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小時後,輿水憐在威士忌三人組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座舊公寓樓,乘上了有些搖晃的老式電梯後,被另外三人包圍著走進了房間內。

蘇格蘭拉上窗簾,道:“組織安排的醫生馬上過來,在這之前要麻煩你稍微忍耐一下了。”

感覺到對方的善意,輿水憐老老實實的點頭,然後學著他們將吉他包放到牆角,還趁機戳了下他們的吉他包——

嗯,硬的。

摸了摸形狀……和自己的一樣,裏麵的果然是武器。

離他最近,正站在窗邊打算抽煙的赤井秀一:“……?”

這孩子……在做什麽?

“先過來一下,把身上的傷口簡單處理一下。”翻出了急救箱的蘇格蘭一邊打開箱子一邊說。

輿水憐非常配合的挪了過去,由於體力不支,在踩到翹起的地毯時還被帶著趔趄了一下,他麵無表情的走到蘇格蘭和波本麵前,想也沒想就開始脫衣服。

輿水憐在做NPC的時候有過扮演病人的經驗,所以毫無心理障礙的直接將套頭衫脫了下來,然後扶著自己的褲子,用眼神詢問蘇格蘭:“這個也要脫嗎?”

——這孩子怎麽回事啊!?

蘇格蘭下意識的就去抓他的手臂想阻止他的操作:“等等,不需要你全部脫——”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在距離靠近時,他看到了少年身上交錯縱橫的淤青和傷口。

雖然不是致命的傷口,但看著依然十分可怖。光是從這層層片片交疊的青色淤痕就能想象出這具肉體遭受過什麽樣的磨難。

“是先前追殺你的那群打手留下的嗎?”

本來在旁觀的波本看了他一眼,然後俯下身來在藥箱裏尋找合適的藥品。

輿水憐在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裏尋找了一下前因後果後,說道:“……不全是。”

他想了想先前那兩個炮灰隊友的名字,好像是叫……

“——還有邁凱倫和達爾摩留下的。”輿水憐確定自己沒記錯後,篤定道。

在逐漸適應了這具身體後,他說話越發清晰,這兩個的名字自然準確無誤的被表達了出來,在安靜的房間內絕對不會有人聽錯。

蘇格蘭一怔,本來還在抽煙的萊伊也投來一瞥。

波本蹙起眉來,先一步問道:“——邁凱倫和達爾摩,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在這次任務中的搭檔吧?”

輿水憐點頭:“是的。”

他雖然不懂波本和蘇格蘭的表情是什麽意思,但波本用的是問句。

……波本應該是想向他確認事情的真實性吧?

輿水憐知道撒謊是不好的行為,這種行為會喪失信任,人與人交往的過程中,信任的基礎是最為重要的。畢竟他的目標是成為被人喜愛的角色,自然不能做這種違背大家期待的“壞事”。

於是輿水憐在腦子裏將當時的記憶挑出來,描述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我睡在沙發上,然後他們很生氣……?接著把我拖下來了,踢我。”

他說長句子有點顛三倒四的,但大致內容還是表達清楚了。

距離他最近的波本,不,降穀零想起了泰斯卡那個“活著的人偶”的外號,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畢竟,他也算是有過“類似”經曆的人。

和他兒時因為外貌和其他孩子不同而被那些人取笑、調侃,甚至激發矛盾而大打出手是一樣的。歸根結底,是人對於他們認為的“非同類者”的排外。

邁凱倫和達爾摩看不慣泰斯卡,是一樣的原因。

他們根本不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同類”。

而泰斯卡在他幼時被收養他的人進行過堪比洗腦的教育,哪怕被矯正過後,這種精神烙印依舊深深存在他的認知中。

對他來說,組織以外的敵人他可以毫不在意的除掉。

但組織派給他的搭檔就是他無條件服從和信任的對象,無論對方做什麽,都是合理的——他根本沒有產生過一絲對這種行為的困惑和反抗!

波本合理的推測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那兩個家夥大概最初隻是有些星星點點的火化,忍不住想挑釁一下泰斯卡,在發現泰斯卡根本不抵抗後,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就這麽打開,將他們的惡意對著泰斯卡肆無忌憚的釋放。

這件事的性質和他兒時那種小孩子之間的摩擦已經不同了。

這是兩個年長者對某一方麵弱勢者的單純施暴行為。

——但凡是稍微有那麽一丁點正義感和道德感的人,都會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

波本沉默兩秒後,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傷口有感覺疼嗎?”

輿水憐誠實回答:“沒有什麽感覺。”和死亡相比,這種陣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數百次死亡早就將他的疼痛閾值提升到了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輿水憐不知道這三個人在腦補什麽,但是在這件事上,他也有一套自己的思考邏輯。

在四百多次的死亡體驗裏,他一次都沒有扮演過睡在沙發上的角色,他們都是睡床和車上。

這具身體更早一點時間的記憶他又看不到,也沒法作為參考,也不知道他以前是睡在哪裏的,所以輿水憐用他知道的所有知識推測了一下——

是不是睡沙發這個行為是錯誤的,所以“泰斯卡”才惹那兩個人生氣了。

……當然,他個人並不讚同暴力行為,就算是那兩人不讚同泰斯卡的舉動,也不該對他施加暴力。

隻是,“睡沙發”這這個行為如果是不好的,那他以後一定不能做。

至於怎麽確認這件事……

輿水憐:……感覺蘇格蘭這個人還挺好說話的,就算自己說錯了也不會生氣的樣子,要不就問下他吧?

