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月圓

上元節對於大渝百姓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 這一日除了在大街上有各式各樣的攤販出來擺攤之外,河上的遊船也不少。

橫貫京城的這條河並不算寬,容納不了太大的行船, 不過一些用於觀賞的花船是足夠的。

蕭恪掏了銀子租下一艘花船, 帶著人上去,有專門的人開船,他們隻需要坐在船上吃吃喝喝,蕭恪租的是最好的花船, 花船上不光提供茶酒點心, 還有藝伎彈奏樂曲。

這些上花船演奏的藝伎和青樓裏額姑娘不一樣, 她們是良民, 並未沒入賤籍, 因此上花船演奏也不會受到客人的騷擾, 如果有不講理的客人, 她們是可以直接拒絕這樣的客人上船的, 上元節有專人巡邏,一旦被巡邏隊看到了,管你什麽人都得上京兆尹那裏走一趟。

“要是其他女子也能靠這樣的手段來營生, 而不是被人糟踐身子就好了。”張靈作為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比蘇清意這個外地人要了解京城, 了解這些花船上演奏的姑娘, 思而念之, 一下就想到了京城中廣布的青樓。

“大渝立國之初, 嚴打狎妓行為,隻是越往後走力度越小, 到了……當今陛下這一位皇帝時, 大渝的青樓妓館越發地多了起來。”蕭恪這是說給蘇清意聽的。

蘇揚之地是個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 文人墨客狎妓說出去是臉上無光的,這倒是讓蘇揚地帶的青樓妓館比大渝別的地方都要少些,在蘇揚長大的蘇清意必然是不了解涉及青樓妓館的隱晦事情的。

蕭恪每每談及老皇帝,都難免會帶上幾分譏諷,今天亦是如此。

一個皇帝帶起了一個國家的狎妓之風……確實很難讓人不想嘲諷他。

“即便是在皇祖父時,管理不再如從前嚴格,卻也嚴禁四品以上的官員狎妓,更不許納妓為妾,如今這位陛下,沒有明令取消這一條,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蕭恪說道。

蘇清意撚了塊點心放進嘴裏:“咱這位陛下,當真是沒有同情心。”

狎妓爽的是男人,遭殃的是女人,不管是那些被迫賣身的姑娘還是那些個男人家裏的妻室,本來要指望男人能和女人一樣思考,為女人著想便不現實,可老皇帝是連從百姓這個整體的角度去思考也不會的,他的眼裏隻有給自己找樂子。

“殿下好生努力。”蘇清意拿了一塊栗子糕塞進蕭恪的嘴裏,“大渝百姓能不能有好福氣,可就看殿下的了。”

蕭恪被糕點塞了一嘴,隻得先咬掉一半,剩下的一半捏在指尖。

“會的。”蕭恪順著蘇清意的目光望去,看見了河岸招搖的燈火。

花船載著他們在河上航行了半個多時辰,藝伎們也換了好多曲子,在一場盛大的煙火過後,蘇清意也對這花船沒了剛開始的新奇,便讓船靠岸。

蕭恪本來就不是一個沉溺於玩樂的人,今天會出來玩也隻是單純地想帶蘇清意玩,換作以往,他隻會窩在自己的王府裏,看著寧福來榮他們帶著下人裝點王府。

花船靠了岸,蘇清意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別的事物上,比方說元宵。

上元節是要吃元宵才應景的,隻是蘇清意總嫌元宵噎得慌,不怎麽愛吃,隻是今天好歹是上元節,應個景也是不錯的。

“老板,給我們一人來一碗元宵。”蘇清意沒征求蕭恪的意見,先自己坐下了。

蕭恪拿她沒辦法:“元宵不易消化,少吃點兒。”

蘇清意朝他微微一笑。

蕭恪:“???”這是要做什麽?

等賣元宵的老板將元宵給端了上來。蕭恪就知道蘇清意為何笑了,因為蘇清意將半碗元宵都用勺子舀進了他的碗裏。

蕭恪:“……清意這是想撐死我?”

蘇清意一臉無辜:“妾身分明是看殿下日夜操勞累著了,才想著多給殿下分一點的,殿下可不要冤枉妾身。”

蕭恪嘴角扯了扯,蘇清意真是慣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張靈在一旁看著很是羨慕。

她羨慕長姐即便纏綿病榻也能得到丈夫的尊重和愛護,哪怕很少和成王殿下待在一次,可每一次他們二人相處時都是平和自然的,她更羨慕蘇姐姐,明明是出嫁的人,卻還是活得像在自己的家裏那般,可以任性,還能跟成王殿下耍無賴,不像別的女子那般竭力去討好那個要過一輩子的丈夫。

但是她心裏也很清楚,長姐和成王殿下相敬如賓是因為長姐知事明理,她知道該如何同成王殿下相處,而蘇姐姐是長在了成王的眼睛裏。

張靈在蕭恪的眼中看到了他對蘇清意的珍重,不是簡單的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而是一種她怎麽也說不上來的情緒。

