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雪從半夜開始下,早晨的時候鋪天蓋地的雪厚厚的堆積在房簷、樹枝和馬路上。

顧薄從車上下的時候,雪花細絨般隨風飄散,他站在車旁,不遠處下葬的人群站的少且散,遠遠看見劉涵站在最前方,清瘦的背影讓顧薄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他。

路上隻留下隱約的幾個腳印,顧薄關上車門邁步走了過去,風呼嘯而過,夾著薄而涼的雪花撲上他的臉,顧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雪花從眼睫落下,視線再次清晰。

他看見劉涵旁邊金發碧眼的混血外國人忽然走到劉涵麵前,兩個人似乎在交流什麽。

顧薄抖落呢絨大衣上的雪,眼睛落在兩個人身上,腳印落在積雪上,步子邁的快,“咯吱”“咯吱”的聲響一聲接一聲。

驀地,劉涵軟倒趴進那人懷裏,就像投懷送抱一樣,與他對麵而站的那人像是早有預感,伸手迅速抱住了劉涵。

他站在原地,看見劉涵被人抱起被人圍著,一群人與他擦肩而過,他看見劉涵臉的那一刻,顧薄心口一悸,此刻的劉涵好像沒有生息的精致陶瓷,緊閉著眼睛,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

手機從劉涵的外套口袋裏脫落,落在雪地裏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顧薄收回邁出的腳,撿起手機,跟了上去。

肖岩的車已經塞滿,顧薄與肖岩對視了一眼,回到了自己車上,讓司機跟了上去。

去醫院的路上,劉涵幽幽轉醒,他從Jeff的身上坐起來,扶著頭,聽見周圍動靜輕聲道:“去哪兒?”

Jeff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睛落在他身上似乎想觀察他是否哪裏還不舒服,

開車的肖岩從後視鏡裏看到他醒了,趕緊問道:“…沒什麽事吧?感覺怎麽樣?”

副駕駛的師姐也扭頭關心道:“你忽然昏倒,我們本來想帶你去醫院看看,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劉涵搖了搖頭,衝著她安撫的笑了笑:“我沒事,不用送我去醫院,把我送回家吧,我累了,就想歇一歇,睡一覺,沒什麽事兒,師姐別太擔心我。”

“真沒事兒?小涵有什麽事情別強忍著,師姐一直在呢。”

劉涵嘴角勾起弧度,臉上終於帶了點生動的表情:“我能有什麽事情?你問師哥和肖岩,前幾天才從醫院裏出來,有什麽問題醫生也早該查出來了,沒事,隻是沒休息好。”

他坐直身體,幾人從外表也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他的樣子比剛才確實好了不少,幾個人也不再多問,雖然有些擔心也沒強拉著他去醫院。

另一邊,顧薄坐在車上,口袋裏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拿出劉涵的手機,看了一眼手機號碼,滑向了接通的方向。

“喂,先生您好。您遞交的申請資料充足,但是因為導盲犬有限,所以很遺憾的告訴您,您這次伸領導盲犬的訴求失敗……”

“導盲犬?”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愣了一瞬:“啊,是,不是您在前些日子提交的材料嗎?”

顧薄:“不滿足條件嗎?”

“也不是不滿足,但您要理解,本身訓練一隻導盲犬並不容易,而且……”

“我知道了,你們是什麽公司還是公益組織?地點在哪兒?”

……

劉涵回到了他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小院,關上門,脫掉鞋,行屍一樣爬上床,開始睡覺。

天氣很冷,劉涵忘記開空調,半夜被凍醒,找到了空調遙控器卻睡不著了。

他把自己蜷縮在被窩裏,這裏不比城市裏的喧囂,耳邊寂靜的讓人心慌,他小的時候家裏有隻貓,後來長大了總往外跑,有次半夜回來在門口哀叫,聲音淒慘,一家人起床查看,發現她趴在門口竟然連走都走不動了,隻會叫,站不起來,更不要說從矮牆頭蹦回家了。

喵咪叫的厲害,沒人睡的著,天一亮,奶奶就把貓咪抱進竹籃裏去看醫生了,挨了一針,回來在**躺了兩三天,有天傍晚忽然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那隻貓是家裏最吵鬧的了,但是走了,卻總讓人時不時響起來,奶奶總是嘮叨,看見長的像的野貓就說是不是它回來了。

爺爺什麽也沒說,第二天又買了條狗,這狗很聽話,卻也是個活潑性子,愛偷吃黃瓜但不愛亂跑,奶奶很喜歡它,它也愛纏人,總趴在人腳下,出門回來它總是熱情的扒拉人腿。

後來他上大學回來,發現狗已經被埋了,狗不比人,活的時間短,是老死了。

自那以後,奶奶就再也不養小貓小狗了,他畢了業,也出去住了。

這次換自己回來感受這寂寥,隻覺得太安靜了,安靜的可怕。

劉涵打開窗戶,屋裏的燈光照亮窗外雪白的寧靜,雪花竟還在飄,隻不過悄無聲息的,隻有地上厚厚的積雪證明它們來過。

他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看什麽,或許隻是為了感受一下窗外的風雪,和他們共依度過慢慢長夜。

在**躺了到了第二天下午,劉涵不是在睡覺,他隻是不想起來,什麽都不做,胡思亂想的時間更多了。

他從**爬起來,頭昏腦漲的,身子晃了兩下才站穩,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該吃飯了。

小院已經好些時間沒有開火了,快過年了,附近也沒什麽飯店,雪下的久,估計也就超市還開著門。

劉涵穿上鞋,套上外套,剛打開門一陣風迎麵吹來凍的他一哆嗦,他關上門,走了兩步涼意順著衣領鑽進脖子裏,帶走了熱氣冷嗖嗖的灌進冰涼的風。

劉涵本來不想管,走了兩步耳朵凍紅了,腦袋暈乎乎的有點頂不住了,他想,超市近兩公裏了,總不能把自己凍死在半路還得肖岩他們操心,他又轉身把自己圍的嚴嚴實實的才出門。

這條路劉涵很熟悉,他曾經走過無數次,最開始是奶奶想鍛煉他出門,後來是爺爺給了他錢他主動偷偷跑來買零食,有時候也會跑腿幫奶奶買東西。

或許人就是這樣,讓人難過的不是死亡,而是人死去之後留下來的回憶,越是難過越想回避,記憶就越來越清晰,像睜著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刀刀淩遲,痛徹心扉恐懼異常,卻無法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