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很吵!真煩!

平常的日子,晚飯時間,張貴山家堂屋,看不出什麽顏色的方木桌上,飯菜已經擺好,飯菜非常簡單,飯是一大盆玉米麵糊糊,菜是一海碗煮的野菜,野菜顏色發黃。

八個人齊坐下,為首的是張貴山老夫妻,兩邊是兩人的兒子,老二張鐵木和老三張鐵河,接著是張鐵木的兩個兒子,後麵是老大張鐵石的兒子張彧,小名鐵蛋,最後是張鐵河的兒子張建設。

張貴山婆娘王大花開始分飯,堂屋裏坐的張貴山夫妻倆和家裏男丁,媳婦和孫媳,孫女另在廚房裏吃。

王大花從自己男人張貴山分起,份量也最多,接著兩個兒子,兩個大孫子,分到鐵蛋時,想到他上午淹河裏,被人救上來,下午家裏送出去的謝禮,半斤紅糖和十個雞蛋,王大花心裏肉疼。

本來就非常不喜歡這個孫子,現在更厭惡了,罵一句,“怎麽不淹死算了”,語氣十成十的真,不是什麽刀子嘴豆腐心。

泄憤地給他分了小小的一勺,多的糊糊到了旁邊張建設的碗裏,張貴山看一眼鐵蛋,沒吭聲,桌上的其它人都視而不見。

被薄待的人仿佛已經習慣了被薄待,像塊木頭一樣坐著,麵無表情,等張貴山說吃飯,他兩口就把碗裏的糊糊喝完,起身悶不吭聲地出去。

王大花咽下嘴裏的糊糊,看這個孫子離去的背影發出“呸”的一聲,其他人臉上沒什麽表情,安靜喝糊糊,吃著沒有一點油水的野菜,一臉菜色。

張彧出了堂屋,向東廂房最外間走去,來到門口,向正房望一眼,正房五間,中間三間是青磚瓦房,兩外間是黃泥磚瓦房,青黃顏色很不協調,難看!

張彧進房間,直進裏間,房間分外間裏間,他住裏麵,外麵住著親娘林三丫。

轉身關上門,他手裏出現兩個黑黃色蒸餅,蒸餅是熱的,沒那麽難咬,他一口一口把蒸餅吃完,脫鞋上炕,這炕是半截炕尾,和外麵林三丫睡的一截炕頭是同一個炕。

盤腿打坐,運行少得可憐的內勁,一周天,兩周天,三周天……

雞鳴聲叫起,張彧睜開眼,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林三丫起床了。

等林三丫開門出去,張彧下床,穿上露出兩個腳趾頭的布鞋,出了房間,外麵漆黑,農曆四月初的清早,微涼。

拿木盆到水缸前打水洗臉,林三丫見兒子這麽早起來,問他一句:“鐵蛋,怎麽這麽早起來了?”。

鬼的鐵蛋,張彧腹誹,嘴上回答:“餓醒了”,打了大半盆水,端起木盆轉身出去,也不看背後林三丫難看的臉。

用快沒毛的牙刷,沒有牙膏,刷了牙,洗完臉,回房間,拿出兩個黑黃蒸餅啃下肚,又上炕盤腿打坐。

“一群討債鬼,還不起來!”,天微亮,王大花叫罵聲準時響起。

隨著王大花叫罵聲響起,農家院熱鬧起來,各個房間木門“吱呀”開開關關的聲音,男人說話聲音,女人、小姑娘說話聲音,王大花叨叨罵人的聲音,後院豬叫喚起來的聲音。

很吵!真煩!張彧皺眉頭,隨即想到,今天是星期一,上學的日子。

張彧眼睛睜開,人動了,下炕穿上爛布鞋,角落裏的書包拿過來,把裏麵的書拿出來一本一本地翻過,用鋼筆和鉛筆在作業本子上寫下幾行字。

放下筆,他雙手攤開身前,握了握,十六歲少年的手黑黃又瘦,軟綿綿的,沒多少力量。

把書和筆重新收好,書包放炕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

張彧來到堂屋,人都到了,王大花在分糊糊,見他進來撇下嘴,臉上、眼裏毫不掩飾的厭惡。

張彧麵無表情,心裏無比厭惡這個能下手折磨自己親孫子的毒婦,該用什麽方法讓她癱了或出什麽意外沒了。

還不行,先想辦法從這個家裏分出去,這個老女人出事,就不好分出去。

餘光掃過張貴山,這個男人也惡心,不是個東西,明知老妻對長子兒子苛刻甚至惡毒,無動於衷。

眼光掠過桌上其它人,心裏冷哼,目光在自己身邊的張建設身上停留一下,垂目看碗裏分的大半碗玉米糊,拿起碗慢慢喝。

桌上其他人幾下把玉米糊喝完離開,張彧喝完玉米糊,從林三丫手裏接過紙包的兩個玉米餅,他中午的午飯,回房把玉米餅放書包裏,出了院門。

出了農家院,還早,沒到上工時間,外麵沒幾個人,一路走出村去,聽到最多的是豬叫食的聲音,轉過一個拐角,張建設往張彧手裏塞一個東西就跑了。

張彧把溫熱圓溜的小東西放口袋,向村外走去,穿過幾片零碎麥地,麥穗根上開始發黃,走更遠的地方,要轉彎時,張彧回身看村莊。

村莊清早平和,白天傍晚熱鬧,生機勃勃,這是個沒有戰亂,沒有鐵騎,沒有烽火,不是被敵方攻陷、滿目瘡痍的家園,是個和平的世界,真好!

張彧把口袋裏的雞蛋拿出來,剝掉皮,兩口吃下肚,去學堂,哦不,是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