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樂伎一個人坐在房間內,看著手中的簪子出神。
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要用這把母親留給他的簪子,冒險刺殺伍俊。
他不知道他會不會成功,但無論成敗,他都一定會死。
他方才尚有孤注一擲同歸於盡的勇氣,此刻冷靜下來後,卻是不想死,不願死了。
家仇未報,就這樣死了,有何顏麵去見地下的親人?
他得活著,哪怕是受盡屈辱,需要委身人下的活。
樂伎握著簪子的手攥緊又鬆開,他終究是放下了簪子,將簪子放好後,認命般的坐到床頭,等待那個男人的到來。
片刻後,柏空推門而入,正對上樂伎那雙帶著幾分警惕,幾分不安,幾分忐忑的眸子。
真的很像兔子。柏空忍不住想,這眼神跟躲在草叢中被驚動的兔子一模一樣,讓他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狩獵欲,想直接去撲倒對方,咬對方的喉嚨。
但是不行。柏空暗中告誡自己,同時複習了一遍柏樹妖的教導。
人類是很嬌嫩的,不能跟山中皮糙肉厚的野獸比,你隨隨便便的一撲,他們就可能死給你看。
他不能輕易殺人,更何況眼前的不是一般人,這是他苦苦尋覓的媳婦。
沒錯,媳婦。
這不是柏空自己選的,是伍俊自顧自認為的,伍俊動作極快,都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把人送到了房裏,柏空也稀裏糊塗地被推了過來,一直到此刻,都還沒有完全接受自己突然就有了媳婦的事實。
坦白講,柏空對這個媳婦其實不太滿意,因為這個人也跟剛剛那些女人一樣,皮膚白嫩,臉上無毛,是柏空不喜歡的醜樣。
但是,柏空已經下山兩個月了,他多少有點找煩了,想早點完事早點回山上,繼續去追又肥又好吃的兔子。
所以他抱著一種“算了就他吧”的認命心態,進了房門。
柏空來到桌邊坐下,跟坐在床邊的樂伎麵對著麵,他先向媳婦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叫柏空。”柏空說話時正襟危坐,像是被先生提起來背書的學生,嚴肅中又帶著點緊張。
雖然對這個媳婦不滿意,但總歸是自己媳婦,第一次娶媳婦,妖怪也難免有些緊張。
“楚逸塵……”樂伎遲疑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
柏空:“哦。”
然後……然後兩人就沒話了。
沉默中,楚逸塵悄悄地打量柏空,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來曆,但這個人方才跟伍俊坐在一起,兩人還稱兄道弟的,想來也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即便對方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此刻也不能露出任何一點厭惡之色,就像伍俊之前會被柏空的外貌唬住一樣,楚逸塵也被唬住了,他並沒有看出柏空剛剛說話時藏著的緊張,隻感覺這個男人高大且英挺,眉眼俊美的同時還帶著種難以琢磨的冷峻,不像是個好脾氣的人。
他雖是清倌,但身處教坊司這樣的地方,平日裏也常聽聞旁人說起接客的經曆,男子第一次本來就比女子要痛,若是碰上粗魯不知輕重的,又或者癖好特殊的,直接死在**的都有。
今夜他會有如何的遭遇,全看柏空的心情,既然已經認命,那麽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他眼下最好主動些,討男人的歡心。
但……楚逸塵嘴唇緊抿,他在內心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就是無論如何走不出那一步。
他不喜歡男人,一點也不。
甚至光是想到自己將被另一個男人壓在身下,像女人一樣雌伏承歡,他就惡心到幾欲作嘔。
楚逸塵滿心糾結和掙紮,而柏空此刻也在糾結,他在糾結,娶了媳婦後應該怎麽做來著?
臨走前,柏樹妖關於如何找媳婦娶媳婦吧啦吧啦地跟他說了許多,首先從找媳婦開始,得找個自己喜歡的,什麽是喜歡?就是看見她跟看見別人不一樣的。
柏空看旁人內心毫無波瀾,看楚逸塵勉強還能聯想到兔子,也算是不一樣的,這一條已經達成。
然後就是追求,找到了喜歡的人後就得追求對方,務必不能強來,等你們情投意合了,就可以請媒人去女方家裏提親,下了聘書後還得準備禮書,迎親時還得要迎親書,還有什麽納彩、問名、納吉、納征吧啦吧啦……
柏空的腦袋又空了,他已經忘記了柏樹妖說的具體流程。
不過直到此刻他方才想起來一件事,柏樹妖說的媳婦好像得是女人,而眼前這個……完了,他怎麽是個男的?
