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一直都被欺負

白堯一頓。

風聲。

極大的風聲。

他從床邊站起來,從臥室的窗戶往外看。現在外麵的天已經基本漆黑一片,雨越下越大,預報說過更晚一點會轉成暴雨,還會夾雜著雷電。

有風海上就有浪,而今晚的海浪的確比往常要大,海水卷起了白色的泡沫,衝刷上沙灘的浪尖帶著巨大的威力,將靠近陸地的蘆葦叢都壓倒了些。

白堯被靠近沙灘樓梯口的什麽東西吸引了視線。

那是一群海獺,和前一陣子看到過的是同一群。

那些海獺一個一個緊緊地互相拉著爪子,擠成了一個密不通風的群體,將風雨隔絕在外,這樣不管風浪有多大都不會被吹散。從這個角度看,就是一個一個的小灰團子,它們留給風雨的隻有絨毛厚實的後背。

周圍多大的狂風都沒有影響到它們,一群海獺睡得安穩。

牧沐兒感覺到白堯動了一下,立刻將他的手指抓緊,像是害怕他會忽然間消失一般。

白堯低頭,視線落在牧沐兒的手上,他抓住了白堯所有的手指,用力到骨節都泛白,把白堯的手握得也有些疼。

也就在這個瞬間,白堯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那些海獺……是不是一直排斥牧沐兒。

它們是不是並沒有把他當成同類,而是一個陌生的生物來對待。

牧沐兒說過他不會化形,那他遇見白堯之前,應該是一直在海裏生活,和沙灘上看見的那些海獺一起。而他身上的那些傷,並不是什麽人造成的,而是那些排斥他的海獺弄傷的。

牧沐兒害怕的其實並不是雨,而是外麵的風,和那些不願意和他拉著爪子的海獺。

白堯心裏一沉,埋怨自己什麽沒有早點看清真相,牧沐兒身上的傷其實很像被牙齒和爪子弄出來的疤痕。

動物精和真正的動物有很大區別,他們身上的氣味完全不一樣,根本不能算成同一個物種。就像人類不屬於大海一樣,動物精也不屬於真正的野生動物。

同樣,要是白堯化了形,到雪山去接近真的雪豹,他也會被排斥,被爪牙相對,甚至有極大可能被撕碎。

他不用問牧沐兒都能知道,一定是男孩每次本能地想要去和其他海獺拉手的時候,它們無情地讓他滾開,隻是因為他的氣味不一樣,沾染著人類的煙火氣息。

那天在那篇文章裏讀到過,海獺凶起來連虎鯊都敢捕食,更何況隻是一個弱小,而且味道聞起來不一樣的“同類”。

白堯越想越覺得氣憤,他自己也說不上在生誰的氣,不是風雨,當然也不是因為那些海獺。他隻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麽牧沐兒這麽好的男孩兒要被欺負。

牧沐兒敏感地感覺到白堯身上傳來的氣息變得有點惱火,渾身僵了一瞬。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塞在白堯手心裏的手,以為是因為自己才讓他不高興,立刻把手拿出來,渾身縮成小小的一團,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不拉手了,不拉手了。”他本能地小聲央求,“不生氣了,堯堯不生氣。”

白堯心裏被鋒利的網格勒住,開始細細地疼,劃破的那些口子似乎滲出了血,疼過之後帶來的卻是發緊的麻意。

說到底他還是心疼。心疼牧沐兒什麽都不懂,也心疼他被欺負。他特別想把牧沐兒變得小小的,和一個貝殼兒一樣大小,然後放進自己衣服口袋貼著胸口的位置,讓他一直都和自己離得很近,就在身邊。

這樣的話,也許牧沐兒身體裏麵會因為他的保護和寵愛而結出珍珠。

他張嘴之後卻不知道怎麽哄,想要讓牧沐兒別害怕,可是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來。他怎麽可能不害怕,橋海鎮的夏天經常有暴風雨,就隻是今年夏天就已經有了兩場了,而牧沐兒都是在被排擠和欺負下度過的。

白堯忽然間想起那兩杯熱可可在外麵,就起身想要出去拿,想著甜甜的飲料也許讓牧沐兒開心一點。

“沐兒別怕,我馬上回來。”他摸了一下牧沐兒的發頂,把被子又給他蓋上一點。

可牧沐兒好像根本沒有聽見,看見白堯要走,趕緊爬下了床,太急了還被**的被子絆了一下,白堯眼疾手快接住他才沒讓他摔地上。

“別走……堯堯別走,沐兒不拉手了。”

“好,不走,不走。”白堯哄著男孩,把他從被子裏麵掏出來,帶著他一起去了客廳。牧沐兒一直把腦袋埋在白堯胸口,不敢抬起來。

茶幾上的熱可可已經有點涼了,白堯兩杯都摸了一下,選了一杯稍微熱乎一點的遞給了牧沐兒,“喝點就好了,我在裏麵加了棉花糖,是甜的。”

這杯熱可可並沒有讓牧沐兒開心一點,他隻是虛虛地捧著手裏,一口都沒有喝,眼睛時不時驚恐地往窗外瞟。

白堯抱著他重新回了臥室,把人塞進被子裏,自己坐在床邊安慰他。

他明白牧沐兒的反應其實沒有過度,在狂風暴雨的海水中,沒有能把自己固定住的東西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隨著風浪不知道會漂到哪裏,就算是海獺會遊泳也還是很危險。

正常人能分辨出現在是在溫暖的屋子裏,就算是害怕也能調節情緒,可是牧沐兒腦海中的記憶是以前下雨時在海浪裏掙紮的情景,他做不到不去想,也就隻能越想越害怕。

雨越下越大,房間裏麵也被雨點砸得有些吵,天空倒水一般地下著雨。開始打閃了,天空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把黑夜瞬間點燃了些。

忽然,外麵的暴風猛地加大,院子外麵的榕樹被吹斷了一根枝丫,風卷起來後隨著雨點砸在了窗玻璃上,發出一聲巨響。

白堯家用的材質極好,玻璃一點事都沒有,隻不過聲音很嚇人罷了。

牧沐兒卻細細地驚叫了一聲,渾身一顫,不管一切地往白堯胸腔裏麵鑽,好像想要把自己藏進去。

白堯覺得自己衣服上濕了一點,摸他的臉蛋才發現男孩哭了。牧沐兒的眼淚掉下來就止不住,他哭得臉上全是水,白堯給他擦掉,眼淚卻繼續往外冒。

不等白堯安慰他,隻聽牧沐兒嗚咽出聲:“為什麽不和沐兒拉手……沐兒找到的扇貝都給你們了……別不理沐兒,沐兒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