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個時辰後,金丹期和元嬰期的比賽結果都出來了。

謝碎玉是金丹期第一,其餘人她都不認識。

決賽三個人,兩人先進行比試,一人輪空。

而此次是由她和宋星予進行比試,另一個弟子輪空。

在台上的時侯沈璃盯著他說道:“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麽吧?”

宋星予偏著頭避開她的視線,“嘖,當初在學堂我們對戰的時候我就沒對你手軟過。”

沈璃彎了彎嘴角。

“多謝。”

一番比試過後,以她把簫橫在他脖頸側結束。

這場比試不如上一場激烈,可雙方身上依舊掛了不少彩,暫時治愈好的傷口也再度裂開,最後互相攙扶著走下台。

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宋星予忍不住開口:“下一場你還要像第一場那樣嗎?”

沈璃歪頭想了想,張開雙臂,“喏,你看。”

之前時間太短,小傷口雖然在靈力的作用下愈合,但大傷口僅僅止住了血,新換上的衣服因為之前的比試再度被鮮血染紅。

少女滿身血汙,身上被他的靈力割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而之前比試中右臂上自上臂五寸到下臂三寸的傷口再度割裂,鮮血順著指尖滴落在地,腹部的傷口雖然之前被止住了血,但卻因為方才的劇烈運動傷口再度被撕裂,鮮血汩汩流出,染紅衣物。

宋星予看著看著忍不住攥緊手中的笛子,他們私底下曾比試過數次,最是了解對方的實力,哪怕他有一絲一毫想要讓她贏的念頭,她都會察覺。所以在台上他隻能無數次心軟,卻又再次朝她舉起武器。

少女的嘴唇因為失血過多毫無血色,眉間染血,笑顰如花。

“你看我都受了這麽多傷了,不得個第一多虧啊。”

“我把黛釉石贏回來給你練器呀。”

宋星予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耳邊回**著少女尾音上揚,帶著幾分笑意的話語。

明明四周無風,他卻又一次聽見了風中傳來的鼓點般的心跳聲。

***

“情況怎麽樣?”

在寒棲峰的一處房間裏,一個嘴唇慘白,兩頰泛著病態的薄紅的少女躺在**,露出的雙臂和脖頸纏滿繃帶,眉頭蹙起,額間滿是冷汗,似乎正在經曆一場惡戰。

一個白胡子醫修在床頭替她診治。

在他身後右邊站著洛之遙和她兩個弟子,左邊站在顧寒生和謝碎玉,而何清商和宋星予則被排斥在外圍,無法上前靠近。

何清商表情還算冷靜。

而宋星予急得坐立不安,一臉焦急的朝床榻的方向看去,恨不得一把推開如一堵牆圍在麵前的眾人。

給她看病的醫修收回靈力嘖嘖稱奇,“難得見到從比試台上下來傷的這麽重的人了,寒生,你這徒弟有你當年的風範。”

顧寒生蹙眉,“我可未受過這般嚴重的傷。”

醫修擺手,“話可不能這麽說,你受的多是內傷,五六年還有病根,看著自然不嚴重,而她外傷嚴重,內傷輕的多,塗點傷藥,喝點湯藥,躺個一個月就能好。”

“現在情況已經控製住了,用不了一會就能醒,我先回去準備丹藥。不過病人需要靜養……”

他看向屋內擠的滿滿當當的人,想起了他剛進這個屋子時被七八道視線同時注視的情狀。

他在四方宗當了六千年醫修了,給數萬人看過病,以前修為低年紀小的時候下山曆練被病人家屬威脅治不好就償命也是常事。

一開始聽見其他人這麽說還膽驚心顫,生怕病人得的是什麽治不好的病,自己項上人頭也不保。

後來被這麽說次數多了,他回宗門後專門找其他弟子學了逃跑的法術,發現情況不對就立馬逃跑,也漸漸不再怕了。

可這一次他剛進門還未看到病人的傷勢一滴冷汗就從額角流下。

一個渡劫期,一個化神期,一個元嬰期,一個金丹期的元嬰期,兩個金丹期和一個築基期。

明明誰都沒有說治不好讓他陪葬,可醫修還是不禁思考起如果真要逃跑,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慶幸的是這小丫頭傷的雖然嚴重卻沒有生命危險,他也免了逃跑的功夫。

他視線落到洛之遙和她的兩個徒弟身上說:“人多不益於傷患恢複,最多留一人。”

醫修說完這句話立馬收拾好東西離開房間。

至於留誰?

