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程友易冷冷凝視她, 像是想要把她剖開了，一寸寸看清楚。
……她總是這樣。
程友易冷淡地想，以前也是, 現在也是。
在以前, 在還在上學，他們仍然交往的時候, 她就是這個樣子。對自己的未來規劃十分清楚，想要的，不要的，可以舍棄的。
而他就是那個“可以舍棄”的部分。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未來會當醫生，怎麽現在做了演員，你父母不是已經把你的路線規劃的清楚, 怎麽選了這樣的路？”程友易嘲弄道。
兩個人之中, 雖然因為性格原因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吵架, 但總體來說矛盾不大，最大的分歧就是一點：對未來的規劃。
他選擇的是自己想走的路，為此不惜付出一切, 安橋對此正好相反，她有一條已經被安排好的，平整通暢的康莊大道。
在她看來, 他的選擇自然是難以理解的。
如果隻是這樣, 隻是這個原因，他們為此分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但是，在他聲名鵲起的那幾年裏, 居然發現對方放棄了原本四通八達的路。
選擇去做穩定的, 同樣劍走偏鋒的演員。
——那當初反對爭吵, 又有什麽意義？
“想想真是搞笑。”程友易說。
安橋抿了一下嘴，動了動胳膊，說，“放開。”
程友易依言放開，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被握住的地方，由於過分用力已經產生了一個紅印子，微微發熱，她放下袖子，平靜地說：“這是我個人選擇。”
“因為喜歡，因為好奇，因為想，所有選擇做了演員。”安橋說。
程友易冷冷地凝視她，安橋垂下眼睛，組織語言，“或許……你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為你，正是受到了你的影響，我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安橋回憶當時的想法，有一點久遠了，但還記得作出選擇時的情緒，“或許，就是因為你做堅定的選擇震撼到我了，動搖了我的觀點，在導致我選擇試著做一個演員。”
程友易蹙眉看她，他的身高足以讓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而不放過對方的任意表情，卻不能讓他看出她是否在演戲。
無論是不是真的，安橋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有原因有理由，可假如真的是被他影響到了，為什麽當初分手做的那麽決絕，所有聯係一概斷絕。
難道是這影響還有延遲？
他嘲弄似的，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心情，“說的真好聽。”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故意裝不認識我，我差點被你騙到了，你就像是演也要演得像一點，從頭到腳貫徹始終。”
這個是真有點沒法解釋了，按照程友易角度來看，她的行為確實也有點可以，安橋試圖辯解：“因為我記性不好，一開始忘記了，後麵才想起來……這是一種病。”
程友易雙手抱胸，不置可否，眼睛裏卻明晃晃地寫著幾個大字：你看我信不信。
“是真的……我還有病曆。”安橋斷斷續續的解釋了幾句，可信用破產之後，再怎麽解釋也像是故意掩飾，編造借口。
“是嗎？”
程友易冷眼旁觀，被一再質疑，她脾氣也上來了。
“不管是！還是不是！這總歸是過去的事了吧，就算我真的裝不認識你，那我犯法了嗎？”安橋惱火說，“不犯法吧，道德上也說不出問題來，不認識前任難道是一件有罪的事嗎？”
“所以你是承認了嗎？”程友易說，“承認你在利用我，最開始利用我。”
這個安橋倒有點沒法辯解，開始她確實想找個熱度高的打好關係，是利用，但這又不是對方理解裏的利用！
程友易見他不再說話，怒火更勝，聲音更冷，“剛開始利用我，然後試探出了我對你的態度，於是又躲閃不及了？所以換了對你態度更好更有用的，安禮思？顧令璟？……真會選。”
“是啊，既然你都想報複我了，那我惹不起，離你遠一點不行嗎。”安橋也吵上火了，“這樣說起來，你不也是一直裝不認識我嗎？”
程友易：“一直裝不認識的人不是你嗎？我從頭到尾都很坦誠，隻差沒明晃晃告訴你了。”
