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璃聽到係統的回答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我想,我們想到的可能是一個辦法。”

把一切回歸原本的模樣,剔除所有的變數,找住究竟是什麽讓她被困在這個幻境中,而最大的變數……就是她。

沈璃朝何清商走近,對上她疑惑的眼神笑著說:“師姐,我決定回去了。”

“啊……”何清商語氣明顯失落起來,“可你不是說你不想再見他了嗎?要不你再等等,我找到他就和你一起回去,也可以在路上保護你。”

沈璃搖了搖頭,“不用,我想通了。”

少女精致的眉眼帶著幾分愁緒,語氣卻是釋然。

“我沒辦法就這樣接受我愛的人的背叛,我想去找他,我已經逃避很久了,是時候跟他一刀兩斷了。”

她說完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等我解決完這件事,我會再回來的!”

何清商張了張嘴,看著她下山的背影,直到徹底隱入山峰的雲霧間。

正當她轉過身要離開的時候,身後卻再次傳來了少女的聲音。

“師姐!”

右肩膀處驀地一重,一個小紙人站在她肩膀上,舉起的小喇叭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師姐可以用這個跟我說話,等過幾日事情結束了我就來找師姐了!”

少女的聲音滿是歡快和喜悅,連帶著她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她偏頭看著那小小的紙人應了一聲。

過了片刻,她把紙人收起來,抬頭複又看向那兩個守門弟子。

依舊是那副鄙夷又不屑的神情,她總覺得她已經看過很久了,連他們嘴角向下的弧度都有些熟悉。

“明明這一次才等了兩個時辰……”

她喃喃自語。

可她卻感受到疲憊如潮水般漫過她的身體,好像她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這裏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疲憊和乏味,除了那個自稱她師妹的少女,像新芽,又像日光。

在夜間的樹林裏,那雙褐色的明亮眸中落了滿目星河。

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她就感知到了她話語和表情之間的違和感。

可她不想拆穿,沒人會拒絕日光和新芽,從她從溪水裏把她背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

在四方宗高殿之前,俊美散漫的男子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的顧寒生。

“寒生,我發現了一隻小老鼠。”

顧寒生眼也不抬道:“不會說話舌頭就別要了。”

掌門失笑搖頭,“還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留,你那位小徒弟還是快點修無情道吧,那小子剛動了春心不說了,連我那大徒弟也快撐不住了,再耗下去,我兩個徒弟都要栽到那丫頭身上了。”

顧寒生臉色更冷了,大殿內的溫度驟降。

“你怎麽不讓你那兩個徒弟離我徒弟遠點。”

掌門聳肩:“小一輩的事就讓小一輩自己鬧去,我們長輩插手多不好。”

他話語一頓,語氣正經了幾分,“你那個大徒弟秘境情況如何?”

顧寒生開口:“死不了。”

掌門嘖嘖兩聲,“真偏心,隻在乎小徒弟,大徒弟是一點都不管。”

顧寒生沒打算解釋。

他對大徒弟了解不多,但他知道隻要謝碎玉想,他隨時可以從秘境出來,秘境和幻境都困不住他,更重要的是,他沒辦法探查他在秘境中的情況。

反而是沈璃……

他皺起眉頭,從一開始因為秘境開啟的靈力亂流被卷進謝碎玉的幻境,到後來被他的幻境排斥意外進入何清商的幻境。

也是她運氣好,經曆兩場靈力亂流卻毫發無傷。

“你不是也不管你小徒弟嗎?”他開口道。

掌門不知想起什麽神情瞬間嫌棄起來,“他那幻境一股子酸臭氣,腦子裏除了那小丫頭什麽都沒有,多看一眼我都心煩。”

“在幻境裏待個屁,有本事就直接把人拐……”

他餘光掃過顧寒生手中出鞘的利劍立馬住了嘴。

“哈哈……不說這個了,就讓她留在清商的幻境裏吧,”掌門開口,“她的幻境由我一部分靈力操縱,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顧寒生看向他。

掌門接收到他眼裏的懷疑震驚道:“你在想什麽,我都上萬歲了,我怎麽也不會對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下手!”

“我隻是覺得她雖然在幻境中鬧騰的心煩,但她說不定能幫清商從十年前的那件事裏走出來,才讓她留下的!”

顧寒生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殿內安靜不過片刻,一道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你一年前已經算過她會在這次的秘境中解開心結。”

掌門剛鬆了一半的氣再次卡在喉嚨裏怎麽都吐不出來。

他僵硬的回道:“怎麽?我一派掌門關心一個門內弟子的安全不行嗎?”

