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子不姓尹

“陳一聞!”

就在他提著方便麵袋子發怔的時候,側麵一個聲音響起,回**在此間的校園。

陳一聞轉頭看過去,這邊是個濃蔭掩映,階梯狀的堡坎,後麵是圖書館大樓,此時從那裏走出來一群人,最先頭的是個微施淡妝,深藍外套罩白色半身裙,披肩發上麵有個精巧發箍,黑色腿襪的腳下蹬著雙灰色麂皮短靴的女子。

沈玥。

分手不過幾天,眼前的沈玥看得出就精心打扮過了,陳一聞停頓了一下,側了個頭看向她後方。

果不其然,她身後不遠處站著幾個男男女女,其中首當其衝就有個穿著件寬大毛衣,遮過半隻眼睛的斜披發,給人陰鬱又藝術範十足的男子,這種人大概抱把吉他故作深沉,就能引起一堆女生尖叫。

那人叫林誌平,身上一堆讓普通乖乖向上的學生望而生畏的頭銜,學校新媒體發展社社長,校社團聯合會副會長。

陳一聞現在的記憶中,沈玥似乎就是和這個林誌平走得近了,越加對他挑三揀四起來的。

沈玥長相屬於那種大概很多人眼裏從小到大的白月光,記得是當初在劉昱幾個人的慫恿,天天到外語學院蹲點,又加上上大學空虛,沈玥半推半就接受了陳一聞的追求。

現在陳一聞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她身材腰線,努力在回憶,兩人之前牽了手,摟摟抱抱,體感很好,嗯,下麵呢?都準備捂住眼睛富強民主和諧了,結果……沒有下麵了!

麻痹的處男!

搞半天啥也沒撈著,所以那些噓寒問暖,那些自己吃不上飯也要買禮物的遷就,敢情自己才是被白嫖的那一個?

此前的陳一聞作了什麽孽啊。

“陳一聞,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眼睛放尊重點。你能不能有點正形?”沈玥仰著頭,目光含著怒氣。以前陳一聞可不敢這樣,她發現他的眼睛特別肆無忌憚,特別神采奕奕而跳脫,是她此前未見,讓她有點慌,像是被剝光了在他麵前,因此無端生出一種惱怒。

那邊的戒備男女中的林誌平眼看著氣氛不睦,已經走了過來,站在沈玥身邊,居高臨下看陳一聞,製造所謂的氣場,給她安全感和支撐。

陳一聞看沈玥,“你有沒有一萬塊錢,借我一下,過段時間還你。”

沈玥眼珠子微微睜大,然後詫異道,“你重修費找我要錢?你瞞你爸媽,這點勇氣都沒有!?陳一聞,你覺得你這樣有出息嗎?”

噢,前女友這裏是拿不到錢了。

首先排除一個工具人,Pass!

沈玥停頓了一下,道,“還有,你今天攪得好大動靜,很多人給我發訊息,你快煩死了……你到底在搞什麽名堂?這樣有用嗎,換不回什麽的,而且很難看,真的很難看的……陳一聞。”

沈玥那雙被很多人評價極好如秋水的眼眸子裏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你成熟點行不行?”

“……”

“老尹。”陳一聞朝沈玥旁邊的林誌平擺擺手。

還在情緒中的沈玥愣住,似不敢相信陳一聞不接她的茬。

林誌平瞪了陳一聞一眼,“我不姓尹。”

“無所謂,反正都差不多。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陳一聞特別真誠。

林誌平哽了一下,道,“不勞你操心。”

沈玥咬了咬牙,恨然盯著他,“陳一聞……你別給我潑髒水,我和你分手與林會長沒有半點關係,你不要把他扯進來!而且我和林誌平之間隻是同一個會工作的同學,你無非想引導所有人以為我沈玥是因為別人插足才和你分開?你搞清楚,這是你的問題!”

“你和劉昱那種人天天混在一起,掛科逃課,還有這次的事情,我要承受多少非議,你為我想過沒有?我實在受不了被人戳後背指指點點!”

