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遊戲
坐落在京郊山林中的香岩寺已經沒有了以往的靜謐，山腳下短短數十日就密密匝匝地搭起來一排歪歪扭扭的小棚子。
有些裏麵擺著糕點零嘴，有些放著頭花飾品，有些支著灶台鍋具，賣些湯水吃食。
路上不斷有帶著小孩的車馬或行人興高采烈地走過，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棚裏的商販熱情的對著來往行人推銷自己的商品。
兒童的吵鬧聲、商販的呼和聲，硬生生把通往禮佛之地的道路襯托得像個鄉野早集。
然而這日，在一群賣吃的喝的商鋪中，卻突然有一家略顯奇怪的商鋪異軍突起，獲得了眾人的圍觀。
那商鋪和周圍隨意拿著幾根木頭幾塊麻布搭起來的棚子不同，是個一夜之間就出現了的，板板整整的磚瓦房子。
房子隻有一間，開著大大的門窗，讓路過的行人隨便瞟上一眼就能看清裏麵的東西。
屋子中間放著一張大大的桌子，桌上鋪著個繡著山林植物的精致布料，布料上擺著大小形態各異，卻全都雕刻得活靈活現的小動物。
屋子四周也放了一圈長桌，都擺著同樣的東西。門口掛著的招牌上刻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字：玩具屋。
原來是個賣小孩子玩具的鋪子，倒是裝修的挺別致。
四周擺攤的眾人恍然，見不是跟自己競爭的同行，也沒人在意。
夥計在屋子外麵熱情地招呼著來往的眾人，可惜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最近來香岩寺的，大部分都是看了話本，又聽說了話本裏的冒險世界是在香岩寺，於是各種求著家人帶他們來的小孩子。
路過玩具屋，最多就是好奇看看就罷了，轉頭又是興衝衝地往寺中進發。他們現在可沒什麽心思去琢磨這沒聽說過的遊戲，更多的是想去寺廟裏探險，去見識見識話本裏那神奇的世界。
據說前幾天還有人在寺廟裏的後山裏找到了一個山洞，裏麵怪石嶙峋，幽暗曲折，偶爾還會有奇怪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就很有趣，引得想要去香岩寺冒險的小孩兒更多了。
夥計看著路上熙熙攘攘的眾人，再看看寥寥無幾的顧客，愁容滿麵。
這攤子都快擺在人家臉上了，可是人家看都不樂意看上一眼，這誰能有什麽辦法。
胤禌在宮裏也發愁，愁得見天在屋子裏打轉，溫恪、胤祹聽說了之後也跟在屁股後麵一起轉悠，三個人轉得宜妃頭暈眼花，恨不得把他們給扔出去，卻又都是自己的孩子，舍不得，隻能跟著一塊發愁。
這玩具好不容易做了出來，卻吸引不了小朋友的注意力，根本推廣不出去，實在是憋屈，偏偏胤禌卻又毫無辦法。
總不能仗著阿哥的身份，強迫那些孩子來玩遊戲吧。
或者……再開一個茶話會來玩遊戲？
在胤禌束手無策，在宮裏來回踱步，差點就跑去找皇太後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山腳下那家玩具屋裏的《小動物大冒險》，竟然在下午的時候售空了！
甚至一群沒搶到的又爭搶著回了京城，在京城的商鋪中再次搶購了起來，那火爆場麵簡直和搶話本的時候有的一拚。
胤禌一臉問號。
就這短短的半天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香岩寺，山門下。
不知何時，有幾個小女孩竟然在此處鋪了張薄毯子，被幾處鎮石牢牢地固定在地上。
那毯子看上去精美極了，上邊繡滿了一格一格的小圖案，每個圖案上繡了不同動物的小房子，童趣又不失精美。
毯子中間還放著一些硬紙做的卡片，卡片上畫著簡單易懂的畫，無論識不識字的小朋友，都能簡單明了地看明白畫中的內容。
有的是禁止通行的小人，有的是小動物卡，不同的卡片對應不同的內容。
幾個小姑娘隨意地坐在毯子上，眉飛色舞地玩著毯子上的遊戲。身邊還有一群人在圍觀，圍觀者雖然沒有聽賣家講解遊戲玩法，但這遊戲的設定並不難，隨便看一會兒就看懂了。
其中一個小姑娘扔了好幾輪，都不能扔出一個六來，眼看著朋友們都已經走了一輪了，而自己竟然還在大本營裏待著，急得臉色通紅，扔骰子的時候越來越虔誠，甚至遙遙朝著寺廟的主殿拜一拜。
身邊負責照顧他們的丫鬟忍俊不禁，覺得這群小孩子玩遊戲還不忘拜菩薩逗極了，但其他同齡人可沒有心思想這些，一個個忍不住出聲指揮：“你投的大力一點！”“你扔遠一點呀！”。
各種聲音縈繞耳旁，讓那小姑娘急得滿頭大汗，深吸了一口氣，往前一扔！
“哎呀！”
身邊一群小孩子不約而同喊出了聲，場麵滑稽極了。
“怎麽還不是6點呀。”
“幹脆下一輪我幫你吧。”
“對呀，我手氣好得很，要不換我來？”
一起冒過險的交情讓這群小孩子們親近極了，看著他們玩得有意思，都有些手癢癢，恨不得自己上手玩一把，於是紛紛表示，“要不我來？”。
這時，正在玩遊戲的一個小姑娘抬頭，看著越圍越多的人牆，毫不怯懦，伸手指了指山腳下，聲音清亮：“這遊戲是我剛剛在山腳下買的，你們要是想玩的話，可以現在就去買。讓腳快的小廝跑一趟，也就一刻鍾的功夫就能買回來，到時候可以一起玩。”
