過包裹說要為她裝瓶烈酒,然後就催促著她離開。

沒有能暖身的烈酒,隻有被瓶裝的徹骨惡意。

生命在惡意中緩慢的流逝,少女瘦弱纖細的手指幾次用力握緊,卻隻能讓它們在指縫間溜走。

她想,她大概沒辦法把雪蓮送回去了。

她在雪地蜷縮起身子,身體被凍僵,已經感受不到寒冷了。

隨著視野的最後一抹光亮消失,她恍惚間想起姐姐曾告訴過她不要總是看著雪地。

“對不起……”

她嘴唇蠕動,聲音幾不可聞。

係統感知到少女生命力的流逝,著手準備下一世的劇本。

少女才十四歲,正是如花般的年紀,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比所有的春花還要動人。

可她很少笑,她自幼被關在深宅,那裏隻有高牆和看守的嬤嬤,嬤嬤不喜她笑,她便不笑。但在無人的時候,她也會笑,眉目舒展,麵如桃花,可眼裏卻一片荒蕪,像一株幹枯的雜草。

少女輕輕勾了勾嘴角,失焦的眼底映出沒有邊際的雪地。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恍惚想起自己從未得到過什麽。

來到她身邊的每一個人,有的厭惡她,有的想讓她死,還有的……永遠離開了她。

如果有那麽一個人,如果有那麽一個人……

“你……”

她不知道在問誰。

“……想我活著嗎?”

山裏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隻有呼嘯的寒風和飄搖的大雪。

她心底突然升起強烈的不甘,緩慢的伸出手,努力朝陽光的方向伸去。

一點一點靠近,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日光的時候,少女手臂無力落下,永遠閉上了眼。

她死的很安詳,在這一刻,天地終於愛了她一次,死亡無損與她的美貌,蒼白的臉,紅豔的唇,美得觸目驚心。

灰褐色的鬥篷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呼嘯的寒風帶起鵝毛般的大雪,一點點將少女掩蓋。

她死在了寒山一個不知名的雪地,那裏大雪漫天,終年不見陽光。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