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沒勁。
魏淮站在隊伍的末尾，看著前麵遲到的學生一個個登記名字，腕上手表的指針一格一格地跳著，無聊透頂。
“你說他去哪了？”
這個他不用猜就知道說的是仇英。
魏淮眯著眼想，明明都是一站下來的，怎麽就不見人影了。
難不成有什麽捷徑？
【右前方轉個彎，大概三百米的位置】
007一板一眼的電子音聽上去認真的很。
【宿主要做什麽？】
“你別管。”一如既往的敷衍。
校門口的老大爺坐在椅子上，手裏端了個保溫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視線，魏淮趁著大爺低頭，轉身就跑。
開玩笑，這麽好的機會，可要把握住了。
要是真有能進學校而不被記名字的路，以後起床少說也能晚個二十分鍾。
峪城四中的早讀有半個小時，管理並不太嚴，沒有值班老師查崗，隻有自班的班主任在。
而魏淮的班級是年級最好的班，早讀一般沒有老師看管，全靠自覺。
這就意味著，隻要遲到不被門口門衛抓，魏淮隻需要在第一節 課上課前到班裏就不會被發現。
懶狗福音了屬於是。
仇英雙臂環胸靠在牆角，幾個高壯男生或站或蹲，幾乎人手一根煙。
峪城四中的建成時間很早，這一片的牆體都不高，也沒有額外安裝鐵絲網或是鑲嵌什麽碎玻璃。
時間長了，不知道從哪一屆開始，就有人發現，從這裏可以翻牆進學校，還沒有人抓。於是這裏就成了這群不良少年遲到逃課的必經之路。
但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學校在偶然抓到一次之後，很快就出台了應對之策——
安排門衛輪流巡邏。
半小時一換，工作時就在這一帶來回的晃，也算是個輕鬆工作。
學校的新對策一出，翻牆的人被抓了大半之後，逐漸少了許多，時間一長，就沒什麽人再翻。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對於這群心思活絡的高中生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在經過多次的觀察測試之後，換班的規律被逐漸摸清，再加上翻牆的人少了之後，巡邏也漸漸鬆懈下來，每次換班之間最少都要隔個十分鍾。
十七八歲的男孩子，正是身體機能最活躍的時候，更別說對於這些天天打架的不良少年，身體素質更好，十分鍾翻個牆對他們來說簡直綽綽有餘。
於是，這條路後來可以說是變成了仇英他們的專屬通道。
魏淮對這周圍不太熟悉，在路上耽擱了好一會兒，他本都想先放棄算了，結果一轉頭遠遠地看見一群學生聚集在一堆，其中還有幾個發色特別紮眼的，看著特眼熟。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想。
等了好半天，等的清晨的陽光都刺眼了幾分的時候，魏淮終於等到那群人開始行動。
不高不矮的磚牆刷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漆，灰撲撲的一片，牆根有幾塊黑乎乎的，看不出是青苔還是發黴的黴點。
半大的少年們像是海裏的一尾魚，滑不溜秋，一翻身似的就越過了這圍牆。
熟練的動作一看就知道平時肯定沒少翻。
仇英是最後一個。
魏淮看著留到了最後的他，莫名就想到了電視劇裏常演的那種警匪片。
臨近抓捕，大哥似的人物通常會讓自己的小弟先走，自己殿後，之後百分百會被警察追上，經過一番你來我往之後，大哥被捕，成就一個真漢子似的灰色人物形象。
看上去就挺貼切的。
等著仇英也過去了，魏淮算算時間，從轉角閃身出來，抬頭望著牆估摸兩下，他覺得他上他也行。
這身體雖說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但身體強度沒得說，以前也沒少打架，還練過散打，翻個牆應該是綽綽有餘。
學著他們的樣子，魏淮原地撐了撐胳膊，助跑，起跳……
沒上去。
這很正常，畢竟是第一次。
魏淮安慰自己。
又來了兩次之後，手底下終於找到了點感覺，這才險而又險地翻上去。
都說站的高看的遠，空氣都能清新幾分。
如果沒有人在下麵和你幹瞪眼的話，魏淮說不定確實能享受享受這登高的感覺。
“你跟蹤我？”聲音低啞，是和長相一樣的冷硬聲線，卻又帶著點上翹的尾音。
“……我覺得不能算是跟蹤。”魏淮撐在牆頭有點費力，幹脆使了點勁整個人翻身坐在牆上。
或許一副優秀的皮囊確實重要，畢竟很少有人能在從下往上的死亡角度下，依然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牆上逆著光坐著的少年，眉眼精致鮮活，帶著少年人所特有的青春活力，陽光勾勒出好看的肌肉輪廓，熠熠生輝。
“嗯……，我可以解釋。”
魏淮一如既往的懶洋洋，拖長的調子纏綿又勾人。
仇英站在牆下，抬頭望著坐在上麵的魏淮，眯了眯眼。
他一貫厭惡抬頭看人的姿勢，總覺得這個姿勢看著太弱勢，或者說，不符合他的氣勢。
所幸這麽多年，由於身高的優勢，很少有人能讓他抬著頭看。
但現在看來，似乎也還好。
“解釋吧。”
