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她拿著腰牌走進入口的一瞬間,四周的景象徒然發生變化，再睜開眼便站在一個巨大的鐵門前，四周黑霧繚繞徘徊在她周身兩步遠,盡數被絡景珠發出的白光隔絕在外。
因為黑霧的阻擋,她看不清遠處的情況，但隻是近處羅列的石柱鎖鏈和鐵門上詭異的花紋都足以讓她汗毛直豎。
“031，我怎麽感覺這裏有點不像仙門的地方。”
“煉鬼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惡鬼在此魂飛魄散,你如果修為再高點，還能聽見那些鬼魂的哀嚎和慘叫。”係統回道。
“那……”
係統知道她要問什麽，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了,“那鬼修沒事,把腰牌放進凹槽裏就能進去了。”
沈璃聽到她這麽說,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她把腰牌放進凹槽,鐵門劇烈震顫一下，緩緩向兩側打開。
門縫剛有兩指寬,就有一團黑影一下子從裏麵竄了出來撲進她懷裏。
“姐姐！”
沈璃瞪大眼,“等、等等，你為什麽還記得我？”
小土緊緊抱著她的腰,毛絨絨的小腦袋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因為姐姐是我的新娘子呀！”
【03……】
【不清楚,不知道,不理解。】
……
【你為什麽還不推開他？】
小土突然抬起頭,糯米團子般的麵上眨巴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拉長聲音道:“姐姐——”
沈璃伸出顫抖的雙手,回抱住小土。
【31啊,不是我不放,主要是我不想放……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還小，一會就去投胎了，抱一會也沒事……】
【……那你不問問他為什麽還記得你嗎？】
沈璃經係統這麽一提醒回過神來，摸了摸小土的頭把他從懷裏拉出來，半蹲下身看著他。
“小土啊，你還記得我嗎？”
“小土……？是我的名字嗎？”他眼神有片刻迷茫，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嗯，既然姐姐這麽喊我，那一定是我的名字！”
沈璃懵了，“你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不記得。”小土搖頭，抓起她的手放到他頭上期待的看著她。
“姐姐你摸摸我。”
她抵擋不了小孩子的星星眼攻擊，順毛捋著他的頭發。
小土滿足的眯起眼，抓住她另一隻手的小拇指攥在手心裏。
“小土……”她見小土不再說句，斟酌片刻開口道，“你還記得別的什麽嗎？”
小土一下子睜開眼，笑容燦爛到幾乎閃瞎她的眼。
“我還記得姐姐是我的新娘子！”
“等等，我不是……算了，你還記得其他的嗎？”她無奈扶頭。
“我還記得姐姐救了我！記得姐姐答應過我小土是姐姐最喜歡的人的時候姐姐就要嫁給我做新娘子，我還記得姐姐說最喜歡我……”
沈璃一開始還在努力糾正小土記憶錯誤的地方，但直到他說的話還真實情況相差越來越大，她索性放棄了。
“是是是，不過你為什麽要說我救了你？”
小土眼神有片刻迷茫，但隨即堅定起來，“雖然小土記不清了，但姐姐一定救過我！”
小土捧起她的臉，踮起腳尖認真的和她對視，“我剛從那個大鐵塊裏出來的時候除了姐姐的模樣什麽都不記得，我就在門口等啊等啊，我總覺得姐姐會來找我。”
“然後我就等到姐姐了！姐姐站在門口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姐姐的氣息，看見姐姐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所有的關於姐姐的事。雖然記不清姐姐當初是怎麽救下我的了，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姐姐！一想到可以轉世後有機會變成姐姐最喜歡的人，娶姐姐做新娘子就超級喜歡！”
那雙和她對視的明亮的眼睛裏是純粹的喜悅和期待。
沈璃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你為什麽喜歡我？”
“因為喜歡啊，”他眼睛像彎彎的月牙，“我看見姐姐，聽見姐姐，感受到姐姐，都會喜歡。”
沈璃抿了抿唇，眨眼間不經意透出幾分迷茫。
從小到大，沒人對她說過喜歡。
他的這份喜歡究竟是對著救了他的原身，還是僅和他相處了幾天的自己呢？可她沒有付出過任何東西，他又憑什麽喜歡自己？
“姐姐不要為難。”
小土先一步開口，踮起腳尖與她額頭相抵，明亮的眸子看著她。
“姐姐隻需要等到小土變成人的時候決定要不要最喜歡小土就好。在記憶裏，小土和姐姐在一起的所有時刻都很開心，所以想讓姐姐和小土一樣開心……等下一世，小土會去找姐姐……”
他聲音放軟了一些，聽起來有些可憐。
“姐姐，小土一會就要離開了。姐姐可以告訴小土你的名字嗎？”
她被那雙近在咫尺的明亮眼睛閃的一個晃神，下意識答道:“我叫……沈璃。”
……
半個時辰後，沈璃一臉恍惚的拿著腰牌和絡景珠往外走。
“太可怕了……”她喃喃道。
這一趟她不僅沒有從小土那裏得到原身以前的消息，還被忽悠著綁了……
【鎖鬼結。】
係統貼心補充。
沈璃:……
她奇怪道。
【我怎麽沒見我對你撒嬌這麽有用過。】
係統:?
