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結局

池翮的雙手包住她的雙手, 接著把水蜜桃移開,露出了她的小臉蛋。

薑臨晴麵上染的紅是因為跑步。

什麽樣的桃子比不上這張笑臉。

掙紮了一個晚上的池翮,摟住了人, 把她嵌進空洞的他之中。

父母的痛叫,陌生人的斥責, 漸漸遠去了。

他想,秦以筠說起同類,簡直玷汙了同類。

薑臨晴摸到池翮半濕的襯衫。他肯定又經曆了一場洗劫,她低聲地說:“我來晚了。”

池翮撫著她的長發。隻要她能來,多久他都等。

外麵已經蒙蒙亮, 天際線有道未升起的亮光。兩人都在等待中一夜未眠,疲憊的心在擁抱裏又活躍起來。

他們倆有汗。她是跑步時的淋漓。他則是之前的冷顫。

公寓的浴室特別小,鴛鴦浴是天方夜譚,隻能一個一個洗澡。

薑臨晴吹幹了頭發,呼出一口氣:“五星級酒店哪有我們的家舒服。”

池翮安靜, 揚了揚笑。

她伸手扶起他的唇角。他乖是乖, 但她心疼不已:“睡吧,天要亮了, 一夜不睡, 我們都會長黑眼圈。”

他點點頭。

二人手牽手躺下, 池翮突然起身,輕輕咬了下她的唇。

回憶的影子不再侵襲他的大腦,他終於能睡著了。

睡到下午, 池翮才醒來, 又跟沒事人似的。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不定時炸/彈。

然而, 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並不在意。和他一起, 沒有戒心。他隻能用親吻表達自己的熱烈。

池妙旌將那晚的事, 告訴了金醫生。

池翮不想再聽秦以筠的聲音,就由池妙旌替弟弟出頭了。

金明朗來電的第一句,就是道歉:“對不起,其實我們診所和秦家有醫學交流。秦以筠知道你來過我的診所,就動了心思。我的助理聽信她的話,偷偷竊取了我的電腦資料,這才暴露了。”

對於秦以筠調查的內/幕,池翮猜猜就知道:“金醫生,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姐自然會對付她的。”

金明朗:“你這次狀況怎麽樣?”

池翮:“我會克服這個童年陰影。”

金明朗:“有什麽需要我的,盡管說。”

“我知道。現在我要自己嚐試一下先。”池翮撚了撚陽台盆栽的一片綠葉,放在唇邊吹了聲哨。

樹上一隻小麻雀撲簌而起。

他回頭,見到一個穿著淺綠衣服的人影。

真是生機勃勃的顏色。

她念叨:“你究竟有多少西裝?我的衣櫃塞不下啦。”

“知道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但這是他和她的家。

薑臨晴又回到陪著池翮觀看恐怖電影的日子。

有她在,他的恐懼能收斂,但,還是不能說出口。

薑臨晴不去逼他。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她在營養餐的調理下,長了肉。慘白的臉有了紅潤色。她不再穿那些被池翮戲稱為“童裝”的衣服褲子。

已經是夏末。

錢永安的官司上了媒體新聞。過度醫療的官司不易打,輸贏未知。不過有了曝光度,錢永安的名聲臭了。

周續的剪紙展覽,薑臨晴考慮再三,還是接了下來。

至於線上部分,她和他商量:“我接觸藝術才短短幾個月,展覽還有欠缺,十個網友能挑出十個問題。周先生,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換一個有經驗的策展人?”

周續哈哈一笑:“從我辦第一場展覽開始,我收到了四麵八方的反對。我父母不支持掙不到快錢的生意,我朋友覺得無利可圖,沒有投資價值。就連池翮,估計也覺得我肯定不做虧損的買賣?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相信薑小姐的策展能力,才來邀請你。我又不是憑網友的滿意度給你結算工錢。”

話雖如此,薑臨晴還是推掉了線上工作,由周續請來的小編負責。

好在,周續朋友設計的留言板,還是鼓勵更多。

薑臨晴那天在樓下遇見向蓓。

向蓓說要攢錢安家,經常出差,天南地北到處飛。她要當編曲、當作曲,朝著音樂夢想一路向前。

她的身後始終站著徐重光。

至於尤月舞,她也大江南北到處飛。朋友圈裏記錄著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網絡還有她的傳說,一堆編造的流言蜚語。但她早已不在江湖。

