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想帶他走

C市中央的河和橋海鎮所在的海岸相連,牧沐兒化形成海獺後就一直順著河水遊到了海裏,之後遇見別的海獺,六年來和它們一起生活。

可海獺精畢竟和真海獺不一樣,也難怪牧沐兒一直被欺負。

等他說完,白堯補充了一句:“沐兒說的朋友是海獺。”

牧逸許久都沒有反應,深吸了幾口氣之後才慢慢點頭,表示知道了。

“其實不是朋友,它們不願意和沐兒做朋友。”牧沐兒絮絮叨叨往下講,想到什麽說什麽,“一個比一個凶,咬到之後還挺疼。”

他抱著懷裏的海獺玩偶,把自己在座位上縮成小小的一團。

牧逸看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轉開話題,問他:“會餓嗎?餓了吃什麽?”

牧逸問他什麽,牧沐兒想也沒想就說自己心裏正在想的:“別的海獺讓沐兒吃什麽,沐兒就,吃什麽。”

“沐兒找到的扇貝,要給它們,不給,就咬。找不到吃的,交不出來,也會被咬。”牧沐兒點點頭,“嗯,有點疼的。”

“沒有扇貝,沐兒吃、吃海藻。”

聽到這裏,牧逸臉色變了,下顎緊繃,眼神摻雜著幾分陰鷙。

牧沐兒明白的也許比別人少點,但他心細,他會觀察別人的神情,比如現在,他很快就發現牧逸不對勁。

他慢慢鬆開白堯的手,往前探了一點身子,歪著頭打量牧逸的臉色。牧沐兒有點害怕牧逸,可看見他有點低落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伸出手,像拉著白堯的手那樣,去碰牧逸的手。

隻不過他不敢握住,隻是輕輕摸了一下他的手背,把自己的手蓋在牧逸手上,半個身子都在往後退,好像牧逸要是凶他,他馬上就跑。

牧沐兒心很善良,見不得別人難過,什麽原因他都不在意,隻是希望他身邊的人都能和他自己一樣開開心心。

“哥哥不傷心,海藻也好吃的。”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怎麽可能好吃啊,海獺是肉食動物,隻喜歡吃螃蟹、鮑魚、海膽和其他貝殼類的食物。吃海藻雖然能生存,但是不可能吃得飽。

牧沐兒看牧逸沒說話,焦急地“嗯”了一小聲,回頭無措地看看白堯。

“嚼不太動,但是好吃的。”

再怎麽說,牧逸是牧沐兒的哥哥,牧沐兒對他哥哥的記憶隻停留在他們最後吵過的那一架,他都不記得和牧逸吵的內容是什麽了,隻記得哥哥讓他出去,出去幹什麽,他也沒什麽印象。

可除了他們吵的架,牧沐兒還隱約記得哥哥對自己很好,小時候會讓自己騎在他肩膀上,抓著他的腳踝滿街跑。

更小的時候,甚至還會偷偷和他一起化形,扭噠到他們爸媽之前嚇唬他們。

他印象極深的一次是過年時放鞭炮,點燃之後本應該躥上天的煙花不知怎麽了,在他們腳邊炸響。

牧逸反應極快,在鞭炮炸響前一把將他摟住護在胸前,沒讓鞭炮傷到他一分,他自己卻被燙傷了小腿。

再大一點,牧沐兒記得就沒那麽多了,好像哥哥變得有點嚴厲,他不再騎在哥哥肩膀上玩鬧,化形之後哥哥還會和他生氣,說這樣不對。

他不知道自己和牧逸的關係算不算疏遠了一點,隻是沒有了父母,牧逸變得更像一個成年人,也更像他的家長。牧逸會開始管牧沐兒的功課,給他找家教,控製他玩的時間,讓他考試要考到班上前三,就連高中都給他找好了。

牧沐兒漸漸開始疏遠這樣的牧逸,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在兩人父母離開後變冷淡了些。

可不管怎麽樣,牧逸還是牧沐兒的哥哥。

是全世界除了白堯,牧沐兒認識並且潛意識裏毫無條件依賴的唯一另一個人。

牧逸的視線落在牧沐兒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就連呼吸都輕了些,像是害怕自己一個忽然間的動作,會把男孩像一隻小蜂鳥一樣嚇跑。