【你哪一次我沒……你什麽時候跟我撒嬌過？】
“我沒嗎？不可能啊，咦……仔細想想我好像確實沒有跟你撒嬌過，奇怪，那我為什麽會有一種已經被你拒絕過很多次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你跟其他人撒嬌的時候從來沒成功過。】
“也是。”
沈璃認同點頭。
在裏麵的時候，小土說他聽別人說轉世投胎後就會忘記上一世的事情，想綁一個鎖鬼結，這樣他下一世即使忘記她了，也還是會因為鎖鬼結的吸引去找她。
她原本想拒絕，也確實這麽說了，可……
沈璃揉了揉頭發，歎了口氣。
總之，最後結果便是他分出自己一縷魂絲纏在她的左手食指上，屆時等他輪回轉世後找到她，魂絲便會回到他體內。
左右小土失了一魂一魄，輪回轉世之後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腦子有問題，來找她也好，她還能護他一世。
沈璃一邊在心裏勸自己，一邊開始回想在裏麵的時候小土說的話。
小土隻說自己曾經救過她，卻不記得是生前救的，還是他死後救的，而且他成為鬼修應該千年有餘，原身不過十五歲，之後在寒冰棺裏躺了十幾年，怎麽也不可能書活著的時候救的他。
可最奇怪的書何清商跟她說過僥幸從明火爐活下來的鬼魂都會忘記死後的事情。
也是因此，何清商卻她沒必要去見，即使見到了，小土也認不出她。
所以這次，她隻是抱著微小的可能來試一試。
隻是……小土不記得任何人，卻唯獨記得她。
不，準確來說是記得原主和他們在錦妄城的事。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眉頭皺的更緊，咬了咬舌頭，想不明白。
真是奇怪，書中對原主沒有任何性格為人處世方麵的描述，隻說她的美貌足以招致一切惡意，甚至招惹了魔尊這個除了修煉腦子裏再無其他的瘋子。
係統倒是曾經說過原主人美無腦還倒黴。
救過洛之遙，救過小土，卻又殺過人。
怎麽看都不符合係統對她的評價。
驀地，她想起了在錦妄城的時侯墨漾注視著她的那雙陰冷而狂熱的眼眸，脊背升起一股寒意。
若不是那一次係統救了她，她早就死了。
隻是下了一次山，便扯出來那麽多原主以前的事。
一團迷線包裹著另一團迷線，越纏越大，越來越難解開。
031雖然說過這些是由世界自動補全，可沈璃不信它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知道卻不告訴她……
嗯……似乎也證明不了什麽，畢竟031一向如此，她不問，它就不主動說，剛開始的時候它還巴不得她用積分換這些消息。
煩人！
沈璃用力的拽了一下頭發，疼得呲牙咧嘴。
031不願意告訴她，她還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找不到努力的方向，甚至以它的能力，也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多少小動作了。
或許031早就知道自己對它起疑心了，可它仗著就算自己起疑心也毫無辦法有恃無恐。
信息不對等，實力不對等，地位不對等，搞個屁啊！
沈璃眉頭緊鎖，每踏出的一步都帶著深深的怒氣重重落在地上，帶起塵土飛揚。
發泄一通後，她漸漸冷靜了下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看看等會能從洛之遙那裏問出來什麽。
剛走出小道，她就在一棵樹下看見了等待許久的那人。
還沒等她出聲，謝碎玉就似有所感朝她的方向看來，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她左手食指。
沈璃快步走過去，把腰牌還回去。
謝碎玉伸手接過，一道白光趁機纏上她的食指，朝她溫柔一笑。
在被徹底侵蝕之前，不能出現任何變數。
“師妹要去找洛長老嗎？我送師妹去吧。”
在被謝碎玉送到落霞峰後，沈璃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次感概。
“031，他真是個好人。”
謝碎玉從不問她做了什麽，卻總是什麽事都考慮周全。
“要是在我那個世界，我願意為他養老送終。”
係統:……
【你覺得他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就是在你心裏，你把他當成什麽。】
沈璃想了想，突然羞紅了臉，頗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係統見她這副模樣調出程序界麵，做好準備。
“其實……我覺得……他好像我爸媽。”
係統動作一頓。
“你看啊，他溫柔善良，善解人意，從不過多詢問我，也從不幹涉我，放手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還在背後默默的確保我的安全遇到危險的時候救我，而且他還擔心我長不高讓我好好吃飯，這不就是爸媽嗎？”
沈璃越說越覺得就是這樣，“常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作為師兄不嫌我麻煩指導我修行，凡事為我考慮周全，那我作為師妹給他養老送終也應該的。”
係統:……
它默默退出程序界麵。
果然，是自己高看她了。
【快到和洛之遙約定的時間了，趕緊走吧。】
經它提醒，她著急忙慌的來到落霞峰頂，一眼便看見了在峰門處等候的溫筱筱。
“溫師姐是在等我嗎？”
“嗯，”溫筱筱朝她一點頭，“師尊讓我在此處等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師尊臥房。”
沈璃點了點頭跟在她身後走。
把她帶到院落後溫筱筱便先離開了，她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做好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伸出手。
幾乎是在敲門聲響起的下一秒，屋內就響起了洛之遙的聲音。
“進來吧。”