尤月舞的退圈是真的決絕,注銷了社交平台的賬號,要不是歌曲版權在電視台,她估計還要把歌曲全部下架。她的說法是:“走就要走得徹底,連背影也不要留給別人。”

至於她和宋騫,是否“朋友”的關係,薑臨晴不得而知。

有時,薑臨晴在尤月舞照片的角落裏,窺見了宋騫的生活痕跡。

到了和醫生約定複查的日子,薑臨晴起了個大早。

池翮牽著她的手出門,到了車上,又抓住她不放,一路到了醫院。

這三個月,薑臨晴沒有什麽症狀。

如果真是母親的病情,這時已經咳得不行了吧。

薑臨晴又穿著病號服,站在陽台眺望遠方,似乎望得遠,生命線也能遠。哪怕她真的得病,她也有池翮,陪她一起抗爭病魔。

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池翮攬住她的肩:“天涼了,別在這裏吹風。”

她衝他左右晃起腦袋:“風吹也擋不住我的好氣色。”

水蜜桃是回來了,紅撲撲的。身子豐腴,穿上那件紅肚兜,又是個小妖精。

天冷了,就得有這副暖和的身子。

上一次,醫生拿到報告,是和池翮才說。

這天,醫生直接到病房來,紅光滿麵:“池先生,薑小姐。檢查報告顯示,先前感冒導致的肺炎組織,已經完全吸收了。至於另一個較早的結節,經過抗炎治療,也變小了。”

池翮:“就是說,羅教授的分析是對的?”

“是的。我們醫院接收過類似病人,但都是手術後才明確病理的。薑小姐很幸運,沒有平白挨一刀。”醫生說,“池先生,非常抱歉,我們經驗不足。”

池翮:“沒關係,醫生們都辛苦了。”

台風天,娃娃臉。剛才烏雲沉沉壓過來,不一會兒就放晴。燦爛日光穿過雲層,斜斜照進來,直直照到薑臨晴燦爛的笑容上。

明媚陽光,一路從醫院照到了墓園。

暫時用不上,但池翮說,要和她一起欣賞未來長眠的地方。

臨走時,薑臨晴問:“醫生,肺部的病,家族史是風險很高的嗎?”

“有家族史是高危人群。”醫生說,“風險高,不是百分之百,薑小姐隻要定期檢查即可。”

她想,也許和小姨一樣,過了許多年才發作吧。

薑臨晴聽醫生隻是提示風險,沒料到,才出院,池翮就把車駛到了墓園。

池翮向著東南的山邊指過去:“將來,我們就住在那裏。”每個下一秒都是“將來”。

薑臨晴望過去,青山綠水。她歎:“是個幽靜的好去處。”

他認真地問:“滿意嗎?”

她也認真地答:“滿意。”

“走。”池翮拉過她,“我們一起去見見我的爸媽。”

薑臨晴緊緊抓住他的手。他從來不講父母,但她記得恐怖電影裏,那個楚楚可憐的女人窒息的場景。

周圍豎著一排排一列列的石碑。二人走在其中,是唯一的人氣。

“我爸是個藝術家。有一天,他突然想製作鄉村主題的作品,就在地圖上畫了一個點。我們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坐飛機過去。住的是當地一家簡陋的旅館。”池翮的溫度涼了下去,“是黑店。”

薑臨晴默默跟著他走。

“我爸半夜起床,發現有人潛進房間偷竊。對方見事情敗露,起了殺心,我爸死在了刀下。我媽抱著我想逃離,也遇害了。我本來是要死在那裏的。”池翮指了指脖子上的傷,“那個老板娘來掐我。但是老板說,我這樣的男孩能賣個好價錢。他們留了我的命。