仇英雙手插兜，站的並不十分的挺拔，卻讓人壓力倍增。
“……”魏淮坐在牆上，看著下麵占據有力地形的仇英盯著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要說沒跟蹤吧，他的確是跟著人找來的。
要說跟蹤吧，這也不能啊。
就是想跟著本地人找找近路罷了，套個跟蹤這樣貶義的詞可就過了。
該怎麽說？
想了半晌，魏淮幹脆單手用力，側身跳了下來。動作輕巧敏捷，落地聲清脆，觀賞性滿分。
“其實吧，我就是想……”
再花裏胡哨的語言，也比不上真話來的讓人信服。
“你們兩個！哪個班的？”
事與願違，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語言就這麽被打斷了。
門衛動作很快，三兩步就站到兩人麵前，先是盯著仇英看了一眼。
“又是你？”
轉眼看向魏淮。
“怎麽還有連校服都不穿的？你是我們學校嗎？”
他皺著眉，拿出對講機，“喂喂喂，這裏東牆，抓到兩個翻牆進來的學生，有個生麵孔，來認認這是咱們學校的學生嗎？”
沒一會兒又走來兩個穿著製服的門衛，年紀稍大一點的盯著魏淮看了一眼，“……你是……鄭老師他們班新來那個學生是吧。”
魏淮才來三天，全校就他一個人進校不穿校服，再加上長相出眾，門衛多少記得。
更何況有傳言，這是校長叮囑要好生招待的學生。
“行了，跟我們到保安室，等著班主任來領人。”
仇英捏了捏手裏的打火機。
艸，就不該為了這麽個破打火機折回來。
媽的。
魏淮倒是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不緊不慢地跟著門衛走。
有點倒黴。
早知道就不來了。
這下還要麻煩班主任來撈人。
等了大約十分鍾，遠遠地來了個人，急匆匆的，看不真切。
但仇英知道，那必然不會是自己的“救星”。
果然。
“魏淮！你就不能早上早點起？”
來人皺著眉，微微喘氣，還沒等站穩就開始數落起來。
“鄭哥，別生氣嘛。”魏淮胳膊一抬，哥倆好似的勾住肩膀，帶著一貫的不急不緩，“今天我早起了的，誰知道公車晚點了呢。”
話裏話外還露出幾分委屈。
他一身的矜貴氣，一看就是父母溺愛出來的孩子，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顯得格外理所當然。
千錯萬錯，總該不是他的錯。
仇英低著頭，漆黑的瞳仁中看不清絲毫情緒。
有道是撒嬌的孩子最好命，男人臉上皺著的眉頭被這麽一打岔很快鬆了開來，“胡扯吧你就。”言語間透露著無奈。
教學樓距離保安室有一段距離，高二年級的教師辦公室在最頂樓不說，出門還要繞一圈。這麽遠的距離十分鍾能來，必然是一接到電話就動身了。
魏淮也不是什麽狼心狗肺的東西，搭著人肩膀就是好一頓安撫，細聲細語的道歉加保證，沒一會兒鄭哥臉上就變得喜笑顏開。
“行了，李大爺，這孩子我就帶走了。”鄭哥指了指魏淮。
“行，行，鄭老師帶走吧，希望下次可不要再看見他嘍。”李大爺笑嗬嗬地揮揮手。
“嘿，我估計懸。”鄭哥又瞪了一眼魏淮。
魏淮笑眯眯的，明智地不搭腔。
保安室不大，很擁擠的一塊地方，卻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方其樂融融，快活極了；另一方則像是隔了什麽天塹，沉默又壓抑。
魏淮似有所感，轉頭一看，就見仇英低著頭靠站在角落。
陰影覆蓋在他身上，顯出濃重的暗沉色彩，獨自一個人沉默的站著，兩相對比之下，更顯孤獨。
“哥，咱好人做到底，把他也帶走唄。”
鄭哥有些猶豫，按理來說，這不是他們班的孩子，他不能越過其他老師就把人帶走。
但是這孩子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
何況這麽大點地方，就抓了倆人，一個被自己老師領走了，一個留下了算怎麽回事兒。
這心裏肯定不好受，落差多大啊。
“走吧走吧，仇英跟我們一起走，回頭我跟你老師說。”
怕人心裏不舒服，鄭哥又加一句，“劉老師估計在上課呢，來不了，你先跟我們走也是一樣的。”
仇英沉默地跟上。
他知道，老劉今兒早上壓根沒課。
學校的不良少年們，以後出去了在外麵，也大多都是些小混混。
年紀小的時候家裏沒人管，老師管不住，時間久了，就連老師也不管了。年紀大的時候就更沒人會管，大家都為自家的營生奔波，誰還願意再管一個沒什麽關係的成年人。
就好像一個死循環，說不清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自此一生就像是和最開始的時候背道而馳，越走越窄。
有時候，有些事，說不清誰對誰錯。
鄭哥帶著他倆出來，把魏淮往仇英麵前一推，“行了，我還有點事，你倆先回去上課吧。”
他的教案才寫了一半。
說罷，又急匆匆地走了。
徒留兩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咱們走吧。”
又是熟悉的懶洋洋的長調。
自信又討人喜歡的好學生。
仇英麵無表情地跟在後麵。
真他媽的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