顧寒生冷笑一聲,“變態。”

掌門轉過視線,知道解釋不清,索性當做沒聽見這句話。

隻希望清商快點把那小丫頭放出來,不然按寒生這副架勢,他就撐不住了。

***

沈璃:……

係統:……

“31……”她摸著下巴沉思。

“怎麽了?”係統語氣僵硬道。

“我隻是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是何清商的幻境吧?”

“嗯。”

幻境已經重置五次了。

她雖對何清商說了下山卻沒有真的下山。

這幾次她藏在何清商、段奚興和吳欣兒身邊,摸清了事情的大概。

何清商和段奚興青梅竹馬,在何清商六歲,段奚興七歲的時候他們先後失去了雙親,在四方宗附近的一個小城鎮裏靠乞討和變戲法為生,兩人相依為命了數年。

直到何清商十三歲,他們動了去參加四方宗的弟子試煉的心思,也在隔天收拾好細軟,走了兩個月趕在最後一天報了名。

何清商很有修仙天賦,她通過試煉被掌門收為親傳弟子,而段奚興雖然通過了弟子試煉,卻隻是一個外門弟子。

成了掌門的親傳弟子之後,何清商依舊在每日完成修煉任務之後去找段奚興,得到的丹藥靈寶也都盡數送給他。

可感情抵不過人心。

一些外門弟子心生嫉妒,搶走了那些丹藥寶器,他想要阻止,卻被打的頭破血流。自此之後,何清商托人送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會被那些高修為的外門弟子奪走。

他沒把這些事告訴何清商,或者說,他也認為那些外門弟子說的是對的,他不想依附何清商,不想籠罩在她的陰影之下,便離開四方宗加入了萬劍宗。

即便段奚興不告訴她,何清商也依稀察覺到了不對勁,之後動了些手段從外門弟子那裏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她認為是她不妥帖的行為害了他,滿心愧疚,段奚興加入萬劍宗後依舊隻是個外門弟子,她便想辦法給他送寶物和機緣,確保不被任何人發現,直到現在。

而吳欣兒……

她並沒有感覺錯。

她反倒是這場關係裏最無知的那個。

在一次秘境中被段奚興救下,又在日漸的相處中傾心於他,傾盡全力幫助他修煉,一個單純任性的小姑娘罷了。

這些都是她從幻境中得到的信息。

“幻境依托於何清商的認知形成,也就是說我看到的,幻境中出現的都是何清商知道的,對嗎?”

係統:“嗯。”

沈璃看向不遠處的何清商,在她說想自己一個人靜會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解開她的心結。”

“……如果想離開幻境的話,隻需要擊敗陣眼。”它說。

“陣眼?”她歎了一口氣,“是段奚興吧,每次我想對他做什麽秘境就會重置,我學過如何破解幻境的,按現在的情況隻有何清商殺死他幻境才能結束。”

“我不認為她會忍心對他下手。”

沈璃托腮看著何清商,搖頭歎息,“感情真是麻煩。”

在萬劍宗門口不遠處的何清商回頭看著坐在石塊上的滿臉惆悵的少女,眼裏滿是擔憂。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過去的時候,掌中的令牌突然閃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清商你已經到了嗎?我現在就去找……”

她掐掉傳訊,朝少女的方向走去。

沈璃正在發著呆,頭頂突然投下一片陰影,何清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奚興給我傳訊了,我們進去吧。”

沈璃遲疑了片刻。

自從她把自己規劃為變數之後就沒再和何清商一起進去過。

隻是……反正她現在什麽都知道了,又沒辦法幫何清商解開心結,還不如試著走一趟。

沈璃抓住她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好啊,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們進去吧。”

何清商目光落在她搭上去的手上愣了一瞬。

這一次她跟何清商一起行動,和她之前藏起來旁觀的時候幾乎沒什麽區別。

同樣被段奚興敷衍,同樣在他離開後被吳欣兒嘲諷。

“我告訴你不要再纏著段師兄了,段師兄已經跟我在一起了,你要是再纏著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璃聽見這句聽了五次的話毫不客氣的回懟道:“那你怎麽不讓段奚興自己來說?”

吳欣兒這才像才看到她一般愣了一下,隨即高聲說道:“段師兄他心軟,不好意思開口!”

沈璃輕哼一聲,“他心軟?他對什麽心軟?是他和我師姐十幾年的少年情誼?還是她的身份天賦和價值?”

還不等她回答,她又緊接著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說他跟你在一起又是為什麽?是你掌門女兒的身份可以給他帶來的價值還是僅僅因為你這個人?你又對他了解多少?他之前的經曆,他為什麽修仙,為什麽入道,你都知道嗎?”

