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叫放羊

男孩的吐字和發音都有點奇怪,那個“好”字的尾音被吞了一半,發出的半截音調不自然地上卷,不像是打招呼,更像是在問什麽問題。

化形是有一點輕微的痛感的,他們要把身體裏的骨骼完整更換,不可能沒有感覺。痛感不是不能忍受,其實習慣了就好,但是如果不適應的話,還是有些不舒服。

白堯低頭看看自己手裏被塞上的三個貝殼和兩個小石頭,又看看在地上整整齊齊躺成一整片兒的男孩,眼皮一跳。

這不會是這家夥怕自己要死了留下的遺物吧。

但至少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化形,肯定不是,因為他知道浴缸的水龍頭在哪裏、砸開貝殼的時候不能往桌腿和地板上摔。

所以男孩以前肯定以人類的方式生活過。

男孩身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傷疤,有的看上去已經很久了,有的似乎才剛剛痊愈。最嚴重的是右肩膀的圓形疤痕,好像是被什麽咬的,留下了兩塊深粉色的痕跡。

白堯上下看了他一遍才後知後覺發現男孩還是渾身赤.**的,趕緊伸手從自己**把被子給扯下來給他裹嚴實,輕咳了一聲。

男孩把一隻眼睛睜開一條縫,有些疑惑地望著正低頭看自己的白堯,又看看自己身上搭著的被子。

他……估計是在想自己怎麽還沒死。

小海獺精化形成人之後也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個,個子不高,顯得有些單薄,甚至能看見一點肋骨和突出的鎖骨。

“放心,死不了。”白堯扶著一點他的後背把男孩托起來,讓他坐在地毯上,想了一下,問道,“你會說話嗎?”

男孩靜靜望著白堯,往被子裏麵縮了一下,緩慢點頭,又搖了搖頭,卻沒有開口。

總算化形了,白堯滿腦子全是問題想問他,可是看看男孩裹著被子的樣子,決定還是得先給他找件衣服穿上。

他起身往自己的衣櫃走,手裏還拿著男孩塞給他的貝殼和小石頭,就順手放在了床邊的床頭櫃上。

沒什麽適合男孩穿的衣服,白堯自己的體型較高大,大部分的衣服要是給小海獺精穿都要得大上好幾碼。

他最後從抽屜最下麵找了一件沒穿過幾次的T恤,上麵畫著一隻黑不拉幾的烏鴉,圓得跟個球似的,是祁鴉上次來找他帶來的拜訪禮物。

男孩從被子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著白堯遞給他的T恤,沒有馬上穿,還有些猶豫地抬起來聞了一下。

白堯挑眉:“不會穿?”

“會……的、會的。”男孩趕緊說,還怕白堯過來幫他似的,加了一句,“自己……穿。”

男孩說話很慢,發音之前要想很久才張口,每說一個字還要想想才能發出下一個音。

他的聲音和外表其實不太相符,模樣看著小小的,可是卻已經過了變聲期,音色褪去了那一層青澀和稚嫩,可能不能算是少年了,至少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

男孩想了一下,眼睛瞄著白堯身上的衣服,依葫蘆畫瓢地給自己往身上套。

他把腦袋使勁往袖口裏麵鑽,當然鑽不出去,發現不對勁後就往回撤,還卡住了,T恤怎麽扥都拽不下來,最後呆愣在原地,腦袋上套著一件衣服。

……一件T恤四個洞可以選呢,的確不太好穿。

白堯無奈,“不會穿就說不會,我又不會笑你。”他走過去把男孩的腦袋從袖口裏麵掏出來,找到領口,又給塞進去。

穿好之後發現,他的衣服還是太大了,在男孩身上顯得極其寬鬆,垂到了大腿。不過也隻能湊合著,沒別的選擇。

T恤上的烏鴉在男孩身上顯得更加憨憨的,他的一腦袋頭毛也被揉得有點亂,白堯翹起一點唇角,輕笑了一聲。

**白堯是真的沒法給他穿自己的,但是光著腿更不行,最後給男孩找了一條寬鬆的黑色運動褲,等他穿上之後,幫他把過長的褲腿卷了起來。

白堯沒忍住,出聲逗了他兩句:“個子有點小啊?還長不?”

