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遲這會兒聽明白了,慌忙跨上了車,兩隻手一起握著車把手,使勁兒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車裏的暖氣散的車不多了,駕駛座的人又把暖氣調到了最大,後座剛好對著童遲的小臉,在外麵凍壞了,現在吹的他鼻涕唰唰的往下流。

坐在車上的時候他才看間駕駛座上的女人,看著很年輕,穿了身兒普通的白色羽絨服,披散的頭發隨意用黑色發夾夾了一個結,笑起來看著很溫柔。

笠海笑著從副駕駛轉過身子衝著童遲,“這是段聞停,比你大....應該大四五歲了吧,叫聞停哥就行,這位阿姨叫溫辛,叫溫阿姨就行。”

“什麽阿姨,叫姐姐。”溫辛轉過頭衝著童遲笑著揚了下巴,“這小孩兒長得真可愛。”

童遲被人誇慣了,倒是沒覺得怪,乖乖點點頭小聲喊了一句,“姐姐好。”轉頭又小心的瞄了一眼段聞停。

那小子歪著頭抵在玻璃上,聽不見似的,閉眼好像在睡覺。

童遲把嘴邊那句聞停哥憋了下去,抿了下嘴唇,屁股又往後坐了些,轉頭望著自己這邊的窗戶看。

車子離開火車站朝公路上走。

這個城市其實離童遲住的地方不遠,但這麽一看,基礎設施卻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

冬天汙染嚴重,整個城市都被蒙了一層灰蒙蒙的調兒,外麵零下二十多度,冷空氣下的熱氣變得格外明顯。

車子等紅綠燈的時候,童遲盯著路邊幾個人看,估計是車子壞在路上了,那人裹著羽絨服滿嘴吐著熱氣兒,罵罵咧咧得在打電話,嗓音很大,隔著扇車玻璃都傳得清楚。

路上三輪後麵裝了一兜又一兜的麻袋,裏麵是成堆的啤酒瓶子,車輪把路上的雪壓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汙泥黑水,一腳下去繃了滿褲腳的泥水。

遠處的工廠常年冒著煙氣兒,一大股熱氣兒衝上天空,周遭都是吵鬧聲,尤其是車子穿過菜市場那塊兒。

童遲腦袋扒在玻璃上,瞪圓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外麵的每一個東西。

車子穿過喧鬧,開進了一片算得上寬闊的地盤,樓也算不上新,看著就是好幾年前的舊校區,門口按鈕一按還能唱首歌。

在經過某一扇小區大鐵門的時候,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門口的積雪還沒來得及掃,保衛室的車窗玻璃上蒙了一層水霧。

嘟——

車打了個巨大的喇叭,大爺緩慢的從裏麵走出來,打開了那扇有些老舊的大鐵門,吱啦響。

童遲抬頭透過窗戶望著麵前一棟棟樓,外麵的牆有些破皮兒,單元樓的門也掉了漆。

住慣了別墅的童遲,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車子在熄火的一瞬間周遭安靜了下來,笠海麻利的開門下車,啪塔一聲開了童遲那邊的門。

“雪厚,小心點兒。”笠海扶了一把童遲。

這小孩一腳踩下去,半條腿陷進了雪裏,走路的時候差點兒磕倒跪地上。

“小遲吃餃子還是麵條?”溫辛轉頭問童遲。

童遲軟著聲兒回了句,“麵條可以嗎?”

“可以!”溫辛太喜歡童遲了,從見了麵到現在滿臉一直掛著笑。

段聞停走得快,沒一會兒已經到了單元樓門口,手指迅速的按了密碼,拉開半扇門在那兒等著剩餘的三個。

童遲在進門的時候抬頭衝著段聞停笑著小聲說了句,“謝謝。”

段聞停沒回應,依舊板著那張臉,手插在兜裏,一聲不吭的跟在最後,一起上了二樓。

左手邊的第一個屋子,鑰匙一轉哢嚓一聲開了。

對門還有一個鄰居,門口掛著一張鮮紅的福字,角落裏堆了雙破舊的球鞋。

“姐姐給你做麵條。”

童遲剛進門轉頭,臉頰被溫欣掐了一下,“真軟乎。”

笠海在門口脫衣服,“小遲你轉一轉,臥室在廁所旁邊,靠右的那一間。”他低頭整理鞋的時候補了一句,“小停最近家裏沒人,暫時住在我這兒,跟你一間屋子。”

他蹲在童遲麵前看著他,“可以嗎?”

童遲點點頭,麵上沒動靜兒,心裏慌得要死,轉頭看了一眼段聞停。

那小子又沒了人影兒。

估計是進臥室了。

童遲一路上憋得想上廁所,這會兒關了門望著陌生的馬桶緩了半天,磨磨蹭蹭的才把褲子脫了。

戴了一天的圍巾,上麵粘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童遲脫了衣服,裏麵穿了一身兒絨毛衣。

手指抵在臥室的門上,半天也不敢推開。

後來聽著笠海的腳步聲,慌忙一把推開了門,他不想讓笠海看出來他害怕難受。

門猛地被推開的時候,段聞停正坐在**半躺著看手機,抬眼對上無措的童遲。

“我....能進來嗎?”童遲聲音小的像貓叫。

段聞停還是沒說話,點點頭,嘴裏隔了幾秒還是那句,“關-門——”

