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挑釁

那晚南苡失眠了。

沒出息的。就因為一瓶沐浴露。

說實話,那個男人,方方麵麵都合她的口味。

氣質、氣場、長相、尤其是身材……就連抽著煙的姿勢,竟然都完美地對上了她的口味。

她見過小鎮上那些開摩托車的男人們抽煙的樣子,世俗皆是一個樣,他們大多都透著一絲對煙酒的俗世渴望,抽煙時指尖上看得見被生活磨礪過後的繭,甚至在微微發黑發黃。

可那個男人,卻是她見過的所有人裏,唯一一個連抽煙都能沾染上幾分散漫和頹靡的人,像極了她曾經最愛的一部老電影《阿飛正傳》,裏麵的那個男主角,抽煙時總是迷茫與頹廢交織之間,透著那股獨有的優雅與孤傲。

說來好笑,在她過去的二十四年裏,她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上,沒動過心,沒嚐過情|愛,雖然其中不乏有一些很優秀的追求者,可南苡那個時候,潛意識裏不願談這種事情。

她記得曾經在大四的時候準備離開京城之前,師哥給她介紹了一個開互聯網公司的青年才俊,師哥說那個才俊是多麽多麽的優秀,又是怎樣怎樣地人品好,到最後她都承認了那可能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可到了最後,她依然沒答應。

那個時候,不止是恩師在極力挽留她,就連師哥師姐們都在努力。

都希望她能留在京城。

可她也記得那個時候,她是鐵了心的要回來。

前程她不要,名譽她也不要,那些優秀上進的好男人,她更不想要。

可是如今……

她卻為了一個男的失眠了。

就因為一個疑似落難青年。

就因為一瓶沐浴露。

說她好勾搭,她曾經拒絕過的男人能繞小鎮一圈;

說她難勾搭,僅僅一瓶沐浴露,就能讓她輾轉得難以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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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長那邊回的消息很快,在她預料之中——不滿意。

鎮長笑眯眯地給了她一個參考,說要和上麵的風格一模一樣。她看了一眼,是市裏的宣傳片。

她當時眼角一抽,咬著牙笑道,“您怎麽不早拿出來呀?”

“苡苡這麽厲害,應該能辦到吧?京大的高材生,我們平安鎮的驕傲喲。”

鎮長就是鎮長,老江湖了,一句話把人卡得恰到好處,她要是不能,倒像是砸了京大的招牌了。

於是隻能應下了。

一群人打著雞血連熬了兩天夜,補拍的補拍,改後期的改後期,張曉武都快吐血了,還撐著一雙眼皮對著電腦瘋狂加班加點。

最後一天的時候,鎮長對著她們的最終版本,終於略顯為難地用了。

要不是張曉武死死拉著她,她早就衝上去和鎮長大戰三百回合了。

但是錢到賬也挺快,那個月月底的時候她看見銀行卡裏進了一大筆賬,心情愉悅,當天晚上提前散了眾人,她回家給南楠買了一堆吃的。

進門前還特意瞟了一眼對麵。

好久沒動靜了。

平時她出門上班,下班回家,都沒見過有什麽動靜。

怪人。

晚上十點的時候她的手機準時響起,是張曉武叫她出去吃燒烤,說新認識了朋友,介紹給她認識。

她當時正和南楠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聽電話那頭就是嘈雜的地兒,想也沒想就給拒了。

張曉武哪兒管她那麽多,“老林燒烤,趕緊來啊老大!這麽多人都等你呢。”

然後不等她回話,就直接掛了。

張曉武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就是個“交際花”,叫人吃飯的伎倆千奇百怪,每次都讓她防不勝防。

歎了口氣,囑咐南楠晚上關好門,然後就直接趿著拖鞋下樓了。

小鎮的晚上雖然安靜不熱鬧,但燒烤的攤子卻總能聚滿了人。她快到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了張曉武、阿航,跟幾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坐在一桌劃著開心兄弟拳,聲音之大,讓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們。

她走過去踢了張曉武一腳。

張曉武見她來了,趕緊起身招待著她,對著麵前幾個男人說,“這就是我們老大,南苡。”

然後又轉頭對著她說,“老大,這是咱們鎮上另外那個工作室的三個兄弟,沈青綿、楊釗、周思棋。”

