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Verse.好久不見
安靜的頭療館,岑肆的百度百科被人工智能播報的聲音分外清晰。
在眾人的矚目和攝像機的近懟下,江識野尷尬地把手機拿出來,退出了那個該死延遲的語音助手。
呂歐其實已經猜到可能會是岑肆了,但真在麵前時還是有些驚愕。見自己的手機把江識野窘迫得耳朵有些發紅,連忙去拯救:“啊呀這是我的手機,剛剛查了下資料,哈哈。”
他把手機從江識野手裏拿過,卻見旁邊的人有些呆滯。
一直在和岑肆對視。
準確地說,在難以置信地短暫感歎世界真小後,江識野一直被岑肆盯著。
他既尷尬,又驚訝。
不僅是驚訝這人反Flag般參加了所謂的養生綜藝,並站在自己麵前。
更驚訝他身上明顯的變化。
印象裏總穿著運動服的人突然一身修身休閑的襯衫加西褲,把本驕恣囂張的一張臉襯也得有些蒼白柔和。像是刻意斂去了鋒芒意氣,俊美的五官第一次給人斯文敗類到矜貴的錯覺。
18歲欠扁張揚的擊劍運動員,變成衣冠楚楚的演員時,竟連氣質都如此天翻地覆。
江識野第一次深切感覺到記憶空白造成的時光更迭感。
而岑肆看上去比他更驚愕。
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都沒把目光收回去。
直白的視線,看得江識野有些不舒服。
江識野和岑肆雖是體校老同學,其實不算很熟。
前者學羽毛球,後者學擊劍。楓城體校又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知名頂尖運動員搖籃,裏麵貧富差距極大。
岑肆那種既有錢又有天賦的天之驕子型體育生,和江識野這種沒錢靠身體素質擠進來,混日子型體育生,是兩個世界的人。
為啥被稱作死對頭,隻因一起上過校草顏值牆的巔峰對決,拒絕過同一朵校花的告白,以及岑肆性格欠扁,總愛處處招惹。
江識野不怎麽喜歡他。
但好歹也算是打過照麵打過架的人,岑肆這什麽怪異表情?
認識的人出現在頭療館,他的驚訝需要緩衝這麽久?
他不想被他盯著,臉都有些麻,索性挑了下眉,算作招呼。
岑肆的驚訝更濃。
一秒後,他又驀然揚起嘴角笑了,濃密的睫毛拓出搖曳的陰影。
像慌不擇路地,他衝江識野做了個口型。
四個字,江識野嘴唇跟著動了下才琢磨出來,是——
好久不見。
確實挺久,但這招呼搞得像他倆以前挺熟,明明是畢業就不可能聯係的關係。
江識野毫無表情地把目光收走,心想岑肆真是禮貌沉穩了不少。
另一個男嘉賓——歌手夏飛,看岑肆莫名其妙笑了,自己也笑,問呂歐:“四哥也需要查資料嗎,你們不認識?”
“認識啊。”呂歐回答,望了江識野一眼。
老認識了。
他作為老板,按照台本第一步走介紹流程,指著技師一號:“這是小王。”
岑肆笑著握手。
技師二號:“這是小白。”
岑肆笑著握手。
……
最後指著江識野:“這我朋友,阿野。”
岑肆笑念:“阿野。”
沉沉的嗓音,他進來後第一次說話,可能是念台詞念多了,挺好聽。三聲的字音調一轉,拖著點散漫輕沙的尾音。
江識野呼吸沒來由輕滯了下,效仿著小王和小白,也禮貌性地伸出手來。
他的手懸在空中,岑肆竟久久未動,像是猶豫斟酌。
直到與江識野平淡無波到“友好”的眼神對視,他才睜大眼,垂眸,小心翼翼地握住。
大拇指按在手背,一瞬即分。
岑肆的手不熱,是一種肌膚的涼。
但江識野卻沒來由手心兒出汗了。
這人幹嘛握這麽緊啊……
呂歐邊說著套話邊引著岑肆和夏飛參觀頭療館。
一群人圍著,很有領導視察的感覺。
“……頭療如今越來越受人歡迎嘛,它可以疏通經絡……”
江識野走在最後,攝像大哥都在他前麵。他微低著頭愣神,再一抬頭時,“領導”突然在一堆簇擁的腦袋裏轉過身來,又看了他一眼。
“……活血養神,緩解負麵情緒……”
館內的燈光是不刺眼的暖黃色,照得岑肆的目光也不鋒利的明亮,像是劃破黑夜的月光。
“還能延緩衰老改善失眠……”
江識野覺得這個對視是意外的碰撞。隊伍停了,他眨了下眼,意思是催岑肆快走。
但他眼睛很亮,有股純勁兒。配合著右眼尾一條疤,眨巴幾下時,又顯得有些釣。
岑肆像接到了一道雷,炸得他頭昏腦漲,他低頭再次輕笑了下,揉了揉後腦勺。
夏飛站在岑肆旁邊,仰頭問道:
“四哥你在笑啥?”
