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著齊褚下最後通牒的時候,許念心中已經假想了無數種認錯服軟的方式。
可等到寢殿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自己要死了。
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齊褚掃了她一眼,隨著他走進來,淡淡的血腥味迅速沾染上了鼻尖。
“陛下……”她腿腳還是軟的,起身便跪在了地上。
齊褚坐上主位,扔給她一個盒子:“虞王妃好手段,美人計於孤,下一步,是不是還想要幫那個廢物殺了孤?”
他笑得涼薄,晦暗的眸光冷如刀刃。
許念的手攀上的他的膝蓋,仰頭淚眼汪汪,“我怎麽敢傷害陛下,虞王對我有恩,我隻是想要還他一份恩情……”
說假話無外乎是激怒他,許念隻想要活命,顧不得那些可說不可說,她眼中誠懇,求生欲也明晃晃的。
齊褚太了解這樣的眼神了,每一個在他麵前想要活下來的人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他不追究真假,隻是勾起個殘忍的笑來,“不看看盒子裏的是什麽嗎?”
許念指尖已經掐破了手心,她茫然地仰頭,齊褚正好整以暇地讓她打開看看。
唇瓣已經咬破了,才堪堪把眼淚給忍住。
猶記得,新婚之夜,她沒等來虞王挑喜帳,反而等來一個這樣的盒子,打開裏麵赫然是張人皮。
太過於害怕了,以至於許念伸出的手腕顫得厲害。
越是靠近,鼻尖的血腥味越重,胃裏早已在翻江倒海,她已經盡力忍耐。
齊褚見她掙紮,明明幾個呼吸間的動作,愣是被她拉長耗光耐心,他站起身來,直接拉上她的手觸上暗扣,許念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起來。
就在暗扣即將打開的時候,她終是沒忍住,狼狽地轉向一邊幹嘔了起來。
模樣看起來痛苦極了。
齊褚目光陰鬱,心想果然如此,“你每日躺在孤的枕邊,心裏卻在想著其他男人,不過是十根手指而已,你便難受得碰不得了?”
許念眼角泛酸,被嚇得更是不敢去看那個盒子。
齊褚也沒繼續逼她,隻是冷聲喚道:“過來。”
許念如遇恩赦,連忙轉身重新攀上他的膝蓋,一隻手來到麵前挑起了她的下頜,她被迫仰起頭,在被注視下把害怕放大到了極限。
齊褚一向陰晴不定,誰也不知道他會想出什麽折磨人的法子。
齊褚隻有在心情最糟糕的時候,才會這般反複無常,然後等被惹煩了,便賜給對方最慘烈痛苦的死法。
“陛下,我知道錯了。”
怎麽都是死路一條,許念忍住害怕,準備賭一次。
她手一點點覆上齊褚的手背,順著他的手臂一點點地挪到了衣領,再一點點地往下。
柔軟的指節其實沒什麽觸感,勾住衣帶的時候,齊褚依舊冷漠地看著她。
他沒叫停,就是可以繼續的意思。
許念喉嚨動了動,半起身剛要進一步動作時,忽然被他按住了後頸,他的手按住許念,讓她被迫從衣袖聞到了腰間。
血腥氣中又夾雜著他衣服上清冽的味道,許念覺得喉嚨口難受。
齊褚卻忽然把人揪到了眼前,“虞王的血,虞王妃聞的可還歡喜?”
許念瘋狂搖頭否認,卻見齊褚的目光越發幽深起來。
“不喜歡?那就是怪孤傷了他?”齊褚瞬間冷下了聲,“孤害你們生離,虞王妃豈不是要記恨死孤,恨不得殺死孤為他報仇,是不是?”
許念被那樣的視線盯著還是哭出了聲,顫著聲否認。
看見她哭了,齊褚又溫柔了起來,甚至抬起衣袖去給她擦眼淚,可許念根本克製不住,那淚就始終流不停。
礙眼。
齊褚停了手,嗬了一聲:“不準哭!”
許念緊緊咬住唇瓣,恨不得把所有聲音都消下去。
握住後頸的手掌隨時都可能擰斷自己的脖頸,她努力想要緩和哽咽,但都沒忍住。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傳報合宋來了。
許念瞳孔一縮,驚慌失措的阻止,這個時候,她不想要連累她身邊的人跟著她一起送死。
齊褚卻偏不遂她願,就著這個半抱半貼的姿勢,把合宋傳了進來。
許念覺得羞赧,虞王妃如此行徑,就好似被扒光丟於人前一般,怎樣都守不住尊嚴。
合宋慌張抬了一眼,立馬垂下頭,“陛下,到點了,我們家王妃該喝藥了。”
“什麽藥?”齊褚問。
許念卻是煞白著臉,死死盯住合宋,她曾千叮萬囑,定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齊褚。
合宋頓了片刻,小聲答:“王妃近來午夜多夢,是安神藥。”
齊褚低頭看了眼許念緊張的模樣,擺手讓人把東西給放下,合宋也不敢久留,直接退了出去。
許念心中隱隱不安,這不是她喝藥的時間,白日裏她已經喝過了,如今這個時候,合宋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她擔驚受怕的目光在齊褚身上停了一瞬,然後忽然掙紮了起來。
宮規森嚴,合宋能來到這,齊褚不可能不知道。
他默認了,甚至推波助瀾地把藥送到了這裏。
他知道了!