童遲嚇得趕緊轉身關門。

他這會兒看見段聞停滿腦袋都是兩個字——關門。

這人就會說這一句話似的。

小小的房間就那麽一張床,段聞停躺在外麵,身上穿了件兒衛衣,外套帽子隨意的堆在椅子上。

童遲杵在那兒都不知道該幹什麽,就默默的盯著段聞停看。

那人突然抬眼看他,童遲又嚇得把眼神挪開,望著窗台上的花草。

“過來。”段聞停依舊冷著聲兒,坐起來,收了半邊的腿,騰出來一半的床。

童遲趕緊乖乖竄過去,小媳婦似的拘束坐在床尾,默默繼續盯著段聞停看。

“轉過去。”段聞停突然冒出來一句。

童遲那腦袋被電擊了似的,唰的就轉了過去,盯著麵前的臥室門看。

空氣沉默,尷尬了很久,久到段聞停都受不住了,皺著眉用腳對著童遲屁股頂了兩下。

“啊?”童遲轉過頭茫然無辜看著他,手摸了下自己被踢的屁股。

“你進來幹嘛?坐這兒當木頭人?”段聞停皺眉,手裏的手機也收了,抱著手臂問。

童遲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小聲兒說了一句,“我困。”

段聞停還沒張嘴,童遲又接了一句,“臥室有床。”

說的無辜又講理,段聞停感覺童遲下一句要說:可惜被你這個王八蛋給占了,我倒是想問問你在這兒幹嘛?

他半天沒說話,突然往邊上挪了點兒,低頭繼續看手機,“睡。”

童遲這會兒終於笑了,彎著腰把拖鞋脫下來放好,小老鼠似的走一半停一半,半跪著往床裏麵挪。

最後挪到了段聞停身子邊,拉開**的被子,偷摸瞄著旁邊人,小心翼翼的躺下,眼睛一閉,睡得端正。

跟小僵屍一樣。

段聞停在旁邊打遊戲,聲音不大,但也吵。

童遲半天沒睡著,又不敢睜眼睛,眼睫毛抖得厲害。

他在這邊抖,段聞停在旁邊低頭看,突然把手機聲音關了。

周遭突然安靜,童遲好奇,小心緩慢的睜開半邊眼睛,想看看段聞停是不是也睡了。

結果一睜眼。

麵前一張黑色凶神惡煞的鬼臉。

童遲被嚇得一嗓子嗷了出來,唰的往上竄,一腦袋磕在了床頭上。

咚的一聲兒。

那動靜兒聽著感覺都能腦震**。

段聞停把麵具拿下來,被這小子嚇著了。

童遲疼,捂腦袋縮在那兒不動。

段聞停伸手扒開了他的手,“我看看。”

童遲哼哼唧唧的不讓看,刺蝟似的團成了一團,段聞停掰開兩個手指,剛鬆手,童遲又捂上了。

“你鬆開!”段聞停氣得直接坐起來,童遲一聽別人吼他,他就害怕,乖乖把手鬆開讓他看。

段聞停扒著童遲腦袋看了半天,“有點兒紅,沒磕破,暈嗎?”

童遲望著天花板認真感受了一下,搖搖頭說,“不暈。”

段聞停鬆了口氣,“起來先吃飯吧,等會兒睡。”

童遲說好,坐起身子,腿搭在床邊得時候突然不動了,被定住似的。

“怎麽了?”段聞停問他。

童遲小聲說,“暈。”

“暈?”段聞停立馬蹲地下抬頭看他,“頭暈嗎?剛撞的?”

童遲點點頭,伸手指了下角落裏的鞋,“低頭就暈。”

段聞停表情明顯愣了下,隔了幾秒認命似的,一手拿著拖鞋一手端著童遲腳,幫他把鞋套上了。扶著童大爺起來後還得詳細問問哪裏不舒服。

最後問出來結論了。

按童遲的話說就是,不能低頭,一低頭就頭暈。

怪誰呢,都怪段聞停嚇他。

最後出臥室門的時候童遲都是揚著頭在走路。

溫辛下了一碗陽春麵,挺清淡的,幾個人吃完飯,笠海端碗在廚房收拾碗筷。

“洗潔精沒了。”笠海衝著段聞停笑著說,“幫叔去商店買一瓶。”

段聞停點點頭說好,走到門口穿好鞋,抬頭又和童遲眼神撞上了,“還暈?”

童遲點點頭。

“帶你去醫院?”段聞停問他。

童遲一聽醫院,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能跟你去轉轉嗎?”

外麵天漆黑,這小孩還要出去轉。

商店倒是也不遠,出了大門走幾步就能到,兩分鍾都用不著。

段聞停沒說話,當默認了,走兩步發現後麵沒人,童遲站在原地看著他不動。

“操。”段聞停小聲罵了一句,轉頭回去蹲下幫童遲穿好了鞋。

外頭隻有路燈亮著,靴子在雪地上一踩吱啦吱啦的響,童遲和段聞停並排走著,他走路慢,段聞停走兩步還得等一下。

出了大門往左拐,段聞停走到路燈底下的時候停住,轉身看還在後麵搖搖晃晃走路的小個子。

童遲在即將走到路燈那兒的時候,腳底下突然噗嗤一聲兒。

踩著東西了。

他瞪圓眼睛抬頭看著段聞停,顫著聲兒,“聞....聞停哥。”

“啊?”段聞停沒聽明白,走過來。

童遲站著的地兒有點兒黑,沒什麽光,段聞停打開手機手電筒照著路,“什麽?”

“哥,我好像.....”童遲絕望又茫然的看著他,嘴角顫著說,“我好像踩到臭臭了.....”

段聞停那會兒腦子徹底短路了幾秒,把圍巾從耳朵上扒拉下來,“啥?”

“臭...臭臭。”童遲又急又羞,憋得自己臉通紅,他突然把腳抬起來對著段聞停臉,“那個.....我頭暈......哥你能幫....幫我看看嗎?”

大冬天的,段聞停都懷疑人生,他站在漆黑的大門口,蹲在地上被迫抓著童遲的腳底板看,看到了這貨腳底粘著的被凍僵的狗屎。

不,應該叫臭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