嗐,他就是個普普通通活了幾千年的醫修,還是讓他們這群年輕人自己爭去吧。

醫修離開之後,屋內一時間陷入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寂靜。

幾人站在房間各個角落不動聲色打量起對方。

洛之遙自覺她和小阿璃千年前相識,對彼此最為了解,即便之後分離一段時日,關係也比在場眾人都要好,況且小阿璃如今失憶,不記得這千年間自己究竟經曆了什麽,若是此次受傷出現什麽不可知的情況……

不行,此次必須僅她一人在場!

她下了決定,開啟思考怎樣能趕走在場的人。

謝碎玉和顧寒生……

她搖了搖頭,這兩人好打發。

何清商和宋星予……

洛之遙目光看向一側的宋星予眼神警惕。

這小崽子對小璃不安好心,絕對不能讓他留下來。

宋星予正試圖往床榻靠近,好近距離看看**的人情況卻背後猛的一涼。

一道甜膩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一回頭林杏杏正對著他眼神關切道:“我聽人說宋師弟也在昨日的弟子比試中受了傷,不知傷勢如何?”

宋星予眼中滿是警惕,“尚可。”

林杏杏搖頭,“師弟莫要強撐著了,我見昨日師弟滿身都是血,傷還未好全便來此站了一宿,左右此處隻能留一人,師弟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宋星予皺眉,“我來之前已經處理過傷口也吃過藥了,現在都好的差不多了,不勞師姐憂心。”

“憂心的可不是杏杏,”溫筱筱柔聲道,“若是沈師妹醒來見你傷未好全便來此怕是自責不已,心悸大動之下若是再暈過去就不好了。”

宋星予:……

胡扯。

他哪滿身是血了,他就是靈力耗盡,再加上一點外傷。

跟他對戰的那個弟子就算出招再過千奇百怪刁鑽陰狠終究隻是築基中期,而他之所以被他捅了一下也隻能因為他覺得再耗下去變數會越來越多才劍走偏鋒,但他也隻有這麽一個嚴重的傷!

宋星予想要解釋,可三道眼神一同盯著他,就等他說話然後把他往坑底埋的更深。

哪怕他沒有受傷,在屋內的人裏他也絲毫沒有競爭力。

他滿心鬱悶,卻還是不死心,目光移向唯一一個跟他同一戰線的人。

宋星予:你為什麽不幫我?

何清商:她說的沒錯啊。

宋星予:……

何清商:你在這又沒用,身上還有傷,雖然死不了,但還是回去好。

宋星予:洛長老想把我們趕走,你不想知道她和沈璃是什麽關係,又為什麽要待在這裏嗎?

何清商:想。

宋星予:她們把我趕走之後下一個就是你。

宋星予:快幫我。

何清商清了清嗓子,“溫師妹你誤會了,師弟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也確實擔心沈璃,就讓他留下吧。”

洛之遙開口:“清商,你……”

一旁從始至終未參與的寒棲峰一組突然開口。

“洛長老,”謝碎玉溫聲道,“林堂主曾說過師妹需要靜養,且至多留一人。”

他歉疚一笑,“勞煩諸位等了許久,實在是無奈之舉,等師妹醒來,定告知諸位。”

洛之遙皺眉,暗罵自己大意,“你們身為男子照顧她多有不便,正巧我今日閑暇,不妨讓我來。”

何清商插了一腳,“左右師尊不許我修煉,閑著也是閑著,而諸位長老師弟師妹各有事務,我倒是覺得我更合適一些。”

顧寒生:“她需要靜養,你們太吵鬧。”

洛之遙:……

何清商:……

宋星予突然出聲:“我還有事,我就先離開了。”

眾人目光落到他身上,可他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識,轉身朝門口走去,步履匆忙,似乎真有什麽急事。

宋星予想的明白,左右他現在爭不過,還不如等夜間他們沒人了他自己溜進來。

就在他即將推開門的前一刻,屋內突然響起一聲輕微的□□。

他最先反應過來,一溜煙跑到了床頭。

“沈璃,你感覺怎麽樣?!”

