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漾早上起來的時候著實驚訝了：“你昨晚沒回去？”
沈妄仍坐在她客廳的沙發上, 衣服還是昨晚臨走時的那套，麵色看著沒有昨天好·，眼下也有淡淡的烏青。
“你昨晚沒睡？”林漾這才發現。
“不困。”沈妄讓她先去洗漱, “我回去換個衣服再過來給你做早飯。”
他走到門邊時想起什麽，回頭問：“買糖買橙子味的？”
林漾喜歡喝橙汁，戒煙吃橙子味的糖也適合。
“可以。”
怕沈妄熬了一夜精力不行, 林漾拉住他：“你回去睡一覺吧, 別做早飯了, 我從路上買。”
“沒事。”沈妄示意, “冰箱裏都有東西, 等我幾分鍾就好。”
他低頭，在林漾額間落下一吻。
被沈妄這突然的轉變弄的有些不適應，林漾有些奇怪, 一直等她洗完臉聽見手機響時才知道原因：
嚴澤棋：【昨晚沈妄打電話來問了你生病的事, 我全跟他說了。】
林漾唇角的弧度慢慢僵硬, 所以沈妄昨天在這裏又因為自己一夜未睡嗎？
她不想讓他哥有任何負擔, 那段時間的黑暗都過去了, 林漾自己沒放在心上，也更不想讓沈妄知道。
門外傳來動靜, 林漾忙放下手機出去。
“哥。”
她站在臥室門口, 看著已經換了衣服的沈妄正站在冰箱前拿食材, 聽見聲音，他偏眸, 望過來，應她：“怎麽了？”
林漾牽唇很輕地笑了下, 她搖頭：“我沒事。”
我是真的沒事。
這個對話莫名其妙的, 沈妄卻聽懂了。
他站在冰箱處望了她好一會, 最終沉默著放下手上的東西，關上冰箱門，走過來。
“林漾，手機裏的錄音刪了吧。”
沈妄說：“以後我都在，不要再聽了。”
“好。”林漾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哥，我戒煙，我以後再也不吸了，你別難過了，行不？”
她想把沈妄對自己的愧疚盡量減到最少。
沈妄抬手，像是當年一樣，掌心在頭頂摩挲，聲線卻比少年時更多了些溫眷柔緩：“多大點出息，你哥罩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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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漾所在的公司最近兩年剛上市，南都那邊是總部，今年在海京這裏開了分部。她作為總部過來的人直接被分到了一組何姐的手下，何姐更是老將，帶著她新成立了一個項目。
林漾在小組裏負責的主要是取景、攝影以及收集影像資料。
剛入職的第一天有些忙碌，她一天沒怎麽看手機，直到快下班時才看見高中小群裏安悅幾人艾特她的信息。
安悅：【@林漾，寶貝，婚禮可就等你了，決定了什麽時候回來沒？】
林漾先給她回了恭喜，又去看日期。
安悅和林旭從高中畢業後在一起，兩人在大學畢業後的這個夏天結婚，是所有同學中最迅速的一對。
二人回了長川舉行婚禮。
婚禮的日子是周末，林漾一來一回的時間完全夠，隻是要買票時她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下。
過了幾秒，她撥通了沈妄的電話。
“哥。”
沈妄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嘈雜，不像是在公司，倒像是外麵馬路上的喇叭聲。
“你現在在外麵？”林漾問。
“在你公司外。”沈妄看了下手表，“你今天要加班？”
林漾忙收拾東西：“不用，你等我下，我馬上出去。”
她也不知道沈妄在這裏等了多久，匆匆跟何姐說了聲就趕忙按電梯下樓。
沈妄已經站在了電梯門口。
“不急，可以先想下晚上吃什麽。”
電梯裏人比較多，信號又不好，林漾跟他說了聲掛了電話後手機屏幕自動跳轉到剛剛買票的界麵。
回長川嗎？
要回嗎？
和沈妄一起回去嗎？
回到長川要麵臨的是什麽林漾很清楚。
門打開時林漾仍出神地望著手機，沈妄眯眼，喊了她一聲。
“哥。”她按滅了手機笑著上前。
沈妄直接牽了她手，兩人走在人群中間，他主動提及：“月底是不是要回一趟長川？”
“你怎麽知道？”林漾驚訝。
“展子鑫。”這個人名林漾並不陌生，沈妄繼續說，“林旭有一些同學是高三的，和我們打過交道，他要結婚的消息也是聽他們說的。”
夏日的傍晚夕陽如火燒一般，遠處的天空像是暈染的橙色水墨畫，層層分明，漸紅如血。林漾多看了幾眼，偏眸：
“哥，那你要去嗎？”
和林旭的交道並不多，沈妄並沒必要去。他一邊開著車門一邊說：“那天我沒事，可以送你回去。”
林漾彎唇：“好。”
回程的路上沈妄路上收到了兩個電話，他瞥了一眼徑直掛斷了，直到第三遍響起時林漾也看清上麵的兩個字：
明媛——沈妄的媽媽
她識趣地裝作沒看到，也沒多問。
沈妄帶林漾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館，菜品以清香著名，口味更是以清淡為主。就是離市區有點遠，林漾坐車上都快睡著了才到菜館門口。
菜館並不大，外麵院子用的是青磚綠瓦，牆頭還設計了一些迷你燈籠掛著照明，院內更是種了滿目的綠竹，春意盎然，夏日涼意不斷。
老板聽說了來人，忙出來迎接：“沈少，還是老位置？”
還是第一次聽有人這麽喊沈妄，林漾不由側目，沈妄卻跟習慣了一般，沒什麽反應地點點頭。對上林漾看過來的視線，他微挑眉，伸手把人拉到前麵，介紹：“這是許老板，認識下，以後沒事可以經常過來。”