那三個男人笑嘻嘻地,異口同聲地喊了聲“苡姐”。

她麵色一僵,不可思議地看著阿航和張曉武。

如果她沒聽錯,張曉武剛剛說的是——“另外那個工作室”。

也就是不久前他們氣勢洶洶地鬧著要去踹爛別人攤子的,另外那個工作室。

她雖然知道張曉武和阿航這兩人交際能力強,但是把競爭仇家處成兄弟,她還真是頭一次見。

其中一個麵相姣好的男人見到她,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一口京腔套著近乎,“苡姐大美女啊,我叫沈青綿,初來乍到目不識丁,冒犯了昂。”

她禮貌地伸手笑了一笑。

張曉武了解她,見她興致不高,說,“老大,他們仨就是陪朋友來的,之前都是誤會。”

她勉強抬了一下眉,算是洗耳恭聽。

為首的那個叫沈青綿的開口解釋道,“嗐,就是我一哥們兒到這兒散心修養,我跟過來尋思著也沒什麽事兒,就一點攝影愛好,就幹脆開了個工作室當解解悶兒,你們都知道嘛,這小鎮上什麽玩的都沒有,哪兒像咱們京城……”

“之前也是不知道這鎮上還有一家工作室,是小的們不知天高地厚,沒想到衝撞了苡姐,實在對不住,我先自罰一杯,今後都是兄弟!”

說著那個沈青綿就一仰頭幹了一杯酒。

這麽一解釋,她心頭霎時通暢。

沒人搶生意了。於是她喜滋滋地回敬了一杯酒。

“我那朋友待會兒就過來,正好也給大家夥兒介紹介紹。”

張曉武一臉好奇,“你那朋友散心怎麽就挑了個平安鎮了?”

後麵張曉武還有話沒說——這鳥不拉屎的破爛小鎮。

沈青綿“嘖”了一聲,搖了搖頭,“我以為他再怎麽著也會選個好玩的海邊小城市,可沒想到他招呼都沒跟我們打一聲,直接定了一張飛雲城的票,說是自己在地圖上搖骰子搖到的……”

沈青綿至今都記得,他一個從小養在蜜罐子裏的少爺,這輩子還是頭一次坐縣城小客車這種交通工具,當時他被山路繞得惡心犯暈,第一次到平安鎮後一下車,趴在路邊“哇”地一下就吐了。

要不是和他從小一個開襠|褲的交情,誰樂意上這地方受罪。

妞也不好看,連個娛樂場所的配置都低得要死,晚上睡覺還有打不完的蚊子,早上六點樓下的街道就開始吵起來了,周圍成天都是一群大爺大媽,不然就是學生混混……

張曉武見狀,特理解沈青綿,兩個人吆喝著就喝起了酒。

而南苡靠在椅背上,撐著腦袋始終沉默。

這時,沈青綿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欸,我那兄弟來了。”

然後接起來,“喂?行哥……到了?”

沈青綿轉頭,對著某處揮揮手,“這邊這邊,行哥!”

南苡順著沈青綿的方向看過去,正看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朝著這邊走過來,短袖短褲,薄薄的衣料下,隱約可見精壯的身材。

她不由自主地就坐直了身子。

突然特後悔自己穿了一雙卡通貓拖鞋。

“來來來,行哥,給你介紹介紹,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張曉武,孟航——還有他們的老大,南苡!全都是京大高材生欸。”

溫行知點了個頭,環視一圈,整張桌子上就空了一個位置。

最後隻能在南苡旁邊落了座。

隨著他的落座,男人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兒將她濃濃包圍,帶著男人獨有的清冽氣息,像根根絲弦,不斷來回拉扯著南苡的大腦神經。

別的不說,她推薦的這沐浴露,還挺好聞。

“行哥,來晚了,自罰一杯啊,”沈青綿一邊給溫行知倒酒,一邊笑著說了句,“大夥兒真不是我吹,當年我行哥在京城的時候,喝酒就從來沒怕過誰,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行哥拚酒,姑娘到手~”

說完還衝溫行知眨了眨眼,“是吧行哥?”