夏飛長得很秀氣單純,五官屬於歌手裏相當上乘的精致,腦袋隻能到岑肆胸口。
“沒什麽。”岑肆聳肩,頗有些意味深長道,“這兒比我想象中熱情。”
岑肆和夏飛去做頭皮檢測、換衣服。
頭療要按摩肩頸,通常都是把衣服脫光拿長長的大浴巾一裹。但考慮到節目不能太過賣|肉,兩個嘉賓還是換上了輕薄寬鬆的理療服。
這營造出了一種欲蓋彌彰的效果,反正穿著一身黑色理療服的岑肆邊扣扣子邊出來,領口半敞時,江識野感覺那些女編導呼吸都頓住了。
呂歐在他耳邊感歎:
“這他媽故意的吧,那個攝像大哥用懟這麽近嗎。”
江識野沒說話,直覺告訴他呂歐說的話已經被收音了。他眼睛往岑肆脖子鎖骨那兒滑了一眼就移開了,沒心思研究這人身材。
以前被稱作天才運動員的家夥,能差到哪兒去?
接著夏飛出來。
他是一套白色的理療服,小鳥依人地站在岑肆旁邊,體型差更加具體。
呂歐又向江識野吐槽,這次聲音壓低到隻有兩人能聽見:“阿野……我感覺這夏飛是個0。”
江識野睨了他一眼。
呂歐知道江識野十分恐同,提前預告:“真的,我男同檢測器,我就感覺這館內有股gay的氣息,多半是他。”
江識野輕嗤了一聲:“你可真行。”
“反正你注意點兒吧,”呂歐對夏飛的印象一直不好,猜測得也愈發肆無忌憚,“他這種小0,就喜歡你和岑肆這款,氣質很A的高個直男大帥比。”
“神經。”江識野罵呂歐。
然好巧不巧,嘉賓挑頭療師時,夏飛真指著江識野:“我想選他。”
節目組的鏡頭瞬間聚焦過來。
江識野和夏飛對視一眼,並沒有感覺到呂歐所謂的“看上”,反而莫名有股敵意。
“我也想選他。”岑肆迅速跟著來了句,沒看江識野,就對夏飛說話。
夏飛立馬抬頭,笑著改口:“那四哥你來。”
“……”江識野不知他們為何演起孔融讓梨,隻覺把自己扯進來,挺煩挺尷尬。
導演組湊近,征詢:“那你願意給四哥做嘛?”
話裏卻沒有讓人拒絕的意思,江識野尚未被迫點頭,岑肆又率先改口:“算了,不用他做。隨便換個人吧。”
語氣有些僵硬,甚至有些冷,好像是在顧慮。
四下一愣,不懂岑肆在嫌棄什麽。
江識野也有些懵。
Cue了我又反悔,你這啥意思?
18歲的記憶讓他還保留著某種青春期的中二魂。他覺得岑肆不是在整他就是在擺架子,脾氣一硬,幹脆咽下本泛起的猶豫,斬釘截鐵:“就我給你做。”
一個素人對影帝說這種話,氣氛本應很尷尬。但岑肆一聽竟瞬間又笑起來,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眸光瀲灩,明顯的悅顏。像是剛剛在逗他,或惴惴不安的東西被驚喜地輕鬆放下。
“好啊,那你給我做。”岑肆說。
準備頭療工作時,江識野去換衣服洗手,有些若有所思。
小時候為了躲酗酒的舅舅易斌,他就天天去呂歐楓城家的按摩店泡著。後來大一點兒了想多個技能掙學費,呂歐爸媽也是心疼他,上學之餘就讓他在店裏當學徒。
前兩天他試著做頭療,呂歐還誇他手沒生,“失憶這幾年你不會給人按摩過吧。”
江識野不清楚,隻知道這三年他一定常常彈吉他,技術變好了很多。
剛走出房間,迎麵就見到岑肆。
他不知道他為何會在員工休息區裏,這兒也沒攝像頭。直到自己的影子靠近晃過,岑肆就瞬間抬眸,江識野才知道他在等自己。
江識野與他坦然對視。
他們真不熟,關係也不好,是算老同學,但不足以私下再寒暄一次,尤其是岑肆如今還是影帝,他們的差距更變成一個天一個地。
但影帝仿佛真猶豫不決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說些什麽,鬆垮的理療服領口之上是流暢的脖頸曲線和冷硬突出的喉結,輕滾了兩下,沉聲:“僵屍……”
這是岑肆對江識野的專屬稱呼,瞬間讓江識野邁過空白的舊時光又回到體校。
那會兒聽到這外號就足以讓他翻起白眼,知道岑肆又要來惹他是非。
但如今岑肆鋒芒盡斂,又有禮貌,江識野早就對外號免疫,也平和接口道:“怎麽。”
就這兩個字,他說得平靜、毫無波瀾,所以聽起來冷漠、不近人情。
岑肆表情僵了下,突然就不說話了。
他怔愣了一瞬,江識野便邁步往前走:“走吧,做頭療了。”
意思是不熟就沒必要尬聊了。岑肆看了眼他的側影,不露聲色輕歎了口氣,意味不明揚起嘴角,有些自嘲。
他恍然——江識野其實並沒有熱情,隻是鏡頭下的公事公辦而已。岑肆本就沒組織好的話全部消失,也怕觸及雷區,隻追上他腳步,開玩笑道:“那你待會兒手輕點兒啊。”
“為啥。”江識野隨口問,繼續往前走,岑肆略錯身於後。
他身材太高挑,總是似有若無籠罩一層影子。江識野聽見他仍舊一副如體校時吊兒郎當的口氣,沒來由罵了句自己:“因為我腦子有病,怕你公報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