這藥也定然不會是郎中所開的安胎藥。
齊褚始終不動的手終於撫上她的小腹,許念好似被抽了魂一般,也不再動了,隻是目光空洞看著那隻手。
完蛋了。
她這樣想。
“多好的事,怎麽不告訴孤?”齊褚來了趣味,一點點揉著,“我那個好哥哥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孤還正愁著如何把我們的事講給他聽,如今倒是正好。”
他用最輕的語氣說著最毛骨悚然的話,許念生怕他突然一掌按下去。
會疼死的。
“怎麽不開心?”齊褚忽然陰沉下了臉。
許念隻能勉強露出一個笑來,“開心,我當然開心。”
齊褚感受得到她的顫抖,抬手端了藥,許念見到他的動作,就覺得閻王已經快要來帶走自己了,就像是她姐姐那樣。
“我不喝,你放開我!我不想死……”她搖著頭,喃喃的聲音充滿哀戚。
虎毒還不食子,這可也是他的親骨肉,他卻要親手了結了它。
不知哪裏積攢來力氣,許念忽然抬手打開了肚子上的手,掙紮著想要遠離他。
齊褚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自己被打碰在了桌角上的手,眼中烏雲密布,陰鬱得駭人。
一隻手困住腰間,下頜被狠狠捏起,許念被迫張開了嘴。
“怎麽?嫌棄他不是虞王的骨肉?”齊褚以為她是不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厲聲道,“孤給你的,不管是恩寵還是其他,讓你受著,你就該好好受著!”
藥汁從喉嚨間滾進去,許念瘋狂想要把它吐出來,齊褚看穿她的意圖,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等到藥碗見了底,許念覺得到處都疼。
眼中最後的光暗下去,她抬眸怨恨地看著齊褚。
齊褚皺眉,重新去捉她的後頸,想要把人重新掌控在手裏。
許念卻狠狠拉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咬下去,恨不得食下那塊肉。
脖頸上還是落下了手,力度在一點點地收緊,許念也沒有力氣了,她鬆開齒貝,血從嘴角一點點流下來,她卻對著齊褚露出一個蒼白的笑來。
“你……”齊褚慍色上臉,剛準備發作,卻注意到那血越湧越多,流不盡似的從口中吐出。
他瞬間鬆開了手,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肩膀,慌亂浮現在眼中,竟是少見的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
刺眼的紅襯得她臉色白得沒有半分生氣。
果然很疼,許念委屈地想,她真的是又怕死又怕疼。
沒出息,死了你就不會被齊褚脅迫了。
可是——
還是好疼。
小腹的地方好似被人捅穿攪動著一樣疼。
她忍不住彎下了腰,蜷縮住肩膀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齊褚感受到手上的黏膩,他緩緩垂眸,茫然看著自己手上的血。
血本是最能讓他興奮了,可就在這一刻,他就好像忽然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
那藥,他已經確認了無礙,就隻是安胎安神的而已。
讓合宋來,也隻是騙她主動喝下。
怎會如此?
許念已經分不清是自己在抖,還是環抱住自己的手在抖了。
前者吧,齊褚那個沒有心的瘋子,怎麽可能怕自己死掉。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聽見瘋子近乎瘋癲的聲音:“孤不準你死,你喜歡的虞王還在孤手裏,你怎麽敢死!”
“你要是死了,孤立馬就殺了他!”
或許真的被他嚇到了,許念能聽見外麵的哭喊求饒聲,知道他又下令殺了什麽人,卻唯獨睜不開眼。
齊褚身上的血腥一日比一日重了,許念甚至覺得,他在身邊,就很陰冷。
有人被杖斃,在喊“虞王妃救命”,聲音漸漸弱下去,旁邊的人瘋狂求饒,齊褚隻是問了一句:
“是誰指使你們的?”
那人答了什麽許念沒聽見,但是血濺在衣袍上的聲音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齊褚每夜都來抱著她入睡,然後細細給她講今日折斷了虞王幾根骨頭,明日又打算撕下他哪裏的皮。
許念不知道自己現在還算是活著嗎?
從熱夏到寒冬,許念還在,身體卻仍舊回應不了。
齊褚的話也越來越少,她隻能依稀聽聞,短短半年,暴戾狠辣的名頭已經牢牢掛在了他身上。
朝堂上的人也換了一波又一波,血把明堂洗成了壓抑的暗紅,再沒人敢質疑反駁齊褚的話了。
很多個夜晚,齊褚都習慣睜眼到天明,一整晚隻是靜靜盯著許念,晦暗的眸光藏在黑夜裏,誰也理不清裏麵的思緒。
這時忽然刮來一陣寒風,許念好似隨著這陣風一樣遠去了,她交疊的手忽然無力的垂落了下來,再沒了活氣。
齊褚似有所察,猩紅的眼好似要滴血一般,探鼻息的手許久沒收回了。
如此反複,他看著自己的手,仿佛又看見了黏膩的血。
*
許念覺得好累,好似有千斤重的鐵在拉住自己下沉,密不透風的寒冷把她的掙紮都泯滅了。
或許這就是死的感覺吧。
她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念念!”
破空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耳熟卻又辨不出,自己不應答那人就好似不罷休一樣:“不準睡!”
誰啊?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