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海邊散步

在回家的路上,白堯順路帶著牧沐兒去集市買了他愛吃的榴蓮蛋撻和小魚幹,讓他溜達的時候拿著吃,作為奪走馬卡龍的賠償。

可走了這一路,牧沐兒卻一直安靜。

這樣的牧沐兒有些反常,他平時見了好吃的,撲也要撲上去,活脫脫一隻小饞貓,今天卻並沒有。

白堯用餘光瞄著他,暗自琢磨揣測他在想什麽。

小東西低著頭,像是有什麽心事。

“堯堯。”過了幾分鍾,牧沐兒終於忍不住開口。

白堯應了一聲:“嗯?”

他以為牧沐兒是累了或者想問今天晚上吃什麽好吃的,卻聽見他小聲說:“姐姐肚子裏的寶寶好大一個,和南瓜一樣呢。”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寶寶是哪裏來的?”

白堯再怎麽也沒有想到牧沐兒會忽然間問這個。

這怎麽解釋啊。

知道了牧沐兒不是天生就有智力缺陷之後,白堯有想過幾次他對很多事情到底明白多少,知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麽意思,還有“在一起”這個概念。

現在更明白了些。

白堯斟酌了很久才開口,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兩個人很喜歡對方的時候,可以在一起,住在一起,每天都見到。”

喜歡。

這個概念對牧沐兒來說很好理解,同時又好像隔了一層什麽,他小心地問:“有多喜歡呀?”

“很喜歡很喜歡,覺得已經不能再喜歡的時候……”白堯稍作停頓,眯起眼睛想了兩秒才說,“可以接吻擁抱。”

“哦。”牧沐兒似乎聽懂了,似乎又沒聽懂,沉默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他又問:“那……接吻擁抱,是什麽意思呀。”

“親親抱抱。”白堯輕笑了一聲,抬手摘掉牧沐兒腦袋上沾上一片樹葉,“這樣說小海獺懂了不?”

白堯忽然間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學校學生理知識的情景,體育老師在講台上說著男女生的生理結構,還放了帶詳細圖片的PPT,教鞭在屏幕上點來點去。

班上一群男的聽得目瞪口呆,女生捂著腦袋趴在桌子上,全班的人都跟受刑似的。

他往上扯了一點嘴角,抬手捏捏牧沐兒的胳膊,讓他看著自己,“小東西不用亂想,沐兒還不用擔心這個。這隻是兩個人都願意的情況下,可以成為寶寶的爸爸和媽媽。”

白堯不知道以後會是誰能有幸餘生都陪伴這隻小海獺,他希望能是自己,以什麽樣的身份在牧沐兒身邊都好。

“寶寶沒有爸爸嗎?”牧沐兒很會抓白堯這句話的重點,“爸爸去哪兒了呢?”

景曉晴和那個男人早就沒了聯係,誰知道那人去了哪裏,不回來也好,不然白堯可能會有揍死他的衝動。

白堯正想著怎麽和牧沐兒解釋,他卻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

“沒關係,沐兒給寶寶當……”他想了想,大聲宣布,“當哥哥!”

白堯往下按按牧沐兒仰起來的腦袋,笑道:“也不想想人家要不要你當哥哥。”

兩人走在小鎮的鵝卵石路上,周圍沒什麽人,四周安靜。白堯已經開始想下一件事了,牧沐兒卻忽然開口,聲音異常嚴肅:“沐兒也是。”

他這時的語氣和平時不符,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還學著家長的說話方式。

這句話沒頭沒尾,白堯壓根就沒聽懂,想了想還是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一頭霧水地問:“是什麽?”

問完之後,牧沐兒又不說話了,他玩著手裏的裝著小魚幹的零食袋子,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剛才出聲說話的人並不是他。

白堯了解他,這是不太願意說。可他想聽,他捏了一下牧沐兒的臉蛋子,鼓勵道:“說啊。”

“是這麽喜歡堯堯的。”

還是沒頭沒尾。

白堯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心裏軟得像放久了的桃子。可他卻還是說:“再等等,你現在不應該這樣喜歡我。”

話說得輕,白堯本意沒想讓牧沐兒聽見,可男孩聽清了,好奇地問:“為什麽呀?”

牧沐兒真誠地不理解,他看白堯沒說話,追問了一句“為啥不能?”

