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憶)果然還是被討厭了啊

梁星燈的眼前一片發黑,他對外界所有的感知在跑完三千米後的這一刻完全失靈,隻能感受到自己耳朵裏嗡嗡的響,以及肺部快要炸開一樣的疼。

梁星燈甚至都沒意識到,他的兩條腿已經軟成了泥,完全無法支撐自己站起來。

他整個人是吊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別坐下去,站起來走一會兒。”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他說話。

梁星燈現在更無法去分析這到底是誰的聲音,他隻知道自己真的走不動了,像是耍賴似的,更用力地掛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那人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梁星燈便聽到了他一聲無奈的歎息,他拉過梁星燈的手臂,架在了自己的肩上,另一隻手扶著梁星燈的腰,就這麽以一個半摟的姿勢,架著他走了一會兒。

走了半分鍾,梁星燈才緩過來一點,他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應該要道謝才是。

梁星燈抬起頭,張嘴剛想要說謝謝,可在看清那人的臉後,才歇下來的心髒陡然又是一跳,這聲謝謝就卡在了嗓子裏,戛然而止。

顯得他的表情有點滑稽。

顯然顧柏榮也覺得梁星燈這副樣子有點滑稽了,他以為梁星燈在嫌棄他,臉色不太好看地說:“看什麽?”

顧柏榮的語氣有點衝,梁星燈嘴裏的話就更說不出口了。

像是一隻被人用力戳到了觸角的蝸牛,隻敢縮進殼子裏好好保護自己。

這段時間梁星燈刻意疏遠顧柏榮,避免與他產生交流,每天都埋頭苦刷題,不給自己留一絲一毫胡思亂想的機會。

這個方法頗有成效,體內兩個撕裂的靈魂顯然握手交好和睦共處了,很少再跳出來打架,讓梁星燈難受。

但多日的努力在這個有些燙人的懷抱裏潰敗了。

飛蛾和幽靈再度蘇醒,又在他身體裏你死我活的打了起來。

天氣熱,大家穿的都是短袖,在這個緊貼的親密姿勢裏,難免會有肉貼著肉的地方。

梁星燈隻覺得兩人貼著那些地方,突然就灼人得很,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想要躲開顧柏榮滾燙的懷抱。

顧柏榮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他一見梁星燈這幅對他避之不及的樣子就心頭起火,連招呼也沒打,幹脆順從鬆開了手。

梁星燈的腿還軟著,突然失去了支點支撐,他一下沒站起來,眼看著要再次跌下去,不由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但他又被人攬住腰撈了起來。

緊接著,他聽到耳邊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嗤聲,顧柏榮語氣不好:“站都站不起來,亂動什麽?”

梁星燈的臉火辣辣的,好在剛跑完步,他的臉色本來就很紅潤,想來是也瞧不出什麽。

他這才小聲地說:“謝謝。”

細若蚊呐,若不是離得近,恐怕顧柏榮根本就聽不見。

但他聽見了,隻是沒作聲,默默地架著人往班級區域走。

主席台兩邊是幾節長長的階梯,貫穿了整個操場,上麵劃分了各個班級的集合點。

到達集合點後,梁星燈趕忙從顧柏榮懷裏掙了出來,也不顧得階梯上究竟幹不幹淨,幾乎是有些倉皇地往下一坐。

這次不是因為他想避開顧柏榮了,而是因為他的胃開始抽痛了,坐下的那一瞬間疼得特別尖銳,像是有人在柔軟的胃囊裏用針狠狠一紮,從胃到腿,這股針紮似的疼痛連成了一條線,梁星燈完全沒有忍的時間,驟然就軟到在了階梯上。

尾椎骨砸到堅硬的階梯上,很疼。

梁星燈真的很煩自己這個胃,不吃早餐會痛就算了,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也會痛?

總是莫名其妙,毫無征兆。

平日裏,這點疼痛梁星燈早就見怪不怪了,忍幾個小時,自然也就不會痛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點疼痛就是讓他很煩,格外地煩。

梁星燈忍不住輕輕皺起了眉,用手掌抵住了胃部。

一隻手伸了過來,梁星燈當然認得這是顧柏榮的手,在剛才這隻手還抱著他走了過來。

所以梁星燈又呈現出了某種應激反應,渴望卻又逃避,往後退了一下。

那隻手頓了一下,沒有再伸過來,隻是把手心裏的東西扔到了梁星燈腿上。

一包小餅幹。

紅色包裝,扁扁的,看起來隻有一塊。

梁星燈瞬間就意識到了,是顧柏榮看出來他胃痛了,所以摸了塊餅幹給他墊胃。

但他卻做出了一個逃避姿態。

這很不禮貌。

甚至都不能夠完全用不禮貌來替代,梁星燈都覺得,自己這樣簡直太怪異了。

莫名其妙地疏遠別人,別人明明在示好,自己卻做出了避之不及的姿態。

顧柏榮會怎麽想他呢?