字字逼人,吳欣兒突然發現麵前這個人問的這些她都不知道。

但師兄還是跟她說過一些的……

她張嘴便要說出段奚興告訴她的那些話。

沈璃直視著她,眼眸清亮:“你確定他說的是真的嗎?你自己確認過嗎?”

“我…我……”

吳欣兒支吾半響,猛的拔高聲音掩蓋自己的心虛。

“我當然確定是真的,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謊!”

沈璃搖了搖頭,牽起何清商的手離開了。

沒必要跟幻境中的人爭論,毫無意義。

自上次和吳欣兒分別後已經過了三天,她坐在床頭盯著窗外的景象,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後站起身推開門跟在她身後。

就是在今天,段奚興和何清商攤牌,承認他愛上了吳欣兒,說他之前沒有認清自己的內心,把兄妹之情錯以為男女之情,希望他們日後能以兄妹相處。

說實話,沈璃不理解。

在她跟在段奚興身後的那段日子,她能明顯感覺到他並不喜歡吳欣兒,無論是她還是何清商,他在乎的隻是他們的身份地位,能讓他在修仙路上走的更遠的價值。

可既然如此,一邊吊著何清商,一邊和吳欣兒玩曖昧不是更好嗎?

等到幾千年後何清商成為四方宗下一任掌門,他能得到的遠比吳欣兒能給他的多得多。

究竟是什麽讓他選擇放棄何清商?

沈璃趕到峰頂的時候三人正站在崖邊對峙。

段奚興和吳欣兒站在一起,女子嬌俏美麗,男子俊美如鑄,白衣和粉衣被風吹起交疊在一起,好似一對璧人。

段奚興看著麵前的何清商在崖頂的寒風中顫抖的身軀,心低升起些微不忍,朝她伸出手想像之前那樣把她抱在懷裏。

可在即將碰到她的時候,她卻閃身避開了他的觸碰。

“段奚興……”

她目光落寞的看著他。

“時間太長了……我之前不懂,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在數千年的歲月裏,那十年的時光太過遙遠。我隻知道那十年,我不知道你這千年來經曆了什麽,不知道你為何入道,不知道你受過什麽傷,不知道你認識什麽人。”

她神情悲傷,“明明已經錯過這麽多,我卻總以為我們可以和以前一樣。”

段奚興皺眉伸出手,語氣不耐道:“我們確實和之前一樣,以後也隻不過是以兄妹的方式相處,和之前並無差別。”

何清商後退一步,搖了搖頭:“不一樣,段奚興,你以為我當真不知你在想什麽?”

她語氣冰冷,眼裏卻滿是哀傷:“我因對你的情而入道,隻要我繼續修煉此道,無論你對我怎樣,我都會永遠愛你。”

“你把我對你感情也算計在你的機緣當中,可是段奚興——”

“你說你在那晚的雪夜裏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可我的爹娘都是因你而死!”

她聲音猛的拔高,麵龐因痛苦而扭曲。

“如果不是你引來那兩個土匪……可爹娘說這不怪你,他們說你也隻是個孩子,他們不希望我生活在仇恨當中……我努力了……我努力活下去……丹藥靈寶,我每一次去秘境都會為你取來你需要的東西……”

“他們說我有私心不配做下一任掌門,師尊問我修煉速度這麽慢是不是心有雜念……我的爹娘在夢裏問我為什麽不跟他們一起去死,一家人團聚……”

她一點點拔出刀。

“你的本命劍的材料是跑遍秘境尋來的,你淬煉靈根的靈草是我九死一生從菱智獸那裏取來的……我不想以後還要這樣……”

她把刀用力插進自己胸口,鮮血在她胸前開出絢麗的血花,嘴裏咳出一口血來。

“咳咳——十年了……你不值得我再耗費十年……”

她拔出胸口的刀,刀刃在地麵上劃出一道深痕,她用靈力禁錮住段奚興,揮刀刺中他的心髒。

“等我徹底破了我現在的道,我就能分清我對你的感情了……但在此之前,去死吧!”

和她對視的那雙眼睛充滿了驚恐和不甘,她在裏麵看見了滿臉鮮血的自己。

幻境一寸寸破滅,在暈倒之前她看見了少女驚慌的麵容和那抹亮眼的青色,身體因為痛苦而**,她攥緊手心的紙人,心裏卻不合時宜想到——

真像日光啊……

那年飄搖的大雪中,如碎金一般在雪地上搖曳的日光。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