他抬手輕輕按按男孩的腦袋頂,男孩沒什麽反應,隻是順著白堯的力道縮了縮脖子,小雞仔子似的,眼神裏麵有點茫然。

現在看著就像那麽回事兒了,白堯滿意地點點頭,問他:“有名兒嗎?”

“嗯~”男孩這才朝白堯笑了一點,“……mu mu”

白堯:“?”

“羊……”

男孩的吐字不清晰,張開嘴後舌頭卷個兩次才能說出話來,而且不像是在說話,其實更像小動物發出的叫聲。

白堯一頭霧水:“什麽羊?”

“嗯,放、羊。”

他叫放羊?什麽玩意兒……

白堯在手機裏翻出詞典,打進去一個mu,看著上麵出來的字,努力琢磨了一下,半晌總算是明白了,男孩應該是姓牧。他說了兩個“mu”字,那很有可能後麵一個是他的名。

“哪個mu?”白堯把手機遞過去一點,慢慢劃拉,讓男孩自己看。

找了很久男孩都沒有做出反應,隻是皺著眉盯著手機上顯示的一排字,全神貫注地尋找自己的名兒,眼睛都不帶眨。

白堯正在想他會不會不識字,剛想問問他,男孩卻忽然叫了一聲。

“啊!這個!”

他激動地在白堯身邊扭來扭去,臉都湊到他手機上了,伸手指著一個字。

眼睛裏帶著一點不符合他年紀的懵懂和天真,興奮的程度堪比聖誕節看到襪子裏有糖果的小孩。

白堯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字,是“木”。

白堯明白過來,先是以為他叫牧木,可卻聽見男孩又嘟囔了一句。

“但是……有水。”男孩一字一頓地認真說著,“還、有……兒。”

這句話有點不太好理解,男孩說完就不動了,期待地看著白堯,認為自己已經把名字說得很清楚了。

白堯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慢慢把這幾個線索拚接在一起,終於明白了過來。

他叫牧沐兒。

“牧沐兒?”白堯試探地叫了一聲。

男孩聽見自己的名字,忽然像給了小魚幹的貓咪似的,眼睛裏都是抑製不住的開心和驚喜。

“嗯!”他連連點頭,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我!”

他過於興奮了,很像很久都沒有聽見別人喊他的名字,又像終於得到關注的小孩子,不像是一個正常人介紹自己的樣子。

白堯微微皺眉,輕聲問他:“你多大了?”

男孩歪著腦袋想了想,掰著手指頭開始算數。

他從十三開始往上數數,十三、十四、十五……每數一個數字就放下一個手指頭,一隻手不夠用,又換成另一隻手繼續數。

白堯眉頭皺得深了些,想說點什麽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十九!”男孩左手五指張開,右手蜷著無名指和小指給白堯看,“沐兒有、十九!”

他匯報完了,又低頭看看自己雙手展現出的兩個數,失望地嘟囔道:“好、老了。”

白堯看著他的舉動,想著想著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明白了過來這隻海獺前麵的所有舉動。

包括男孩看見自己光膀子的時候捂住眼睛、把貝殼在餐廳角落疊成一摞、還有化形之後以為自己會死,這些行為並不隻是因為他是一隻海獺,而是有別的原因。

男孩的心智不像個快要二十歲的人,更像是一個小孩子。

這隻小海獺精不隻是傻傻的,是一個真的有智力缺陷的小傻子。

其實明白了之後,白堯也沒有過於驚訝,隻是有種看清了真相後的如釋重負。

“這是你第一次化形嗎?”他輕聲問牧沐兒,怕男孩不明白,又加道,“就是變成人。”

牧沐兒想了一會兒,晃晃胳膊又晃晃腿,最後還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腦袋上的頭發,緩慢說:“原來……有,這些,的。”

那就不是第一次化形,大概是很久都沒有變成人了。

男孩說完之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T恤,回頭看看後背,又扒開褲腰往裏麵看了一眼,稍微皺起眉,像是在糾結著什麽。沒等白堯問他,他就做了什麽決定,雙手抓著褲腰就要往下扒。

那倒也不必。

白堯扶額:“……有就有,你有的我也有,別脫褲子。”

他忽然間想起來自己還捏過他的蛋,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扯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