那時候,池家雖然報了警,但是二十年前,不是到處都有監控。我爸隻說去鄉下采風,誰也不知道他最終的落腳點,他向來隨性散漫,想去哪就去哪。警察費了一番功夫,沒有線索。

我被賣給了一對夫妻。因為我說不了話,買家覺得被騙,上了當,對我拳打腳踢。那是個窮鄉僻壤,交通不發達,我待了幾個月,被逼跟著出去賣紅薯,這才有了逃跑的機會。”

墓碑上的照片,一雙男女,仿佛目光就落在兒子身上。

池翮:“我開始了漫長的心理治療。但這種回憶,哪是說忘就能忘的。”

薑臨晴笑著抱他一下:“不能忘,就不要忘。你記著。如果覺得痛了,有我在啊。”

池翮一路沙沙啞啞地說,終歸還是說了出來。他記憶裏的全是血泊。他這樣簡單的描述,已經費了最大的力氣。將來哪天,他可能還會犯病。

但他不是孤立無援了。

他身邊站著人。

那人始終緊緊握住他。隻要他稍稍地陷進情緒,她就用力把他拉出來。

池翮腳下,本是墓碑長長的投影。太陽向西斜,影子慢慢東移。

他麵向斜陽,站在了陽光下。

台風,有雨。

來得突然。上午到中午,晴天萬裏。一到下午三點多,天沉了下來。

薑臨晴的工作堆得滿滿的。

張藝嵐把一個新項目完全交給了她。。

以前說薑臨晴能獨當一麵,但也有張藝嵐的參與。

而這次,張藝嵐全麵放權下去:“小薑,我相信你能勝任的。”

“謝謝張姐。”

到了下班時間,雨還沒有停。

薑臨晴加班了一個小時,才下樓來。

她的傘落在池翮的車裏。

雨珠落在透明玻璃上,像一個個小圓球跳來跳去。

她突然聽見一個聲音:“薑臨晴。”

楊飛捷撐著一把大黑傘,問:“沒有帶傘嗎?”

自從上回見麵,兩人沒再聯絡。薑臨晴見到他,有尷尬。

楊飛捷:“我的傘給你吧。”

薑臨晴:“雨這麽大,你自己留著吧。”

鼓樂恰巧響起來,是池翮的電話。

池翮開口就說:“幹嘛呀?站樓下濃情蜜意的?”

薑臨晴退了一步,向楊飛捷歉意一笑:“我接個電話。”

池翮:“隻是接個電話?大雨滂沱的天氣,難道不該命令我過來接你下班嗎?”

“你不是去了城西,不順路嗎?”

池翮:“你真客氣。”

他的車子堵在對麵,前方是擁擠的車流。他要掉頭,得往前再駛一段路。

薑臨晴:“你過來吧。”

“到了給你電話。”他掛斷了。

薑臨晴轉頭向楊飛捷:“我想起來,我有工作文件忘記拿了,我要上樓去。”

兩人心知肚明,這是借口。

楊飛捷笑了一下:“你去吧。”

她走兩步,又回頭:“你不用等我了。”

楊飛捷聽出這話一語雙關:“好。”

她站在候梯廳,電梯門鏡麵照出楊飛捷佇立的身影。

門開了,她走進去,望著樓層燈,沒有再向門外。

半個小時後,池翮來了電話:“我在咖啡廳,你下來吧。”

咖啡廳?多張揚的地方。“為什麽沒在地下車庫等?”

“那邊堵車。我的車停在咖啡廳的停車場。”池翮推開咖啡廳的木門,一眼見到楊飛捷。

同時,楊飛捷轉頭過來。

兩人沒有交情,自然不打招呼。

因為下雨,咖啡廳沒有其他的座位了。池翮打包兩杯咖啡,站在一邊。

“池先生。”楊飛捷還是拄著那把大黑傘,“過來接人嗎?”

池翮不冷不熱:“嗯。”

楊飛捷:“我輸給了時間。”

池翮:“不,你是輸給了我。”

楊飛捷的傘柄滑了一下,他不再多說,走了出去。

薑臨晴剛才見到楊飛捷的背影,止步在木窗邊。

池翮發現了她:“躲在這裏做什麽?”

她低問:“你們聊了什麽?”

“你猜?”

她抬眼。

池翮彎著不經意的笑,分明是初見的樣子。

他在上,她在下。

隔著一扇詼諧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