陳一聞看著她好半晌,沈玥以為他要如以往那般反駁狡辯,眼神冷淡。

卻沒想到他聲音溫和,讓沈玥密布著寒冰的臉為之一愣,“讓你丟臉了,實在不好意思。”

“我認識個煞筆,這煞筆能每次女友來大姨媽的時候跑學校外很遠給她買紅糖醪糟蛋,女友發脾氣給他甩臉色一百次,他能一百零一次主動哄對方回心轉意。女友去舞台演出,他能幫她拿著大衣在冬天的室外站兩個小時等到鼻涕凍得直流。能因為用報紙包著送花不夠體麵而被女友嫌棄,難過很久。”

“後來這個煞筆家裏出了事,欠了外債,父母生活費都快給他不起,他兜裏沒兩個子了,但他愛麵子,或者是更怕失去,所以不敢給姑娘說,他覺得自己這個人就是個混子,配不上人勤學上進的姑娘,姑娘疏遠他也是應該的。

他給不起她想要的生活,甚至連約出去逛街都幾次推卻,因為他怕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對方喜歡的物件,她穿上特別好看的衣服,他卻不能買給她。

他怕對方給他買了東西,他卻沒辦法隻承受她的給予,而付不起回報……”

“你家能出什麽事……你不要以為編造一番,就能拿來博同情……”沈玥瞪大眼看他,那以往能讓旁人不敢多視的眼眸子,此時含著慍色和一絲疑惑詫異。

陳一聞沒有理會她的打岔,隻繼續說著,“那煞筆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那姑娘說,但到頭來還是覺得,對方既然不選擇自己,也是個解脫。她要的他給不了,他不是她最期望的那個人,甚至還因為他自己的很多煞筆行為,讓對方感到難堪。”

“我們小時候大概都經曆過,喜歡一樣東西,可以坐很久的車,走很遠的路,哪怕精疲力竭,付出所有積攢下來的錢,也要買下來。哪怕這個東西會讓人受傷,但擁有它,就讓人覺得滿足。

哪有那麽多的適合或者不適合,單純就是看你夠不夠喜歡而已。

所以這個時候的離開,一切都剛剛好。

我代表那個煞筆,祝福你和老尹白頭偕老。”

陳一聞擺擺手,對她咧出“再見”的絢爛笑容,提著那包方便麵口袋,那仿佛才是他唯一的珍藏,轉身走向林蔭路的另一頭。

與此同時他心頭長舒了一口氣,心道,以前的那個煞筆,這就是你想說的話吧。

沈玥呆呆的站在原地。

怎麽會這樣?

怎麽就成了這樣?

難道不是陳一聞一如既往的要求複合,自己便對他發泄一直以來積蓄的怨氣,順帶把他數落一通嗎?

怎麽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陳一聞走出去良久,身後才傳來沈玥略微發顫的喊聲,“陳一聞你混蛋!你說清楚,你這些含沙射影在說誰?你想說什麽?”

另一個男聲惱火道,“說了老子不姓尹!能不能對別人有點尊重?”

……

看到沈玥還紅著眼,林誌平上前,準備順勢攬住她的肩膀,碰著肩頭,沈玥察覺到往旁邊下意識挪了一步,林誌平的手落了空。

林誌平手在空中停了停,收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點尷尬,但沒關係,若不付出釣魚一樣的耐性,如何能讓這尾無數人眼裏的鮮豔最終在他這裏咬鉤?而往往這個拉鋸,才是男女間最妙不可言的過程。

他從旁看著沈玥的俏麵,她雙目霧氣彌漫,有水珠在臉上劃下,但她沒有去拭,仍然冷峻的驕傲著,這也是麵前這個女人值得讓他下大力氣的原因:總是在這種不經意的時候,展露出來的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他說道,“其實陳一聞至少對你不錯,我看他也沒有惡意,但就是有些手段,未免幼稚了一點……嗬,還沒長大。這種人作為男朋友至少好管教,這輩子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兢兢業業混個中規中矩應該沒問題,但就是說,你會被束縛住了,可能有一天,他無法理解你所處的平台,也給不了你什麽建議和幫助。你們誰都沒錯,隻是不在一個步調,最終無法同行而已。”

“其實他這麽下去,能不能順利畢業都說不定,說不準最終還成了你的負擔,所以現在和他斷了,於他於你來說都是好事,是你擺脫拘束,往更好發展的契機。”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沒繼續糾纏。恭喜你,可以說你自由了。”

說不上為什麽,哪怕就是從朋友那裏聽到說陳一聞跳河的消息,她心頭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的莫名發堵,因為她所認識的陳一聞根本就不會是真正會自殺的貨,但以跳河來要挾她倒可能是身邊人的鬼點子,譬如劉昱那幾個,一點不稀奇。

反而是剛才陳一聞的那番話,讓她有種有一念之差永失某物的預感。

但應該是錯覺吧,而陳一聞方才的模樣,明明才是可惡到不可原諒。

所以她看著陳一聞離開的方向,惱恨和略顯惘然之間,腦袋轉過來,迎向林誌平,點了點頭。

但她咬著的嘴唇,卻很是用力。

什麽是鬼使神差,方才竟然有那麽一刻想破天荒主動衝過去把他喊回來,就是鬼使神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