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孟行章被打了十鞭子,他還躺在床榻上起不來的時候,大將軍被禦史大夫狠狠地參了一本。

自然,馮詹易的爹爹國舅爺也沒逃過一劫,禦史大夫言兩人教子無方,竟是在天子腳下打鬥,還險些出了人命。

禦史大夫在朝堂上說得唾沫橫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似的,大將軍不吭聲,畢竟他兒子沒吃虧。

馮詹易脖子被劃了,當晚得知消息的皇後娘娘便請旨出了宮門,馮府可算是鬧騰了許久。再聽禦史大夫批判,國舅爺麵上無光有些羞惱,指著大將軍便道:“我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必定要你孟家二子拿命來賠!”

他和馮詹易一樣,生得矮胖,在大將軍麵前襯得像個雜役,偏偏穿了上好的衣裳,倒是更加漏了醜態。

本來也就是兩個不成器的少爺惹的事兒,還拿不到朝堂上來說,可國舅爺如此行事,又讓那些官員都看了個笑話,畢竟誰不知道你家那獨苗苗強搶民女。

皇上也聽不下去,便趕緊揮了揮手:“退朝退朝……”

國舅爺和馮詹易一樣,嘴上威風實際沒幾個膽,退朝之時大將軍從他身邊經過,他畏畏縮縮嘴都沒敢張。

倒是有幾個阿諛奉承的大臣,跟在國舅爺身後打聽馮詹易的傷勢,最後再裝作扼腕歎息。

國舅爺聽得心煩,像是在嘲諷他們馮家一樣,將他們打發了就想趕緊回府,可還沒出宮門,便被人叫住了。

來人隻帶了一個小太監,衣著簡單,可那張臉卻讓人難以挪開目光,人麵桃花、唇色如櫻,一張臉猶如雕刻般俊美。

是兩年前新梁送來的質子江逸亭。

國舅爺臉色依舊不大好,雖說站在麵前之人是新梁的大皇子,可畢竟是質子,他將雙手背負在身後,用一種高傲的姿態問道:“殿下這是有何事?”

在宮中,他高高在上的模樣實在是令人不喜,可江逸亭仿佛沒看見似的,語氣依舊溫和,甚至臉上還帶著笑意:“聽聞馮少爺一事,我這裏有一瓶上好的金瘡藥,是當年關外一位遊醫送的,效果甚好。”

他身後的小太監果然從袖中拿了一個白瓷瓶出來,國舅爺有些不屑,江逸亭繼續道:“若是不嫌棄,國舅爺拿回去給馮兄試一試。”

國舅爺扯著嘴角笑了笑,卻沒有放低半點姿態,麵對這種示好,他向來都覺得不過如此,隻是讓身後的下人將藥接過:“殿下有心了。”

江逸亭見目的達到,也不再多說:“國舅爺慢走。”

見人走遠了,兩人也往回走,小太監見四處無人,這才出聲道:“殿下又何必如此,我瞧著人家根本就不領情!”

“我孤立無援,隻能與人交好。”

小太監也自知說錯了話,連忙看了一眼四周,便低了頭不敢再說。

江逸亭是新梁的大皇子,兩年前新梁皇帝蠢蠢欲動,想要吞並大周朝的附屬國,可他卻打錯了算盤。

兩國本就國力懸殊,又有方珩舟帶兵領隊,這場仗隻持續了兩個月,新梁偷雞不成蝕把米,割城池送質子。

江逸亭是雲妃所出,娘家家世顯赫,本該是能夠一爭太子之位的皇子,可畢竟他不是嫡出。新梁皇帝在大周朝的壓力之下,從眾位皇子中選了江逸亭,本來遲遲未立太子的他,還將皇後所生的二皇子立為太子,在二皇子登上皇位之前,便已經替他掃平了阻礙。

江逸亭為長卻輸給了嫡出,甚至被皇帝送來大周朝做質子,他抬頭望了一眼宮牆。

已經到大周兩年了。

主仆二人離開宮門,遠遠見垂花門來了一頂小轎,身邊跟著一群女婢,身上並不是宮女打扮,領頭的是個大太監,瞧著有些眼熟。

還沒等江逸亭看清,對方倒先認出了他:“殿下怎麽在這裏?”

“方才給國舅爺送了一瓶金瘡藥。”江逸亭也不隱瞞,畢竟在宮門前,該看見的也都看見的,這是太後宮裏的大監蔡公公。

那轎子裏的應當是哪家小姐,能讓蔡公公親自送出宮的,身份應當不低。

江逸亭眼神閃爍,沒側身避開反而迎麵走了上去:“蔡公公這是要去哪?”

“今日太後召見孟小姐,這不,老奴送孟家小姐出宮。”

小轎停了下來,轎外又傳來談話聲,孟聞秋掀開轎簾探頭看了一眼,隻見蔡公公跟前站著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生得風流倜儻,一雙狐狸眼帶著笑意。

孟聞秋的手像是被火燒了一樣,迅速將轎簾放了下去,怎麽會在這裏碰到江逸亭?