柏空呆呆的,像是被噩耗砸懵了的傻狗,他慢了好幾拍地意識到他找的媳婦好像有點不對,一番思索後,他決定……將錯就錯。
反正他又不能跟人類下崽,男人女人又有什麽差別呢?
問題不大!
同樣的,忘記求親的流程也問題不大,總歸他還記得最重要的一步,柏樹妖說了,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你們就是夫妻了。
所以他現在得喝交杯酒,沒錯,該喝交杯酒了。
屋中的沉默因為柏空突然起身的動作而打破,楚逸塵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他以為男人終於要對他動手了,但下一刻,他又強逼著自己坐定在原地。
今時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眾星捧月的世家公子,他的尊嚴分文不值,想活著,想報仇,他就必須學會委曲求全。再者說,眼下在屋裏,再不堪也隻需麵對柏空一人,總好過先前在大庭廣眾,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被伍俊扒光衣服折辱來得好。
楚逸塵終於橫下心去,壓抑著自己的不適,等待男人的觸碰。
可男人並沒有碰他,他隻是自顧自倒了兩杯酒。
柏空自己拿著一杯,另一杯則遞到了楚逸塵麵前。
“喝交杯酒吧。”他說。
喝什麽交杯酒?楚逸塵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是聽說過的,有些男人講究情趣,進了房也不急著辦正事,非要裝模作樣一番,個別的還喜歡玩假裝結婚的把戲,狎妓硬是說成娶親,好像這樣一說這件事就不齷齪了一樣,想來柏空就是這樣的道貌岸然之輩。
想到此,楚逸塵便將杯子接了,他已經準備好接受等會兒會發生的事,眼下不過是喝杯酒,又算得了什麽呢?
他正要挽起柏空的手,與對方交杯,柏空卻先他一步,拿著酒杯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當啷”一聲,柏空雙手捧杯,豪氣地猶如兄弟結拜一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楚逸塵:?這是哪門子的交杯酒?
他都懵住了。
這是柏空獨創的交杯酒,因為柏樹妖隻跟他說要喝交杯酒,但是交杯酒怎麽喝卻沒說,他又沒見別人喝過,隻見過男人在桌上互相敬酒時的姿勢,便是這樣雙手捧杯,互相碰一下的,想來區別不大。
柏空酒都喝完了,發現楚逸塵還呆呆愣愣地舉著杯,動都不動,便問了一句:“你不喝嗎?”
他隻是單純地詢問,但因為他那副十分具有欺騙性的冷峻容貌,落到楚逸塵耳中,就變成了一種威脅。
楚逸塵身體抖了抖,他是有些怕對方的,所以連忙舉起杯,學著柏空那樣將酒飲盡。
他喝得太急,一不留神嗆到了自己,捂著胸口悶咳了幾聲,眼角也泛起了一抹酡紅,顯出幾分誘人春色。
換旁的男人,看到此景定然心癢難耐,他們有時還會故意給妓子喂酒,享受對方猶如被□□過的可憐模樣。
但柏空聽到這咳聲,耳朵卻是一下子繃直了,也就是人形耳朵變化不明顯,這要是擱原形,他的耳朵一定像是旗杆一樣繃得直挺挺的。
他不會要死了吧?妖怪有些害怕地想。
在柏空心裏,人類各個都像紙糊的,風大點都能吹破了,一般人死多少柏空都不太關心,但這個可是他媳婦,要這麽死了,他找誰學情愛去?
他想要幫楚逸塵拍拍背,緩解一下,但是又擔心自己這沒輕沒重的爪子是雪上加霜,本來人還有口氣,被自己一拍直接就沒了。
妖怪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幸好,楚逸塵咳了幾聲後自己緩過來了,柏空繃緊的耳朵也終於可以放鬆。
“我們洞房吧。”柏空趕緊說,他不敢再耽擱了,他要在風把這個紙糊一樣的脆弱人類刮死之前,把正事辦了。
楚逸塵被他這句嚇得又咳一聲,他五指捏緊,悶悶地應了一聲。
終於還是來了。
他實在做不到去主動,便隻能盡量表現得順服配合。
他安靜地靠坐在床頭,看著男人脫下外層的衣物,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然後……越過了自己,整理起了床鋪。
柏空把被子鋪好後,示意楚逸塵:“你睡裏麵。”
楚逸塵不解其意,卻還是照做了。
等他在裏麵躺好後,柏空又把被子一蒙,給他嚴嚴實實地捂好,務求不給風留任何一點刮死他的機會。
完事後拍拍手,吹熄了燭火,往楚逸塵旁邊一躺,美美地睡了。
徒留楚逸塵在黑夜中睜著眼睛,茫然地想:這又是哪門子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