眾人也反應過來,一個個圍在床頭緊張的注視著。

躺在**的少女纖長的睫毛輕顫,慢慢睜開眼睛,兩頰紅撲撲的,微張著嘴唇呼吸,褐色的瞳孔帶著幾分迷蒙。

看上去有幾分呆傻。

宋星予見她不說話更是著急,恨不得上手去搖她,卻有因為她身上的繃帶無從下手。

正當他急得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一隻白嫩的手越過他朝身後抓去。

“唔!”

謝碎玉被拽的踉蹌一步,勉強穩住身形卻又被另一隻手又拽了一下,被迫朝**倒去。

“嗚哇哇哇,大師兄你真是太好了!”沈璃兩頰燒紅更甚,哭嚎著抱緊他。

在場的人看著這一幕瞳孔驟縮,四隻手同時上前想要把他給拉開。

沈璃一連串揮開他們的手哭嚎道:“嗚哇哇你們不要阻止我和師兄貼貼!”

一邊哭著喊一邊把身上人抱得更緊。

洛之遙黑著臉盯著他的脖子,要不是擔心血濺到沈璃身上,她就直接揮刀砍了。

媽的千防萬防,結果漏了這小子!

宋星予攥著腰側的玉笛指節咯嘣響。

謝碎玉身體僵硬,一動不動維持原狀。

少女雙手抱著他的脖子,上半身緊貼著他,下巴輕輕蹭著他的脊背,炙熱的呼吸噴灑在他後頸,呼吸間都是藥膏的清苦味。

她看上去是燒糊塗了,抬起頭,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兩頰酡紅,聲音軟軟道:“貼貼。”

謝碎玉神情一怔,下意識的推開她想要起身,少女卻纏著他再度貼緊。

想推開卻又怕碰到她的傷口,謝碎玉視線落在她的發絲上,眼神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措。

還未等他想明白心裏這種怪異的感覺是為何,少女的哭喊聲再度響起。

“嗚嗚嗚師兄你真是個好人,我最喜歡你了,一日為師兄,終身為長兄,大哥,你真是我好大哥你今日把我背回峰,明日我一定抬著你下葬!”

眾人:……

他們一齊鬆了一口氣。

“杏杏,去找林堂主。”洛之遙偏頭對林杏杏交待道。

宋星予看著麵前那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怎麽看怎麽刺眼,忍不住再次伸手想要拉開他們。

可隻要他一伸出手,沈璃就揮舞著手把他拍了回去。

她是用了十成十的勁,宋星予看著自己手背的被拍打出的紅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之前從來不會這麽對他的。

之前學堂裏那麽多人,她明明就跟他玩,也隻跟他一起逃過課,一起在後山睡覺,連弟子試煉都是一起的!

宋星予越想越委屈,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的頭頂就跟看個負心漢似的,眼神滿是幽怨。

可偏偏被她盯著的人毫無所覺,一臉開心的蹭著被她抱住的人。

他心裏酸的冒泡。

為什麽不抱他?!

洛之遙在判斷出沒辦法強行把他們分開之後就已經自暴自棄了,權當做謝碎玉是她爹,偏過頭不看。

顧寒生在一旁看了有一會,開口道:“她臉有些紅。”

其他人聞言把目光重新移回來。

洛之遙皺眉:“她臉為何這般紅?”

林杏杏:“有麽?師妹不是一直如此嗎?嗯……不過師妹就算這樣也真好看,不愧是師尊喜歡的人。”

宋星予:“……”

溫筱筱搖頭:“師妹膚若凝脂,麵如芙蓉,隻是……這顏色是否太深了些?”

何清商猜測道:“難道是因為害羞?”