沒等他說話,牧沐兒已經把手收了回去,重新和白堯握住,又往白堯身邊貼貼。

牧逸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舍。

“沒關係,沐兒找到堯堯啦!”牧沐兒小小地喊了一聲。

白堯肩膀貼上牧沐兒軟軟的臉蛋,男孩像隻小蜜袋鼯一樣依賴上來。

一個才十三歲的男孩,找不到家了,就連怎麽變成人都不記得,沒有辦法向別人求助,也不能說話,唯一生存的方式是在海邊和海獺生活。

他根本不敢想牧沐兒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一想心裏就一陣抽痛,好像被鐵絲網困住了,掙動時滲出細細的血珠。

“堯堯給沐兒大扇貝吃,還有水!”牧沐兒生怕牧逸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從椅子上蹦起來一點,指著窗外院子裏的充氣泳池讓牧逸看。

“哥哥看!”

牧逸順著牧沐兒指的地方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裏的芭比粉充氣泳池。

平時牧沐兒不去遊泳,白堯會把泳池挪到院子靠近角落的地方,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一半。

上午的太陽光正好照在後院,泳池昨天充滿的水還沒有倒掉,折射出的陽光波光璀璨,隨著水波微微反光。

“看不出來,你喜歡粉紅色。”牧逸視線落在泳池上印著的巴啦啦小魔仙,沒忍住多說了一句。

白堯輕笑了一聲:“粉紅色,紫色,紅色,我都喜歡。”

沒等牧逸接話,他衣兜裏的手機鈴聲響了。他蹙眉把手機摸出來,看了一眼上麵顯示的來電信息,沒接,直接掛斷。

一分鍾後,手機又響了一次。

牧逸把手機塞回衣兜之後,揉了揉眉心才開口:“我不能在橋海鎮待太久,工作上有點事等著處理。”

他沒有把事情說滿,但是其中的意思不說,兩人都明白。

白堯知道他總會說到這件事,可到了這時候,他還是覺得太快了,恨不得這一刻永遠別來。

這裏畢竟不是牧沐兒的家,不管白堯多麽想要讓牧沐兒留下來,這件事終究由不得他。

“沐兒。”牧逸等牧沐兒看向自己,這才向他笑笑,“去給哥哥再倒一點水,好嗎?”

“哦。”牧沐兒看著牧逸麵前沒喝幾口的玻璃水杯,還是聽話地雙手把它捧起來,起身往廚房走。

白堯的視線留在牧沐兒身上,直到他進了廚房,看不見了,才慢慢開口:“你有什麽話可以當著他的麵直接說,不用瞞著。”

可牧逸卻搖搖頭,道:“有些話,單獨和你說可能會好些。”

“說吧,我聽著。”

“我想把我弟弟帶走,帶他回城裏。”

我弟弟。

牧逸把這三個字咬得很重。

白堯沒說話。

這一點在牧逸的意料之中,他沒等太久,繼續往下說下去。

“他變成這樣是我的錯,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彌補,但是我想試試。”

“再說了,你不是雪豹嗎,我在生意上認識過一個雪豹精,我知道你們喜歡獨處。”

“嗯。”話是如此,可白堯卻笑笑,道,“可現在不喜歡了。”

白堯並不知道為什麽牧逸要這樣問自己。

其實牧逸不用這樣,他是牧沐兒的親人,雖然牧沐兒已經成年了,但他畢竟特殊,牧逸可以算是他的監護人。

要是牧逸下定決心要帶牧沐兒走,那白堯一點發言權都沒有,根本不需要征求他的同意,他再怎麽挽留都沒有用。

甚至說,牧逸現在拉著牧沐兒就可以離開橋海鎮,無論白堯說什麽,同不同意。

他終究是個外人,能遇見牧沐兒,決定收留這一隻流浪的小海獺,隻是因為那天一時心軟,替他解了圍。

白堯向來不相信命運或者遇見誰是靠著緣分。

他隻是相信牧沐兒已經成了他生活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這隻小海獺在他的心口處找到了一個細小的縫隙,鑽進去後在裏麵美滋滋地做了窩,還沒忘記轉身輕輕舔舐那道裂縫,耐心讓它愈合。

白堯把自己的心髒給他做了一個家的同時,牧沐兒作為回報,也將他的胸口捂得暖暖的,在這個家裏麵點燃了一盞小燈,讓白堯的世界裏,不分晝夜,一直都明亮璀璨。

隻要牧沐兒一直在,白堯心裏的燈永遠不會熄滅,因他點燃,為他所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