肯定會被討厭的吧。

梁星燈的心瞬間跌入了穀底,毫不猶豫地給自己判下了死刑,他懷揣著低落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顧柏榮。

顧柏榮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是背光而站,臉上一點表情也無,一團陰影壓在他的半邊臉上,顯得他這個表情莫名有些駭人。

像是即將要行刑的審判者。

梁星燈的心髒一下又一下地不安跳動,他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恐慌,也害怕顧柏榮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那也許會是一把徹底將他們斬斷開的劍。

雖然他和顧柏榮從來也沒有過任何聯係,但梁星燈就是莫名害怕了起來。

他不想……他不想真的被討厭。

本能超越了理智,所有的糾結被拋在腦後,梁星燈蠕了蠕唇,笨拙地說:“謝謝你的餅幹,我剛剛有些不舒服,對……”

他想說對不起,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聲冷笑打斷了。

梁星燈立馬收了音,小心地去看顧柏榮的臉色,他的睫毛顫抖著,像一尾的蝶翼。

顧柏榮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沉著嗓子,桃花眼微眯,露出銳利的眸光,語氣不善道:“喂,我算是幫了你吧?你能不能不要做出這幅好像我欺負了你,對我避之不及的樣子啊?”

這話帶著積鬱多日的怨氣,怨氣之下是鋒利的攻擊性,幾乎算是把兩人之間生出齟齬後,彼此默契維持一線平靜的那張紙給戳破了。

顧柏榮剛一問出這句話就有點懊惱,怎麽能是他先沒忍住說出這種攻擊性的話呢?

這種話不是誰先說出口誰吃虧麽!

他可不想當那個挑事的人啊!

其實這句話還有點委屈和示弱的意思。

但他們倆誰都沒有察覺到。

梁星燈訥訥地張開嘴:“我不是……”

這時候他才責怪起自己的嘴笨來,心裏焦急,嘴上卻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辯解,急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草。

眼睛都要紅了,我他媽真欺負你了不成?

顧柏榮在心裏暗罵了一聲,他莫名有些心慌,不願意看梁星燈這幅模樣。

“算了。”他低聲嘟囔了一句。

顧柏榮覺得沒意思得很,他不願在和梁星燈糾纏,也懶得去猜梁星燈究竟在想什麽,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了,找了個離梁星燈不遠不近的地兒,也坐下了。

算了。

這兩句話一下就把梁星燈的心吹冷了,胃裏仿佛墜了一塊冷鐵下去。

又冷又沉。

果然還是被討厭了啊。

梁星燈沉默地閉上了嘴,他的肩膀下塌,頭也垂著,好像一隻霜打的茄子,頓時消沉了下去。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很尷尬。

但這樣尷尬的氛圍很快就被打破了。

“現在公布男子跳高的成績,第一名,高二(三)班,顧柏榮。第二名,高二(十一)班,宋清時。第三名……”

廣播裏傳來女主持甜美的播報聲,在聽到第一名是顧柏榮的時候,高二(三)班的集合點齊齊地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顧哥牛逼!”

“顧哥yyds!”

“顧哥真是我們三班的福氣啊!”

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圍著顧柏榮祝賀,梁星燈被擠到了一邊去,兩人間無形膠著較勁的氣氛被衝破。

梁星燈突然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泄氣和煩悶,甚至……還有一點兒委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本來也沒資格委屈的,梁星燈隻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企圖把那些堵塞在喉間無法言明的情緒強行咽下去。

他孤零零的,遠遠地坐在一邊,而顧柏榮被人群擁簇在另一邊,這不過一兩米的距離,卻又好似天塹。

他永遠也走不過去,也不敢走過去。

“顧柏榮你太厲害了吧!還有什麽是你不擅長的嗎?!”

梁星燈聽見有人羨慕又好奇地問。

顧柏榮懶洋洋地回答:“數學啊。”

眾人爆發出一陣歡笑。

“得了吧顧哥,你這樣的人哪裏還需要像我們一樣苦哈哈的學數學啊。”

這句話裏多少是帶了點酸意和不滿,顧柏榮的眉毛也一下皺了起來。

“我什麽樣的人?”他淡淡地掃向了說這話的人。

那人也不怵,或許是真的這樣認為,苦笑了聲說:“顧哥,你看你,家世好,長得又好,人緣也好,我覺得……你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努力啊。”

“對啊顧哥,你反正也是要走藝術的,而且我覺得憑你這個條件,不過線也很難吧?”

“其實顧哥不走藝術也行的吧……”

有人附和道。

這些日子,顧柏榮拚命學習的樣子大家都看在眼裏,說實話,很多人都是很吃驚的。

畢竟顧柏榮一開始在他們的印象裏,就是個吊兒郎當的富二代,簡單來說,就是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會認真學習,甚至都不像是會認真學表演的模樣。

但沒想到顧柏榮幾乎快成了他們班最卷生卷死的人。

卷完藝術還要來卷文化。

以顧柏榮的條件來看,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