落落大方的小女孩語句清晰有條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緊張地袖口都揉出了褶子。
有人聽了，恍然大悟，“哦哦，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確實看到有商家在路邊賣什麽遊戲，隻是急著來探險，沒來得及買。”
有零星幾個人激動地喊出聲，“誒！我說怎麽有點眼熟，就在山腳下賣的有，我順手買了，我們現在就可以玩了！”
說著，又讓仆人從馬車中把剛買的遊戲拿了出來，學著那群小姑娘的樣子鋪在了地上，率先坐了上去。
其他沒買到的，想要一起玩的，可不得上前去說兩句好話，好第一時間玩上遊戲。
就這樣，買遊戲的仆從連忙往山腳下趕，買到遊戲的就三五一群地圍在一起玩了起來，山門下越來越熱鬧，竟然被一群小孩子圍得水泄不通。
索性最近因為這群孩子鬧的，也沒什麽人來山上祭拜，倒也讓他們玩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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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裏，法玄主持正帶著一群僧人商討辦法，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二十六次大會了，主題依舊是不變的：論如何盡快消除孩子們的好奇心。
一群僧人也從一開始的**討論，勇於發言，到現在的唉聲歎氣，愁眉苦臉。一個個眯著疲憊的眼睛，死魚一樣坐在蒲台上，試圖努力在這難得安靜的淨土裏獲得一絲喘息。
等出了這個門，就又要開始各顯身手，瘋狂去追那群上竄下跳，拔樹追鳥的熊孩子們了。
一眾僧人恨得牙癢癢，自從那本話本出版之後，平日隻有信眾來安靜祈福上香的寺廟就成了現在熊孩子的遊樂場了，若是知道到底是誰寫的，非要拿麻袋套上揍一頓不可。
得讓他知道，怒目金剛佛可不是好惹的！
可惜勸也勸了，攔也攔了，那些小孩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聽，一個個上房揭瓦，最近甚至還有跑去後山樹林裏的。
後山那可是連僧人們都很少會去的地方，裏邊地廣人稀林木遍布，萬一深入大山，遇到個什麽猛獸，可就不好了。
猛獸又不會跟人講道理，隻要闖進了他們的地盤，這深山老林的，救援都來不及。
若是平安歸來還好，若是小孩子們在寺廟的後山裏出了什麽問題……阿彌陀否，那可真是造了殺孽了。
前兩天法玄主持已經向衙門打了申請，準備在山腳下裝一些柵欄等，隻放一個小門以供進出，想著每天限製時間和人數，總是一種解決措施。
但沒想到，山腳下那塊地，六年前竟不知賣給了哪戶人家，至今聯係不到，所以這個方法一開始就夭折了。
法玄正在猶豫，如果往後山跑的人今天再增多，幹脆就動用武力，或者實在不行就閉門謝客，暫時不對外開放了。
正思考著，卻聽到旁邊的小徒弟和顯發出一聲輕咦。
“師父，寺裏，今天好像變安靜了……”
正癱坐在一旁的僧人，聞言也豎起耳朵。
好像，確實如此。小孩子特有的尖叫嬉鬧聲，似乎確實消失了。
法玄起身，一頭霧水地往外走去，來到前殿，竟發現院子裏空空如也，一個小孩子都沒有。
難道是佛祖聽到了他們的祈禱，顯靈了？
不，不太可能，這也太突然了，昨兒個他還聽見那麽多人相約著今天見麵呢，佛祖總不能一下把那麽多人全都給變沒吧。
他扭頭揮揮手，趕緊讓小徒弟和顯四處探查一下，看看到底有何異常。
和顯領命，轉身跑了出去。
然而這一等，就是兩刻鍾。眾僧翹首以盼，可眼見著太陽逐漸升高，也沒見和顯的蹤影。
常年麵色淡然的主持不由些變了臉色，“寺中如此多的人，全都不見了，現在連和顯都沒回來，怕不是佛祖顯靈，難不成，有什麽拐子團夥膽大妄為跑來我香岩寺拐人不成？”
越說越是心焦，再也坐立不住，站起身，帶著身邊的僧人們，“走，我們一同去查看一番！”
眾僧人見和顯一直沒有回來也是個個等得心急如焚，一聽主持的話，立馬起身，一些習武的武僧還拿上了常用的棍子鞭子等，一群人急衝衝地就往外走去。
正玩得盡興的小朋友們，突然就聽到從寺廟裏傳來了震天的腳步聲，那聲音聲勢浩大，引得眾人難得從遊戲中分出了神，往寺廟裏看去。
一回頭竟然發現是香岩寺的一群和尚們，正步履整齊地拿著武器，麵目猙獰著往山門下走來。
這群小鬼頭哪裏見過這麽聲勢浩大殺氣逼人的場麵，一個個嚇得魂不附體，嗷嗷叫著要丫鬟們抱著趕緊離開。
“快，快走！那群僧人們來打人啦！”
還有些甚至是直接坐在地上哭了出來，嗚嗚咽咽地，連地上的遊戲都顧不得。
一時間場麵一片混亂，丫鬟小廝找主子的，小主子們驚慌地亂躲，蹦躂著讓家仆趕緊保護自己的，還有些農家自己來玩的孩子更是撒丫子就往山下跑去。
尖叫的，奔跑的，駕馬車的……再也不複之前的歡快。
僧人們的步伐剛到近前就頓住了，看著麵前混亂的場景，麵麵相覷，一時有些摸不清狀況。
人沒丟啊，那都坐在地上幹嘛呢？
怎、怎麽看見他們扭頭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