安橋惱火：“所以你想怎麽樣，想要我認出你，認識到我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報複我嗎？那我承認，你已經做到了，這樣行嗎？”
“你……”
程友易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你就這麽想我。”他說，“我……”
手機因為太久沒有人接聽，早就已經被掛斷，現在隻剩一片“嘟嘟嘟”的提示音，卻誰也沒有理。
程友易握著手機，閉了閉眼。
“我們都太不冷靜了，不應該再繼續聊下去。”他怕說繼續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下次再聊。”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說。
他走了。
安橋一揉額頭，好歹還是想起來自己的目的，拿出手機一看，安禮思沒有回複，這麽久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
她把手機放口袋裏往外走。
沒走兩步，忽然在拐彎處看到一片晃動的衣角，這片一角花紋還有點眼熟，安橋今天之內絕對見過，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嘉賓的。
她放輕腳步，繞過去一看。
安禮思筆直的貼牆站著，頭向她那個方向歪，似乎是因為半天沒聽到聲音，也有點納悶了，正好向外伸頭張望，看見她不由自主地“哎”了聲，下意識往後一退。
安橋：“……已經看到了。”
安禮思終於發現已經躲閃不及了，放棄抵抗，不太好意思的笑了，撓撓頭走出來，“哎，還是被發現了。”
“你怎麽來了？”
“因為收到了姐姐的信息，但是左等右等也沒看見你過來，所以忍不住主動來找你了。”安禮思滿不在乎的解釋，一點也沒有被抓住偷聽的心緒。
安橋不知道剛剛他聽到了多少，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不久。”安禮思說，“差不多從中間開始吧。”
那不約等於基本聽完了嗎！
安橋有點頭疼，她不想把安禮思牽扯進來，她和程友易的事還沒弄出個條理，他們之間的事，太久遠、太複雜了，再加個她的毛病，已經很難分清楚對錯了。加個安禮思就更麻煩了。雖然兩個人都是他的前任，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和程友易的是陳年舊事，而安禮思……
“他是你的前任，我也是。”
安禮思卻已經想到了其他的地方，他很聰明，聯想力很豐富：“那顧總……他看起來跟姐姐也認識的嗎？”
放在在節目裏，安禮思覺得霸總的態度怎麽看也不像是第1次認識安橋，他早就覺得奇怪了。
“難道他也是……？”他小心翼翼地猜測。
安橋立刻搖頭否認，“不。”
安禮思卻像是從中她的表情裏讀取了不一樣的信息，默了默，了然，“原來是這樣……姐姐真厲害。”
“……”安橋感到一整深深、深深的頭暈。
“思思，夠了，別……”
安禮思卻是真心實意的誇獎，“我說真的，姐姐，他這種又傲慢又臭屁的拽男，能讓他動心，還發過來追你，是真的很厲害了。”
安橋：“……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安禮思滿不在乎，笑眯眯地認下這個誇獎，繼續問“那新來的那誰是不是……？”
“不是！”安橋及時否認，“這個真不是，沒關係的，別把其他人扯進來。”
“也說不定呢，”安禮思聳肩。
“姐姐你這個毛病，萬一是有但把人家忘記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安禮思邏輯清晰，還分析起來，“你看我參加這個節目，看似隨機，其實也並不是。就我所知，節目是是先確定的女嘉賓，再向男嘉賓發出邀請。程友易可能是意外進來的，但我不是，我是明確知道了女嘉賓裏有你，才選擇參加的這個綜藝。”
“……”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看他目標還挺明確的，對其他幾個女嘉賓也沒感興趣。”
“而顧令璟是這個節目的投資人，很難說他是不是知道有你才來的，而新來的那誰就更簡單了，他出場的晚，到他出場的時候，我們的節目已經播出一周了，你怎麽又確定他不是為你而來呢？”安禮思條理清晰。
“……”安橋說不出話了。
安禮思說的話她也不是沒有猜想過，但那太自戀了，也就沒有把這種一閃而過的念頭放在心上。
但被對方這樣明明白白說出來，還一本正經地分析，讓她突然就泄氣了，“不會吧……”
她捂住額頭，“你別說了……算了，隨便吧，你別管這些，這些和你沒關係的。你要帶我看什麽？”