溫行知眼裏含了笑,回罵了句,“滾蛋。”

接過酒杯後就一飲而盡。

“行哥現在住哪邊兒啊?”張曉武問道。

溫行知頓了頓,開口,“政府路。”

“唉?”張曉武驚奇道,“我們老大也住那邊兒啊。”

南苡眼珠一轉,沒生什麽好心思。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笑眯眯地搭了一句話,“再近點,是鄰居。”

說完看著溫行知,卻見對方不為所動,轉著酒杯連目光都沒斜一下。

一桌子人都投來詫異且……八卦的目光。

“我靠老大,他住你對門兒啊?”

“鄰居啊?”沈青綿三個人都驚了,“這麽巧啊?行哥,不厚道啊,對門住這麽大個美女都能憋著不告訴我。”

別人不知道,可沈青綿清楚,他行哥是出了名的難撩,雖然南苡是個美人,可當初行哥身邊的美人還少了麽,除非是他自己願意,否則再有本事的都不行。畢竟是年少成名的人,一路司空見慣了景色,哪兒是那麽容易被攻略的?

果然溫行知下一秒就毫不客氣地懟回了她的話,“不熟。”

南苡毫不退讓,笑吟吟地撐著下巴,“幹嘛?不是都留了我電話號碼了嗎,怎麽就不熟了?”

她這是要讓眾人誤會得徹底了。

溫行知終於抬起了眼,看向她。

她眼眸子星星亮亮的,看著明媚嬌豔,可這個女人骨子裏,到底是藏了幾分離經叛道的。

他移開了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而周圍八卦之心早已經蠢蠢欲動——眾人都等著他的反應。

那杯子被拿起,最後又落回了桌上。

他沒反駁。

她真的給了他電話號碼,而他,也真的留下了。

氣氛陡然破了冰,瞬間燃爆全場。

一桌子人全都沸騰起來,聲勢之大,惹得隔壁幾桌紛紛看了過來。

沈青綿是最了解溫行知的人,他站在一片男人的起哄聲中笑得花枝亂顫,“我靠不是吧,咱們行哥哪兒吃過這種虧呀?”

“除非人苡姐說的就是事實!”

“這才剛來一周,牛掰啊行哥!”

南苡揚起嘴角,轉頭看見張曉武和阿航同時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她那點兒小聰明其實一眼就看破了,話沒說滿,利用輿論引導——就是吃準了他懶得解釋。

南苡轉頭就撞上了溫行知漆黑沉沉的雙眼,在黑夜裏,他眼眸中獨有了一份複雜晦澀。

她熠熠生輝的笑臉後暗藏著得意,發覺他在看她,她朝著他微微挑了挑眉頭。

挑釁。

溫行知見了,低頭輕嗤,不再言語。

最後那頓飯吃到一半南苡就撤了,是被南楠一通電話叫回了家。

南苡從來不拒絕南楠,想也沒想,掛了電話後打了一聲招呼就直接走人了,壓根不管一群男人此起彼伏的抱怨聲。

小鎮街道的深夜裏特別安靜,連個來往的車都沒有,隻有偶爾幾聲斷斷續續的犬吠回**在寧靜的小鎮上方。

南苡喝了酒,卻清醒得很,她入樓道的時候裏麵漆黑一片,正準備進去時,餘光就瞥見有人緩緩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她側過頭,微怔。

那人就在她不遠處,逆著光看不清模樣,可她卻認出了來人。

兩個人幾乎一前一後到達這裏,很難讓人不去猜度,這人剛剛其實一直在她身後。

她微微眯起眼,惑然,“你別不是……”

下一刻,她驀然驚呼出聲,那聲調侃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戛然封在口中——

溫行知直接走上前去,半步退讓的意思都沒有,反鉗住她的雙腕,大力將人摁在了逼仄的小巷子裏。

他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以說,就是衝著她來的。

她頭撞上了石灰牆,疼得倒吸一口氣,怒火“蹭”地一下就冒了起來,她惱火地抬頭,瞪著眼前人。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

隻見他低下頭微微湊近,二人身體的溫度幾欲相融。

她呼吸莫名有些許凝滯,早就忘了自己是該生氣的。

“要求隨便提是嗎?”男人低沉的聲音夾雜著幾分佻薄和怒意,聽得她膽戰心驚。

她心一漏,看著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去我家……”男人暗示盡顯,湊近了她的耳邊,說,“去了,我就答應你。”

“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