謝碎玉:“……這是發熱。”

他再次嚐試把她給推開,卻再度被貼了上來。

沈璃哭喊道:“嗚嗚嗚師兄不喜歡我,為什麽要推開我,為什麽不和我貼貼,我明明…明明那麽喜歡師兄嗚嗚嗚嗚——”

屋裏溫度瞬間下降。

謝碎玉歎了口氣,理了理她的發絲,徹底放棄任由她胡亂動作。

“是人間的一種疾病,得此病者意識不清,思維混亂,應該是師妹傷的太嚴重了才會得此病。”

他安撫的拍著少女的背,用靈力召來清風,讓她能舒服些。

過了沒一會,林堂主便來了,他走進屋後看見裏麵情況的一瞬間幾乎想轉身就跑。

六雙視線齊齊朝他看來。

他腳步一頓,一邊在心裏哀歎醫修不易,一邊走過去給縮在謝碎玉懷裏的少女診治後遞過去一枚丹藥讓她吃下去。

少女扭過頭喊道:“不要!”

謝碎玉溫聲道:“為什麽不要?”

她臉皺成包子,“苦。”

洛之遙開口:“你把藥吃下去,我給你做栗子糕好不好?”

沈璃搖頭:“不要。”

她轉而抬頭晃著謝碎玉的袖子期待道:“我想吃樹葉。”

謝碎玉臉色一怔,瞬間恢複如常,“那要楓糖漿味的,還是稍酸一點的?”

沈璃歪頭想了想,眼睛一亮說:“要酸的,酸的不苦!”

“好,”他聲音裏帶了幾分哄騙的意味,“那你把藥吃下去,我就給你做好不好?”

“好!”沈璃大聲道,拿過藥一口吃了下去,隨後睜大眼往他麵前湊了湊,一副求誇獎的模樣。

謝碎玉摸了摸她的頭,“真厲害。”

宋星予:……

洛之遙:……

他們對視一眼同一戰線——得找個時間把他弄死拋到後山去。

林堂主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問小聲顧寒生:“你這徒弟不是要修無情道的嗎?”

顧寒生還未回答,就被沈璃耳尖聽到了,她不服氣的嚷嚷:“怎麽了?修無情道也有爹有娘啊!”

林堂主:……

是他老糊塗嗎?怎麽他聽不懂什麽意思?

“但是我沒有!我肯定天生就是修無情道的!”沈璃眼睛明亮。

“不過我有一隻貓,我超喜歡它,我們認識四年了!”

林堂主見她這副神氣十足的模樣忍不住逗弄道:“那他是就是那隻貓?”

沈璃驕傲搖頭:“才不是——”

“他是食物!”

一刻鍾後,沈璃鬧騰了許久,又吃了林堂主給的藥,終於睡了下去。

林堂主囑咐道:“等她醒來就沒事了,你們沒事就趕緊走吧,別打擾病人修養。”

謝碎玉坐在床側看著哪怕在睡夢中也緊緊攥著他衣袖的少女,眼睫微垂,輕聲開口:“既如此,不如我留下吧。”

“那我也留下。”洛之遙道。

在場的人抱著不同的心思,倒是都同意她也留下。

顧寒生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屋內的景象,想起了沈璃還在昏迷的時候那番談話。

“她的劍,是你教她的?”

那時的謝碎玉神情自然,低頭頷首:“是。”

“和你的不像。”

“師妹聰慧,不喜我劍法劍意,自行參悟了劍意。”

他想起比賽台上不倫不類的劍法。

“罷了……你日後多留心些,莫讓她出了什麽事。”

過剛易折,太過凜冽的劍意也容易傷及自身。

顧寒生皺起眉,又想起了林堂主問的話。

以後還是那幾個小輩離自家徒弟遠點,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無情道的苗子可不能被他們給毀了。

自修行之後,他心思難得這般雜亂過,難得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路上慢慢走著,想著曾經觀測到的結果。

“寒生。”

“掌門師兄。”

顧寒生一愣,隨後行禮喚道。

掌門朝他擺了擺手,寒暄了幾句後麵容嚴肅:開口:“寒生,你真覺得她能修無情道?”

顧寒生腳步一頓。

“……以她的命數,隻能修無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