無論是長姐還是蘇姐姐都告訴自己,不要將自己不得一個男人的喜愛歸結到自身,她就是最好的姑娘,值得一個好的郎君,她被中書侍郎一家人苛待,是因為中書侍郎那一家人不是好人,不是她的錯。

蘇姐姐更是對她說:如意郎君,要如意才算數,不如意換一個便是。

張靈從未見過敢像蘇清意那般坦誠的女子。

這是她窮極一生也學不來的。

蘇清意分給蕭恪的半碗元宵最終還是進了蕭恪的肚子裏,沒浪費,蕭恪在軍隊中待過,打仗時什麽都有可能遇見,因此蕭恪哪怕身為皇子也沒有挑食的習慣。

而挑食的蘇清意將那半碗元宵吃下肚,差點兒將自己給膩死,這老板也忒實誠了些,熬的芝麻餡很是香甜,對於好這一口的人來說很美味,對於蘇清意來說就齁得有些過分了,吃了這半碗元宵,蘇清意還喝了水才將那股子揮散不去的膩味兒給壓下去一些。

“要不要去放個河燈?”蕭恪打定主意要讓蘇清意起來多走一走,不然今天晚上這半碗她怕是不好消化,上元節有放燈的習俗,他便想到可以帶蘇清意去放河燈。

蘇揚地帶多河流,放河燈並不是什麽新鮮事,隻不過蘇清意還沒有見過京城的人放河燈是否也如蘇揚百姓一般,想了想,便同蕭恪說可以去看看。

河燈都是做成了蓮花的模樣,蕭恪不光給蘇清意買了一盞河燈,今天出門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到了一盞河燈。

賣河燈的老板提供了紙筆,可以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紙上,再將紙條放入河燈中,送進河裏,據誰的河燈飄得遠,誰的願望就更容易被實現。

這種說辭很顯然是唬人的,隻不過是他們小小的一點競爭心思罷了。

蘇清意什麽都不缺,沒有為自己寫的所求之事,而她所求的又不方便在這裏寫出來,想到當時在流雲觀求到的那支簽,蘇清意提筆寫下了八個字。

四年之期,待一結果。

如果那道士是真的有本事,那麽四年之後她必然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既然是蕭恪師父的道觀,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那她信一信倒也無妨。

蕭恪自是瞧見了蘇清意寫下的那八個小字,他不解其意,但是他選擇了避而不談,而是伸手向蘇清意拿花燈:“河邊危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放。”

蘇清意把花燈交給蕭恪,見蕭恪給所有人都買了花燈自己卻沒有買,便問:“殿下不求點什麽?”

蕭恪用火折子將花燈中間的燈芯點亮,神色淡淡:“求人不如求己。”

若是祈求上天有用,那和他一起出征的將士為何有那麽多的人戰死沙場?為何老皇帝還不駕崩?為何他還要辛苦自己去掙那至尊之位?

隻有無能的人才會將希望寄托於旁人身上。

更何況他年幼時便已明白“敬鬼神而遠之”的道理,他會參拜流雲觀的神像,但絕對不會祈求這些神仙幫他什麽,他始終相信,隻有靠自己拿到手的東西才是最穩固的。

蕭恪將蘇清意的那一盞花燈放到了河麵上,用手撥了撥水,水麵漾開,便將花燈緩緩推遠。

一路上鈴鐺她們都沒有派上用場,此時蕭恪不在蘇清意身邊才終於湊了過來。

“側妃,今日出來走的路不少了,有沒有覺得勞累?”鈴鐺蘇清意搖了搖頭,她大多數時候都是蕭恪攙著的,還不至於就這樣被累到。

“蘇姐姐,殿下可真是個好人。”張靈趁著蕭恪不在小聲地說道,“他對你和長姐都很好。”

蘇清意笑而不語,張靈還是見識得太少又被中書侍郎那一家子給磋磨得太慘,所以才會對蕭恪的印象這麽單薄。

要是張靈知道蕭恪是能下命令讓手下拿辣椒水潑刺客的人,或許就會對蕭恪敬而遠之了。

這世間,單純的好人是過不了多少好日子的,人呐,該好時就好,該狠時也得狠。

蕭恪目送著屬於蘇清意的那一盞花燈飄遠才走回去,算著時辰已經不早了,便問蘇清意要不要回王府。

蘇清意也就是圖個新鮮出來逛一逛,她這出個門一大堆人護著自己也麻煩,幹脆佯裝困了,提出回王府去睡覺。

蕭恪自然不可能還去考慮其他人的意見,蘇清意說困了便下令回王府。

蘇清意本是不困的,上了馬車之後馬車慢慢地搖晃著,她還真被搖困了,枕在了蕭恪的身上,漸漸地就睡了過去。

到了成王府蕭恪也沒有叫醒蘇清意,直接將蘇清意給抱了回去,蘇清意睡得沉,愣是一路都沒醒,還是回到了清疏院之後才迷蒙著睜了下眼睛。

“殿下,我們回來了?”

蕭恪將蘇清意的外衣脫去,將人塞進早就已經暖好的被窩:“嗯,回來了,你睡吧。”

蘇清意“哦”了一聲,便放心地睡了過去。

上元節,天心月圓,月光澄淨照透了窗簷。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