就是那個書裏麵她愛得要死要活的男主,最後和她的庶妹比翼雙飛的男主。

“小姐,是誰在外頭?”小桃多嘴問了一句,孟聞秋卻搖搖頭沒答話。

這時候小轎又重新被抬了起來,蔡公公慢了幾步,朝轎子裏道:“孟小姐,方才是那位新梁的殿下。”

孟聞秋應聲表示知道了,隻是眉頭緊鎖,像在思慮什麽。

小桃和香蘭對視一眼,新梁的那個質子?在長安城誰不知道這位殿下,光是那副皮囊就受好些世家小姐蜂擁追捧,小姐又不是沒有見過。

兩人不明就裏,孟聞秋也沒再想,畢竟在宮中,偶然一次碰到他,也不是什麽怪事。

倒是今日太後說的話,有些難辦。

太後昨日午後便令人去將軍府,說是許久沒見,今日想召見孟聞秋。孟聞秋一早便入了宮,陪著太後用的早膳。

太後有些詫異於她的性子變化,隨口問了一句被孟聞秋搪塞過去後,便再也沒問。

孟聞秋也不知她有何事,便像從前一樣陪著吃吃喝喝,嘮嘮嗑。

太後提起孟行章和馮詹易打鬥一事:“你二哥怎麽還是那樣不穩重。”

孟聞秋便順著她的話說:“二哥就是脾氣急了些,沒想著真傷人。”

太後一頭青絲白了大半,想來這些年夜裏躺在榻上睡得也並不安穩,她沒有嫡出的兒子,隻能扶了早死妃嬪的皇子上位,到底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不同心,皇上又算不上個明君。

太後和大將軍年紀相仿,雖說臉上保養得宜,可眼神騙不了人,鋒利中帶著幾分憔悴。

她輕笑一聲,似是有些生氣:“皇後那弟弟倒是個慣會狐假虎威的。”

馮詹易沒本事,早就被寵壞了,馮家獨苗也不過如此。

孟聞秋這時沒接話,太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卻沒多說。

“我記著,行章今年十八了?”

孟聞秋點點頭:“是,二哥今年十八了。”

“你大哥十八的時候,已經娶妻了,你家中小娘還不替你二哥相看相看麽?”太後就像是普通家中的老夫人,同小輩在拉家常,隻是身上那股上位者的壓迫感,絲毫未減。

孟聞秋心底直打鼓,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家,怎麽也輪不到在她麵前談自家二哥的親事,太後今日打的也不知是什麽啞謎。

“這些我也不懂,爹爹和小娘自有安排。”

太後接過宮女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又道:“你二哥整天插科打諢,是該娶妻了,將軍也由著他這樣在外惹禍。”

“太後娘娘說得是,我回去就和爹爹提一提。”

太後忽然伸手拍了拍孟聞秋:“行章的事你爹會管,你的事便讓本宮來哀家來管。”

“你十六的生辰快到了,按理來說早該定親了,隻是你娘走得早,你祖母又不大管事,孟家就你一個姑娘,可不能隨意許了。”太後這話,壓根沒將孟憐玉放在眼裏,在她看來,一個小小的庶女,登不得大雅之堂算不得正經姑娘。

太後是世家嫡女,也是明媒正娶的中宮皇後,再到太後的位置,她向來瞧不起那些個小家子氣的庶女。

更何況,若是正經算起來,當今皇上也算不上嫡出。

孟聞秋想起那日葉之筠朝她說:“太後還惦記著你的婚事。”

孟聞秋麵上並無波瀾,不過手下抓著袖口,過了半晌才道:“倒是想再陪爹爹兩年。”

“從前我不懂事,總是惹了爹爹生氣,還讓二哥替我挨打,要是出嫁了,爹爹和兩位兄長定會舍不得。”

這話從前的孟聞秋說不出來,現在的孟聞秋是在娛樂圈摸爬滾打過的一線頂流,多少雙眼睛盯著她,隻要說錯一個字,就能登上第二天的熱搜頭條,所以她也練就了睜眼說瞎話還說得特別誠懇的本領。

但太後也不是一般人,她明知這是拒絕的意思,卻也不點破,隻是道:“長安城能有多大?你自小騎馬到處跑,就算嫁人了,若是想回府,牽了馬兒回去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半個時辰?孟聞秋琢磨了一下,騎馬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將軍府的,算算也就那些個三品之上的朝臣府邸,還有一些城中有錢的富商。

而適齡的男子,不多。

果不其然,太後覷著她的神色:“聞秋,你說哀家待你如何?”

將軍夫人為了生孟聞秋難產而死,當年的皇後如今的太後,與將軍夫人自小便是手帕之交,兩人都嫁給了如意郎君,隻是命不好,一個早早守寡一個早逝。

太後在前朝後宮雷霆手段,對孟聞秋倒是如同親女兒一般。

孟聞秋點點頭道:“太後娘娘對我自然是好的。”

“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女兒家任性一些也無可厚非,哀家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入了宮,整日心裏除了皇上便是後宮,要想坐下來吃一塊糕點,都得想著後宮各位姐妹。”

太後鮮少說這樣的話,在孟聞秋心裏,她一直是一個油鹽不吃的鐵血玫瑰。

還沒等孟聞秋回過神來,太後忽然問道:“我家侄兒彥修,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