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時候劉涵很聰明,爺爺奶奶把他教的很好,注意到他因為看不見常常會做出很奇怪的姿態,拿著小棍狠著心糾正他的毛病。

可是即使是這樣,他因為奇怪的瞳孔顏色仍然不能和普通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因為他小小年紀卻常常被人誇獎活的不像一個盲人,同齡的小朋友總是對他害怕又好奇。

他們常常聚在一起說他能看的見,並試圖用一些惡作劇去輔助自己的說法。

從小到大除了盲人朋友,他交到的朋友隻有肖岩一個。

最初聽見有人說:“這人長得真不像是盲人。”他還會在心裏暗暗開心,最起碼乍一看去,他和健全人沒有太大區別。

可是隨後,盲杖敲擊地麵的反射音還是會引來身邊人的好奇,盡管他看不見,當別人看他的時候,他還是能感覺到全身被目光打量的焦灼,有的人甚至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來測試他到底能不能看見。

他走路,聽見後麵的人竊竊私語:“前麵有溝他竟然知道邁過去,不會是個假盲人吧?”

“也可能在搞什麽行為藝術,小小年紀奇奇怪怪。”

後來他閉上了眼睛,坦坦****的當了一個盲人,可是他總想睜開眼睛,盡管他什麽也看不見。

從健全人窗口裏透出的目光,如此不解的看著盲人。

劉涵大睜著眼睛,眼眶泛紅,仿佛在看著所有人,可是他什麽都看不到,明明沒有哭,可他眼睛裏水意瑩瑩,神態卻比哭了還要悲愴。

他一隻手還扶著老人幹瘦的胳膊,仰著臉幹啞著嗓子道:“為什麽有時間拍照不來幫忙?你們想看我們表演行為藝術嗎?覺得很有意思?”

一陣風吹來,白色的上衣包裹著他清瘦的肩背,露出了他光潔漂亮的眉眼,還有他仿佛煙雨朦朧泛紅的眼眶。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他被他突如其來的質問封住了口,剛剛還喧鬧的街頭,現在像在上演無聲劇。

因為他明明是發脾氣的一方,但是看起來太難過了,濃烈的悲傷好像化成了實質讓人震撼又愧疚。

半響,拿著相機坐在摩托車後座的女孩低聲道了歉:“……不好意思。”

綠燈亮了,女孩子的家長啟動了油門,街道也像解凍的河道,喧囂著流動起來。

嘖,看起來好可憐,顧薄把一切盡收眼底,頭疼讓他腦仁鼓漲著發痛,他想起了上次對方不錯的按摩手法。

韓擇信探頭:“是他啊,看起來不太好,大表哥要不要去英雄救美?”

劉浩東心道:你還是不太了解你大表哥,你大表哥隻會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他剛想發動車子,就聽見顧薄說:“先等等。”然後推開車門,長腿一邁,利落的下車了。

劉涵正在低聲和老人說話,驀地聽見腳步聲在身旁停下來,他下意識抬頭。

顧薄:“需要幫忙嗎?”

一旁的老人聽見了,顫巍巍的擺手:“不用不用,我兒子一會兒就來接我了。”

劉涵抿嘴:“那您小心點別亂跑,路上車多,小心傷著。”

老人連連點頭道謝。

劉涵這才開口問:“是顧先生嗎?”

顧薄嗯了一聲:“要去哪”

“去洗浴會所上班,您呢?”

“碰巧同路,坐車一起?”

劉涵心情有些低落,沒反應過來禮貌的拒絕就已經說出口了:“謝謝,不用了。”

顧薄點頭,雖然太陽西斜,但是夏季溫度高,他沒過多糾結,轉身回車裏了。

韓鐸信車窗探頭:“你怎麽又回來了?安慰人也不該那麽快吧?”

顧薄掀了掀嘴角,懶懶的語調透著漠然:“我隻成人之美從不雪中送炭,不過分勉強。”

劉浩東了解他,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成人之美是人情有交換的餘地,雪中送炭就不一樣了。

其實他多想了,顧薄什麽都沒想,下車隻是隨手之舉,問也當真隨口一問。

劉涵聽著顧薄的腳步聲遠去,愣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繼續走,反正並不遠快到了。

顧薄幾人先到,韓鐸信一進門就跟到了天宮的猴子一樣,玩的如魚得水,幾個女服務員早就認識他,被他一句一個姐姐逗的嬉笑一片。

劉浩東在一旁嘖嘖歎息,這小子小小年紀一副情場高手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哪個小美女拴住他的心。

然而韓鐸信他媽一進門,一群女服務員一哄而散,韓鐸信咳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媽,你來了。”

他媽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馬上高考了,什麽樣子。”

韓鐸信摸了摸鼻子,在他家,他媽地位第一,他爸第二,他第三。

眼見他爸也要跟風說兩句他的壞話,他趕緊試圖轉移話題:“媽,我感覺到自己複習挺好,高考後咱們一家一起出去玩吧?”

他爸稀奇的看著他:“小女朋友不要了?”

韓鐸信內心苦哈哈,他女朋友放假要回老家,沒空理他:“女朋友哪有陪你們重要,以後上大學了在一起的機會都少了,媽,你看行不行?”

他這話一說,他媽哪裏有不同意的理,她看了看一旁的顧薄:“你要不也一起去?”

顧薄搖了搖頭:“房子還沒買過來。”

他說的房子是他媽媽過世之前和他一起居住的房子,當年為了回到顧家,她一狠心把房子給賣了,從雀城來到A市,也一樣沒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這件事情韓鐸信爸媽都知道,提起來,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韓鐸信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從椅子上跳下來:“那咱們回家吧?就這樣說好了,高考後一起去玩,我都快憋死了。”

顧薄沒回去,他從大廳上到三樓,剛好撞見換了工作服的劉涵。

劉涵聽見腳步聲,在樓梯口低眸往一旁讓了讓。

顧薄腳步一轉,跟著站在他跟前,劉涵愣了愣,又往旁邊讓。

顧薄沒動,他看著低眉順眼的老實人忽然開口:“你的眼睛對光線很敏感?”

劉涵聽見熟悉的聲音,肉眼可見的鬆了鬆僵硬的脊背,又對他的問題感覺好笑:“先生,我是個瞎子。”

看不見也就無所謂光線。

顧薄嗯了一聲,聲線低沉,有些慵懶放鬆的模樣:“我頭疼。”

劉涵心中一跳,他莫名其妙想起衝他討食的貓,傲嬌的哼哼唧唧,摸都不讓人摸,但是又喜歡在你身上蹭來蹭去:“……需要我幫您按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