他依稀記得有人教過他,向別人提問時一定要看著對方,才顯得比較真誠,於是輿水憐抬頭,直勾勾的盯著蘇格蘭。

“蘇格蘭。”

“嗯?”

蘇格蘭還沉浸在他剛才說的那番話裏,在輿水憐喊他名字時,他隻是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接著就迎上對方極其認真的目光。

少年格外專注的看著他的眼睛,幾乎能從那清澈的眸中印出蘇格蘭的身影來,他鄭重的問道:“我不能睡沙發嗎?”

“那我以後要不……睡在地上?”

輿水憐其實想說要不我睡**和車上也行的,但考慮到他們這裏有四個人,好像沒他的位置,搞不好也隻能睡地上了,他倒不是很介意。

“不用。”一雙手輕輕蓋在他頭上,是蘇格蘭。

他說:“你可以睡在**。”

然後,他又改口:“……你可以睡在任何你覺得舒服的地方,我是說,僅限於安全的、合適的地方。不需要征求別人的意見。”

……

……

打破這種古怪氣氛的,是上門來給泰斯卡檢查身體的醫生。

在大致替他做了傷口的處理後,泰斯卡老老實實的躺在安全屋唯一的**,身旁站著的醫生言簡意賅的總結了現在的情況。

“身上的傷口並不嚴重,很快就能痊愈,但是這段時間要注意不要劇烈運動,最好是靜養幾天。以及……”

這位女醫生的手蓋在輿水憐頭頂,然後對著其餘幾人說:“他有點低燒。我開點藥,泰斯卡他沒人督促一定不會記得吃藥,你們得提醒他。”

醫生的手冰冰涼涼的,蓋在頭上相當舒服,這種舒適感讓他想起將臉貼在夏日裏盛滿刨冰的玻璃杯時那特有的清涼觸感。

——要不是知道這種行為不禮貌,他差點就要伸手去捉住對方的手祈求她別走了。

輿水憐聽著他們的對話,老老實實的記住了自己得吃藥這件事。

等到醫生走後,蘇格蘭將藥放在床頭櫃裏,然後又去接了杯水放在旁邊,離開了房間。

又過了幾分鍾,他拿了一張便簽紙過來,上麵寫著吃藥的時間和次數。

“注意事項我寫在紙上了,記得要按照醫囑吃藥。”

輿水憐應了一聲,然後側過身子看著杯子裏剔透的水。

低燒帶來的頭暈目眩姍姍來遲,他的感官也變得遲鈍了起來,在蘇格蘭合上他臥室的門後,他又聽到了大門被關上的聲音,和腳步聲。

說起來,蘇格蘭他們一開始就在車上說過,把自己送到安全屋就要離開了,那現在他們是要走了吧?

迷迷糊糊間,輿水憐翻了個身,想就這麽入睡。

忽然,他一個激靈。

——等等。

他用自己貧瘠的常識想起了一件事:他……身上有錢嗎?

原主身上的隨身物品,好像都被一把火給燒了……

輿水憐:瞳·孔·地·震。

那他的錢包、證件、票據什麽的,不是全都沒了嗎??!

他就是再沒常識,也知道人活在世界上,衣食住行全都是需要錢的,他現在可是身無分文的狀態!不僅如此,他的手機好像也一把火燒沒了……

蘇格蘭他們應該還沒走遠吧?!

輿水憐第一時間從**跳下來,鞋子都沒穿就這麽光著腳衝了過去,一路從安全通道狂奔下樓,終於在街邊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雪佛蘭,和正準備上車的三人組。

正對著這個方向的萊伊第一時間發現了輿水憐,對方就這麽穿著一身單衣跑了出來,甚至還光著腳。

——泰斯卡來做什麽?

他遲遲沒打開車門坐到駕駛位上,於是另外二人在發現了他的反常後,也下意識的順著目光看去——就見輿水憐徑直朝著他們仨奔來,紮著的馬尾已經被甩在了肩後。

蘇格蘭不知道這才短短幾分鍾過去,又發生了什麽超出他理解的事,他問:“怎麽了?”這孩子怎麽鞋都沒穿就跑出來了??

“我——”

輿水憐本來想直接說能不能借錢我,但轉念一想,這麽說不太妥當。

別看輿水憐常識沒多少,但奇奇怪怪的知識卻又不缺。

他的認知裏,借錢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投資,也就是說他必須展現出能夠償還負債的能力來,就好比你去銀行貸款,得告訴銀行的工作人員你有車子房子,證明你能還錢。

麵對略顯困惑的蘇格蘭,和探出頭來看著這邊的波本,輿水憐絞盡腦汁,把自己想到的一切算是優點的東西一條條列出來。

“我會……按時吃藥,不用你們提醒。”

“我睡覺的時候很安靜,不會吵到任何人。”

“我體重比較輕,也不會占位子。”

蘇格蘭、波本、萊伊盡管都保持著原來的表情,但此時每個人心中大概都有一個問號。

——這是在幹什麽?

“我的最遠射程能達到700碼——”

“團隊配合我絕對服從命令。”

“以及……就算把我丟在任務現場我也能自己逃走。”

聽到這裏,萊伊好像摸清楚了對方的意圖,雖然前麵幾條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後麵說的,基本是團隊招募人選、或者小隊成員互相了解時才會互述的內容吧?

然而就事論事的說:他們已經有三個人了,是個配置齊全的隊伍,並不需要再增加成員。

“所以,能不能……”

就在他以為泰斯卡要說能不能讓我加入你們時,隻見少年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對接下來要說的話做心理準備。

輿水憐:“……能不能,借我一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