原因不止一個。

兩年前,白堯認識了一個搬來鎮上居住的白兔精。那個人年紀不大,看著連大學都還沒畢業,和白堯說他是來島上體驗生活的。

兩人交往了快半年,同居了兩個月。白堯在這之前沒交過男朋友,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差點把真心全部交了出去。

再後來,白堯偶然聽到溫月和他父親打電話時的吵架聲,才明白這隻兔子精嘴裏沒有一句真話。

溫月看騙不下去了,這才向白堯坦白。

他和白堯交往隻是因為白堯是一隻雪豹精。

重點在於白堯不是人類,更在於不止白堯,隻要不是人類,誰都可以,隻為了要挾他老爺子,不讓他涉足模特圈就這輩子都不找人類伴侶。

溫月承認的時候半點內疚的影子都看不到,第二天就收拾東西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好像從來都沒有來過。

白堯被騙得徹徹底底,從那之後,他就想著這輩子不會再找動物精作為伴侶,應該找個人類,像世界上絕大部分小動物變成的人一樣,把自己的身份隱藏,過上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的日子。

雪豹和白兔一點前途都沒有。

可雪豹和海獺呢?

他擔心自己會傷害到牧沐兒,擔心他不懂這裏麵複雜的細節,擔心外麵有比他更好的人能陪著這個男孩兒。

他最擔心牧沐兒什麽都不懂,自己一不小心就傷害到了他。

可是要是真的有別人忽然間到來,把牧沐兒奪走,白堯稍微一想心裏就和吞了尖針一樣疼痛。

白堯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一個能讓牧沐兒理解又滿意的回答,最後輕輕揉了揉男孩的頭發,繼續往前走了。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嗑呲嗑呲”的聲音,像是隻抱著瓜子的小倉鼠,不知道的還以為白堯後麵跟著的是個小耗子。

牧沐兒開開心心在白堯身後吃他的小魚幹,並沒有在意自己問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對他來說,白堯讓不讓自己喜歡他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喜歡白堯是一回事,白堯讓不讓是完全另一回事,完全互不幹擾。

白堯不讓他還是喜歡他的堯堯。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牧沐兒蹦著就要去開門,他滿心想著冰箱裏還有昨天沒有吃完的半個西瓜,他想拿勺子舀著吃。

沒等他走進院子,白堯卻出聲把他叫住:“沐兒,走,陪我到海邊轉轉。”

牧沐兒心裏疑惑,回頭看了一眼餐館。這個時候一般白堯得準備開店了,往常他想找白堯玩,他都沒空。

可是出去玩他一千個願意,一點異議都沒有。

“好呀。” 他跳著走了兩步,拉住白堯向他張開的手,主動往海邊那段長長的樓梯走去。

其實隻要和白堯在一起,無論做什麽牧沐兒都很樂意,他根本不在意去哪兒,隻在意身邊的人是他最喜歡的堯堯。

下了樓梯到沙灘,白堯讓牧沐兒把鞋脫了,否則鞋裏進沙子不舒服。沙子被曬了一天,光腳踩上去暖暖的,感覺細膩舒適, 渾身瞬間放鬆了下來。

白堯手裏提著自己和牧沐兒的鞋,這樣男孩就能騰出手來吃他還沒吃完的蛋撻和小魚幹。他蹲下身幫牧沐兒把褲腳挽了起來,整理在剛好能在海岸邊上淌水的高度。

沙灘左邊的遠處好像有什麽劇組在拍戲,有好幾個攝像師圍著背景布。沙子上杵了好幾個燈架,兩個拿著反光板的工作人員站在靠邊的地方,太陽光剛好折射到兩人的位置,有點晃眼。

人不是很多,也看不到演員,可能是個低成本的小片子。

平時經常有電視劇或者電影來橋海鎮取景,不算什麽大事,畢竟這裏秋天的海景美得如同仙境。

白堯隨便看了兩眼就移開了視線。

左邊有劇組在拍攝,白堯就帶著牧沐兒往右邊走,想找個清淨一點的地方散步。

現在幾乎沒什麽遊客來海邊了,一天也見不到什麽人,天氣漸漸轉涼,即將入冬。旅遊淡季,到遠處小島的渡輪每天隻有兩趟,也基本沒什麽人坐。

海風裏帶著點微鹹的味道,耳邊是海浪翻卷著衝刷沙灘的聲音。

海邊風大,牧沐兒被吹得有些睜不開眼睛,往白堯身後挪了一點,本能地尋找白堯當自己的庇護所。

這裏是白堯第一次見到牧沐兒的地方。

他無比慶幸自己那天選擇在外麵削土豆皮,也無比慶幸自己選擇去幫助那隻又軟又可憐的小海獺,讓他在自己的小餐館留下來。

牧沐兒觀察力很強,敏感地察覺到白堯在看著什麽地方出神,他順著白堯看的方向看過去,也想起了自己見到白堯的那天。

他小心翼翼地仰頭看了一眼白堯的臉色,舔舔嘴唇,然後小聲說:“沐兒平時不上岸的。”