沈璃推門而入，洛之遙精致的麵容印入眼簾，她麵上帶著幾分矜持，坐在桌子後麵朝她微揚下巴。
“坐。”
沈璃看向整個房間除了她坐的座椅之外唯一的椅子——就在擺在距她身旁不足兩寸的距離，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甫一坐下，洛之遙便遞給她一盤栗子糕，眼神流露幾分期待。
“你嚐嚐。”
“呃……那多謝長老。”
沈璃原想拒絕，但又想起此番來此的目的，覺得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惹怒她，避開視線撚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怎麽樣？”洛之遙緊張開口，麵上帶著幾分期待和緊張，下意識的追尋她的動作，期待著她的評價。
沈璃抿了抿唇，平心而論，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栗子糕，無論是味道賣相還是口感都稱得上一句世間少有。
但她知道自己給不了洛之遙期待的回答，歎息徘徊在唇齒，終是被咽了回去。
“很好吃。”
她不願再說下去，把盤子重新放回桌子上，抬頭看著洛之遙一臉嚴肅，切入正題道:“洛長老，可能有些冒犯，但我來此是想問你一些事情。”
洛之遙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眼睛裏的光芒也暗了下來，她伸手把耳鬢的頭發別到耳後，掩蓋住指尖的輕顫。
房間寂靜片刻後，洛之遙的聲音重新響起。
“你還記得多少？”
語調平穩，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這句問話之下。
她一早便知道她來此的目的。
沈璃感覺心裏有點發堵，在心裏道了一句抱歉。
“都不記得了。”
屋內又安靜下來，她低著頭一言不發。
原身曾經救過洛之遙，可她們之後又一起遊曆了一些時日，而洛之遙現在又這般表現，她們之前的關係不隻恩情那麽簡單，至少應該是朋友。
多年未見的故友一朝重逢，一方卻忘了另一方，但無論如何，都不該由她這個外……
“那你來找我是想知道以前的事？”
洛之遙終於開口，聲音卻沒有她想象的憤怒或者悲傷，格外平靜。
沈璃有些懵，低著頭應了一聲。
“抬頭。”
她猶豫著抬起頭，入目卻是洛之遙的笑顏。
“早這麽說不就好了，我還在想你是不是生我氣了不想認我。”
她眉眼間帶著不真切的笑意，仿佛落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又拿起那盤栗子糕遞過來，“來，再嚐一塊，這可是我親手做的，旁人可沒有這個待遇。”
沈璃迷茫了，她遲鈍的眨了眨眼，在對麵人催促的目光下又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怎麽樣？我學了那麽多年，是不是比你做的好吃多了？”洛之遙得意道。
“哦，你失憶了，肯定也不記得栗子糕怎麽做了，你要是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沈璃不知道該怎麽說些什麽，隻是迷茫的看著她。
洛之遙曲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這麽多年沒見了，你怎麽還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等等！”沈璃回過神來連忙捂住腦袋，打斷她的話。
她有預感，再放任洛之遙這麽說下去，可能一個時辰她都說不完。
“我失憶了，你就不想幫我記起來嗎？”
“不想。”洛之遙回答的毫不猶豫。
“為什麽？”沈璃一臉錯愕。
洛之遙理所應當道:“你活了那麽久，我才在裏麵占了不到一年，以前的記憶沒有想起來的必要，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沈璃怎麽也沒想到洛之遙會這麽說，嘴張了又合，最後吐出來一句，“可是這樣我也就不記得你了……”
“不是什麽好的回憶，記不起來最好。”洛之遙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她。
“可是——”
沈璃一咬牙，“但那是……我的記憶，我想知道！”
洛之遙動作一頓，抬眸道:“你真想知道？”
“嗯！”她用力點頭，想要證明自己的決心。
洛之遙看著她這副表情，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她慢悠悠道:“好啊，不過我們相處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我們認識之前的事，我隻能告訴你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年的事。”
沈璃忙不迭點頭，看著她的眼神流露出幾分忐忑和期待。
“首先，叫我洛之遙。”
沈璃沒怎麽思考便開口:“洛之遙。”
“其次，你要答應我離開的時候把這盤栗子糕帶走。”
沈璃再次一口答應，“好！”
“最後……”洛之遙眸中笑意散了一些，“你的記憶是從哪裏開始的？”
“我從一個洞穴裏醒來，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就隨便亂走，走了幾個月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這裏在招新弟子，覺得自己要來這裏，就報名了。”沈璃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洛之遙表情複雜起來，過了好一會又問:“那你記得你如今多少歲嗎？”
她看著對麵少女迷茫的神情歎了口氣，聲音悠長，眼神悲戚。
“沈璃，從那日你突然消失，已經有一千年了，我找了一千年，哪裏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