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難平[修]
天色漸晚,楚欲又隨意拉扯了點別的,才套出來這丫鬟叫柳枝。
思緒重重疊疊,他是走著回蕭白舒的房裏的。
腳底下沒有收斂,但已經形成了習慣,一舉一動都可以隱於氣流間,連風也驚擾不了。所以現在廊橋的木頭踩上去,就要卸下內力,才能刻意地泄露出一點腳步聲,顯得跟當下的身份更像。
這番踏雪無痕的功夫,普天之下,另一個會用的人,已經入土為安了。
方才見過的那個柳枝,也生在個曾經在寶物名器裏有名頭的匠人世家。
之前柳娘一度身染重病,再也不能修補纂刻了,也就沒了這號人,按年紀來看,應當就是柳枝眼睛壞了的奶奶。
楚欲視線放在橋麵下的湖水上,好似深不見底。
自從他進了白雲山莊,就沒見這湖起過波紋,連裏頭火紅的錦鯉也不喜歡活泛地跳出來。
走動間袖子裏增添地重量,全化成疑慮竄進腦子裏。
她們修的這東西......
楚欲讓墨玉滑回手裏,這個質感,跟他曾經去過的地方,確實一模一樣。
——意難平。
江湖上最大的暗殺組織。
唯一一個接過單,就會不計代價,不死不休的地方。
那是個拿錢辦事,不論正邪黑白,隻要給的起價錢,就能讓人消失的地方,完全脫離於江湖紛爭。
雖然武林正道多有微詞,一度想要連根拔除,可是意難平多年來,也從未逾矩,對江湖上的事情,絲毫沒有過問。
黑白之爭,門派鬥爭,更是無心插手,也就此得以延續。
加之裏麵養的全是忠心耿耿的殺手,真的要討伐,並不會比□□封城容易。
其實最關鍵的還是,尋常人出不起這價錢下單,根本也沒有機會去到意難平。
連地處何方,裏麵幾人,都無從知曉。
正道人士常常出口唾棄,並不會主動尋找沾染,下單也隻能托人偷摸著下。
在江湖上這些年,一直處在一個奇妙的平衡位置。
是危險而神秘的存在。
就連楚欲自己,也隻進去過幾次而已。
而他現在手中握著的這塊墨玉,其實是意難平東閣第二層的鑰匙。
第二層,是見樓主的地方。
蕭白舒知不知道,這牌子隻要是碎過,裂過一絲,哪怕是柳娘親自來修補,也打不開意難平的墨玉暗門了。
白雲山莊的莊主,和最大的暗殺組織意難平攪在了一起?
還是說和意難平的樓主?
楚欲少有看錯人的時候,像蕭白舒這樣坦**正直的君子,出身名門,正道世家,仁義寬容都已經快到固執的程度。
一邊對他嫉惡如仇,一邊對那夥強盜仁慈的過份。
這種人,也會有秘密嗎?
·
夜裏。
楚欲在房梁上自在躺著,一條腿掉在橫梁外晃**。
底下的蕭白舒從他下午離開,一直到天擦黑回來,坐姿都沒怎麽動過。桌上擺放著幾碟精致的小菜,也沒動過。
他在上麵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盯著蕭莊主看得久了,突然冒出來零星熟悉之感。
並不是因為他跟在蕭白舒身邊熟悉了,而是,似乎在這之前,他就見過這個人。
楚欲向來對人和活物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除非是自己一開始就沒留意過的人或事,不然,就連夜襲山莊那晚跟進來的黑貓再冒出來一次,他都能認出來是哪一隻。
或者是像清風間的老板娘一樣,匆匆一個未留心的豔麗側影,連半張臉都沒看全,和之後那個柔弱溫順,完全變了樣的差距,才會多遲疑一陣。
挺直的後背查了幾個時辰的賬目,糾錯核對,蕭白舒也沒鬆懈懶散下來。
這個身姿,楚欲從高處往下看,越看越是眼熟。
這張臉,一時半會兒,似乎也沒有印象,但這氣質......
他好像真的見過。
就在白雲山莊背倚的燕青山山腳下。
“你今日,好像有些心煩氣躁?”
蕭白舒突然在下麵出聲。
楚欲指尖雪白的拒霜花就那麽輕飄飄地落下去,打在蕭白舒手邊的朱墨裏。
“謝莊主擔憂,我什麽都好。”他道。
蕭白舒視線停在花上,又抬目看他:“我庭院的花,你是看不過去了。”
“哪能啊。”楚欲歪著頭正對上蕭白舒的臉,胡言亂語,“我是趕在它們最後一番繁華之前盡情享用了。”
底下的人一愣,隨後又接著翻賬本了:“你往常可沒有這個愛玩的性子。”
“......生死有命。”
楚欲說完腳踩房梁跳下去:“及時行樂啊,莊主。”
蕭白舒的沾墨的筆尖避開了那朵花:“兄長在議事堂的事讓你怕了?”