“上岸,會被咬,沐兒就躲在水裏,等它們走,走了之後,沐兒再上來曬太陽。”他開始說了就有點停不住,話變得越來越多。

“其他的海獺,特別小氣,它們吃得要比沐兒多多了,沐兒找到的扇貝都要給它們。”

他也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隻是單純地想要分享這些事。因為這些事發生在遇見白堯之前,白堯不知道,牧沐兒就想講給他聽,就像講故事一樣。

“沐兒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那麽多太陽,為什麽它們都不想和沐兒分。”

就連太陽光都不給他,牧沐兒一直以為太陽是誰都能有的東西呢,可他沒有,想曬太陽都要小心翼翼的。

“那天,沐兒真的好餓啊,找到的扇貝都被搶走了,遊到了好遠的地方都找不到吃的。”他的聲音裏透著一點掩蓋不住的委屈,“也沒有海藻,想、想到沙子上趴一會兒。”

牧沐兒說話速度很慢,一句話說完就要停一會,想想再繼續往下說。

這種慢慢的溫柔語速很柔軟,牧沐兒說得不急不躁,嗓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靈氣,清澈幹淨。

白堯覺得身邊的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麵前柔軟的男孩吸引,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眨眼都不願意,生怕錯過他的一舉一動,靜靜聽著牧沐兒慢慢地講著他以前的事。

牧沐兒講多少他都願意聽,講一天一夜都沒關係,他願意做他唯一的聽眾。

“餓得遊不動了,就歇歇。上來歇歇。”說到這兒,牧沐兒下意識去找白堯的手讓他拉住,也沒回頭,本能地伸手摸索,毫不質疑白堯肯定會握住自己的手。

白堯把提著的鞋都換到左手拿著,騰出右手讓牧沐兒拉住,輕輕捏了一下男孩的手。

牧沐兒低頭看了一眼,眼神透露出掩飾不住的欣喜,開心地看著自己的手被白堯寬大的手掌包裹著。

他前一秒還因為想起不開心的事兒而沮喪,下一秒就立刻高興了起來。

他發現白堯的手心和指尖有一層不薄不厚的繭子,應該是長年幹活磨出來的,在他的手心裏摸著有點癢癢的酥麻感覺。

牧沐兒就悄悄摸了兩下白堯指尖的繭子,卻沒敢多碰,害怕白堯發現。

這雙手特別好看,牧沐兒這麽想著。不僅好看,還很安全,被它握住的時候,很像在狂風暴雨之中找到了一個結實的小木屋,躲進去之後,還發現裏麵的壁爐已經燃起了剛剛好的小火苗。

他看白堯半天都沒有說話,微微皺起眉,想了想,猶豫著說:“堯堯不傷心。”

“沒有上岸,就見不到堯堯了。”

白堯低頭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握著牧沐兒的手,改成摟住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邊攏攏:“嗯,沒傷心。”

牧沐兒安靜了一會兒就又忍不住了,開始編故事哄自己玩兒,每一個故事的主角都是一隻小海獺,每個故事裏的小海獺都在做不同的事。

第一個故事的小海獺遇見了一隻脾氣不太好的海鷗,和它吵了一架。

第二個故事裏的小海獺被深海的鯊魚追著咬,好不容易才逃過去,右邊的蹼被咬了一個很深的傷口,很疼很疼,流了很多血。

第三個故事講了小海獺找到了一個很大很新鮮的牡蠣,但是沒來得及找到地方藏起來,被一隻特別凶的海獺搶走了,它那天晚上隻能餓著肚子睡覺。

……

可故事也不都是傷心的,第六個故事裏的小海獺遇見了一個特別好的人,那個人帶它回家,給它扇貝吃。

從遇見那個人的第一個晚上起,這隻四處漂泊流浪的小海獺從此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