“不用這樣，姐姐，你為什麽覺得我不適合知道這些事？我也是你的前任啊。”
安禮思牽著她的衣角，“跟我走吧，我帶你去。”
安橋不想與他爭論那些，又換了一個話題：“你怎麽知道我的那個毛病？”
算算，加上程友易的話，基本上都知道了——如果他相信的話。
“反正我知道哦。”安禮思步伐穩定，“其實我猜出來了，剛開始有點不確定，但是在遊樂園那裏，我差不多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我和你說過這件事……”用來裝可憐：）。
“啊。”他停住腳步，“到了。”
安禮思帶她看的地方很簡單。
是這棟小屋的天台的角落後方，連著一片海，連綿的浪花翻湧著拍打海岸，軟綿綿的白沙裏鋪設在海岸上，在陽光下呈現五顏六色的晶瑩質感。
而海水更是清澈透明，一眼萬頃，幽藍見底。
更重要的是——在小屋天台的後麵有一架梯子，藏在角落，可以從天台一直往下走，繞開攝像頭直通海岸。
這座海島的賣點就是花，大片大片胭脂粉色的小花，一簇簇攢在一起，連綿密布，如果在傍晚的霞光下，會呈現一種瑰麗的色彩，美的動人心魄。
“很好看的。”安橋說。
一簇簇的，胭脂粉的花瓣被風裹斜著卷起，落在細白的軟沙上。
安禮思在她旁邊站著，同樣欣賞這片風景，“我說了很好看，是不是？我們還可以下去走走。”
“下次吧。”安橋搖頭，還是說，“小安，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說的是指，程哥說你利用我的是嗎？” 安禮思歪頭， “你在利用我嗎？”
安禮思說的太直白了。
安橋估計他可能還稍微隱瞞了一點，甚至可能是從頭聽到了尾。她歎了口氣，覺得情況更麻煩了，想要解釋。
就聽見安禮思雀躍的聲音，“可以哦！”
安橋猝然抬頭。
安禮思的眼睛漆黑明亮，亮光閃閃，“你可以利用我哦！”
安禮思誠意滿滿，“我完全沒有問題的！”
他覺得程友易真笨！真的太笨了。
到手的機會都可以讓他溜了，如果按照他說的話，前期既有舊事，而且還被安橋率先選擇了，這不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還在糾結這些那些，不重要的細枝末節。
到最後，連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麽都沒有搞清楚。當然也可能兩個人的追求不同，想要的東西不一樣。
他斬釘截鐵：“他是個笨蛋。”而我不是。
不用照鏡子，安禮思都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甜甜滿滿，充滿元氣。
“過去的都過去了。”所以就不要再提我們過去那些爭吵、分歧、和糟心事了。
也不要再提那些已經成為過去，被忘卻的前任了。
“重要的是現在。”是你眼前的我。“重要的是現在怎麽選，怎麽做才能創造更好的未來。”選我。
安禮思的聲音又軟又甜，甜如蜂蜜，充滿**，“如果姐姐你需要的話，大可以直接利用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純粹的感情關係，誰人之間不是相互利用？
被人利用就說明有被利用的價值，有被選擇的機會。假如希望自己被選擇，希望得到些什麽，主動去付出個是理所當然的。
“是不是？姐姐你現在的情況，炒CP是個不錯的選擇，網上本來就有一些苗頭了，正好可以趁熱打鐵發揚光大。”
安禮思還光明正大地拉踩，“你要是選一個人炒作，其它人這些肯定不行，顧令璟會肯嗎？就算會也不配合；新來的那誰不知根底，不好；程友易那個樣子就更不行了。果然還是應該選我。”
“對不對，姐姐？”
“……”
“姐姐，為什麽你總是認為我還小呢？”
安禮思說，“我已經23歲了。”
他又笑了起來，笑的又熱烈、又開心，“不信你摸摸我的腹肌。”
“……”
先不管她會不會這麽做。
安禮思出的方案並非完全不可行，分析也到位，而且兩個人關係好，確實不存在配合問題。
網上確實也有了一點兩個人的CP粉，雖然大多被唯粉給壓下去了，但還是有的——這點可以從經濟人私下偷偷給她報的各種數據中，看出來。
被人這麽真誠熱烈的對待，理應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特別是在和別人吵過架後——但她敏銳地再次意識到了什麽東西。
那東西細小卻又沉甸甸的，壓在她的頭上。
讓她忍不住認真叫了對方全名，“安禮思。”
“你還喜歡我嗎？”
作者有話說：
安禮思：毛遂自薦,誠意滿滿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