楚欲理所當然:“做你的暗衛不就是為了你生,為了你死。”
他走過去拿手沾了一點朱墨,染在指腹上像血一樣豔。然後點在拒霜花瓣上輕輕撫過,突地壓下去按滅了純淨地白色。
“左右不過一條命罷了,都是與你有關,有什麽好怕的。”
他抬起頭朝蕭白舒笑笑:“不過莊主救了我,我得好好珍惜著,出生入死,風花雪月,一樣也不能少。”
蕭白舒手中的筆杆聞言歪斜,好好的一個糾錯的圓圈直接畫出去,染紅了旁邊好幾串字跡。
他並未去看林楨的臉,也從中聽出來肆意瀟灑的味道。
這很不像林楨。
林楨是會同他說些玩笑話,能一同商討議事,送他一枝花也不算奇怪,但一向是忠心馴服地模樣。
今日的林楨,身上總有些難以捉摸的感覺。就連剛剛那話,從本分的他嘴裏說出來,跟狂妄差不多。
可也讓他刮目相看。
輕描淡寫地一句“為他生,為他死”,甚至讓蕭白舒不太能抬起頭去正視。
“錚——!”
一支帶翎羽的暗器直直地從窗外射-進來,正好紮在蕭白舒的書案上。
恰巧打破他微妙的思緒。
楚欲看著漂亮的藍綠色翎毛還在空氣中微微飄**,來人射箭功底很穩,可惜這東西並不傷人,
“莊主在找人?”他問。
“嗯。”蕭白舒將暗器拔-出來。
銀鐵的材質上麵刻了字跡,他看完就起身找出了一個小木匣,將暗器放進去。
跟這屋子裏所有的擺設用品都是價值不菲,唯有這個小木匣子樸素地嚇人,連個鑰匙都沒有。
翎羽暗器隨便地放進去,又隨便地合上,放在一副掛起的墨寶後麵。
楚欲注意到,沒什麽暗室開關,也可能是沒啟動,就隻是一個普通放置的地方,但是隨手就可以打開翻看。
蕭白舒轉過身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裏:“就是我上次交代給你的事。”
什麽事?
大的還是小的?
看樣子,不像個大的,連鎖都不上。也可能是蕭莊主太自信,用不上。
楚欲雖然心中疑問頻出,但麵不改色。
“有消息了嗎?”他問。
“有一些。”
蕭白舒道,“隻等剩下的事情查明,再付一筆賬,應當就可以了。”
外麵的人放過一箭就走了,那是江湖上兩個打探消息的散人。
——聽風,追雨。
藍綠色的翎羽,銀鐵暗器,按價錢劃分,是超過五千兩的消息。
楚欲原本把林楨完全看做家仆,沒想到也並不是完全不涉足江湖,能找到這些人,不簡單。
“有麻煩嗎?”他現下也隻能一步步猜著問。
蕭白舒搖搖頭:“飛煙門剩下的那些人,已經送進後山了。”
他話至於此,神情有些複雜:“活當是活不下來了。”
“送進後山?”楚欲低低地發疑。
蕭白舒在打聽被他打暈的那夥強盜?
這事陳毅如何處置不能親自去過問嗎?他差點就在那夥強盜手裏身敗名裂。
蕭白舒:“嗯。你不就是後山出來的嗎?如果他們不肯交代的話,應該會拿來幫你們練功。”
楚欲心思立轉:後山,暗衛,陳毅。
這就是白雲山莊放在外麵訓練暗衛的地方?
怎麽說也是武林正道,幫他們練功,肯定不是練什麽邪魔歪道,那就隻能是另一種幫法了。
當活靶子。
左右都是要死的,陳毅倒是物盡其用。
他留了一條半殘的生路,是因為他跟蕭白舒無親無故,但落在陳毅手裏,憑跟蕭白舒的手足情深,就算把他們五馬分屍,也不為過了。
“大公子還是不想讓你插手此事嗎?”楚欲理通了之後問道。
燭火下蕭白舒長睫垂下:“我又不會武功,知道他會替我討回公道,查清楚此事就好。”
楚欲總似覺得提到武功的時候,蕭莊主有些掩飾的落寞。
生在白雲山莊,親生父親是上一任武林盟主,自己的義兄是當今的武林盟主,就他一人半點內力也不會。
是挺慘的。
楚欲替他輕歎:“既然這件事已經處理了,莊主也不必憂心了。”
“並未。”
蕭白舒看向他:“我最想知道的,是那天發生了什麽,不是他們如何。”
楚欲能肯定蕭白舒沒有認出他,但是這眼神純淨得很,讓他移不開目光。
好似自己已經被看透了一樣。
那天發生的事情,沒人比他更清楚。
現在有了聽風追雨,蕭白舒日後至少能知道,那晚清風間安靜得很,無人欺他辱他。
頂多是他醒來之後自己看到的,被扒-光了衣裳而已。
這種清白,楚欲自然是用不上的。
但他知道這是白雲莊主的心中始終過不去,想為自己討個清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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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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