林漾禮貌周全地跟人打了招呼，正疑惑沈妄介紹自己幹嘛，就聽對麵的許老板謙遜地笑了下：“沈少，多嘴問一句，你當年費盡心思要找的那隻鳥是不是已經找到了？”
他目光在林漾臉上停留，又很快移開。
沈妄眼皮稍抬，有些不悅地警示了他一眼。
自知逾越，許老板含笑賠不是：“沈少，今天這頓飯我請。”
沈妄：“不用。”
院子裏吹來的風都帶著綠竹的清香味，林漾看見路過的侍者用竹筒盛了晶瑩的米飯，飯香味和綠竹香混合，勾的人食欲大開。
她分神間，聽見沈妄說：“許老板以前是做攝影的，海京城的攝影資料就沒他不知道的。”
許老板：“沈少過獎了。”
林漾這才明白沈妄今天帶她來這的目的。
兩人直接被帶去了二樓的閣間，許老板給他們推薦了幾道養生的小菜也沒再繼續待著，收了菜單先下去。
“哥，你們剛剛說的那隻鳥是什麽意思？”
正在倒水的沈妄手上動作停了瞬，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當年海京城那條視頻就是找他幫忙拍的。”
他跟許子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林漾沒想到還有這層淵源，著實挺佩服這人的。
“那他現在不幹攝影了，退隱民間了？”
“算不上。”沈妄把倒好的溫水放她手邊，“攝影和飯館都是他副業，今天是碰巧他在，平常能見到的次數少。”
沈妄也隻是帶林漾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遇見了。
這層閑情雅致也是難得，林漾推開旁邊的窗戶撐著腮欣賞下麵的風景，隨口道：“他是不是有一個很愛的夫人？”
沈妄抬眸。
過了幾秒。
“怎麽看出來的？”他問。
“院子外牆頭的那一串燈籠中有一隻明顯不同，裏麵的燈一個不亮了也沒人拿下來換，但裏麵燈芯的形狀好像拚成了一個Z的字母，還有我剛看他手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刻的應該是XZ兩個字母。”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林漾好奇：“他夫人呢？”
這樣的一位雅興之人，對待戀愛是不是也跟平常人大不相同。
侍者敲門進來送菜，沈妄順手接了下，在侍者撤離完盤子離開時他才看著林漾說：“過世了。”
他夫人，過世了。
林漾愣住。
吃飯到一半，明媛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沈妄眉間積壓著煩躁，林漾主動尋了個借口：“我去洗手間。”
二樓下來後再往後院走幾步就又是一番風景，水流在假山的縫隙中徘徊，林漾看見最中間的那塊大石上依然映著XZ兩個字母。
許子峻也正站在那處和侍者說著工作安排，看見林漾過來，他遣散了侍者，上前，溫和道：“林小姐吃飽了？”
林漾點頭。
“覺得這的飯菜怎麽樣，有沒有覺得我們有什麽需要改進的？”
林漾搖頭：“沒有，味道很好。”
這些話許子峻聽得多了，隻是禮貌性地笑笑。本想直接離開，見林漾盯著不遠處設計的Z字形階梯，他腳步又頓住。
“那是我太太的姓氏。”許子峻很自豪地說，“我很喜歡Z這個字母。”
畢竟是人家的傷心事，林漾覺得不能繼續聊下去，但又不能一點反應不給，抿了抿唇，說：“你和你的太太很相愛。”
“的確。”許子峻說，他抬手看著那枚戒指，“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答應嫁給我了，她永遠是我太太。”
沒想到是這樣的故事，林漾自知不該繼續停留，她低頭：“抱歉。”
許子峻擺手：“沒什麽好抱歉的，我和我太太是永遠在一起的，也勝過這世間千千萬萬的愛而不得了。”
瞧見林漾疑惑的神情，許子峻微訝：“沈妄沒跟你說我們是姐弟？”
林漾雙目睜的更大了。
“放心，”他解釋，“是沒血緣的姐弟，她是我繼母帶過來的姐姐。”
腦海中的那條弦倏地繃緊，林漾眼底的詫異一點點擴散，又一點點減少。沈妄沒跟她說的理由林漾也清楚。
“當年我們也錯過了很久，彼此都有顧慮，明明雙方都放不下卻又一直折磨。可到最後真確定了，”
許子峻看著那個Z字形階梯，側臉黯然，聲音也淡了許多。
“她卻死在見我的那條路上。”
他趕過去的時候她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硬生生撐到許子峻給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才停止呼吸，這也成了許子峻一生永遠忘不了的畫麵。
低落的情緒湧在林漾周圍，她一時之間連一句安慰的話都張不了口。
沒讓自己在外人麵前表現出太過悲傷，許子峻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和從容：“我當時答應沈少拍片的原因是他跟我說了一句話。”
林漾：“什麽話？”
“他說，他是拍給他妹妹看的。”
就因為這一句話，有相同經曆的許子峻心領神會。
“我想，你應該就是沈少那位名義上的妹妹吧。”許子峻望向林漾身後已經找過來的人，會心一笑，“林小姐，我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沒有什麽比你們互相喜歡更重要，不要弄到最後像我這樣有心彌補也再無機會。”
他說完就離開。
沈妄過來，站在林漾旁邊，瞧著她微微發白的臉色，蹙眉問：“許子峻跟你說什麽了？”
這些話沈妄並不是想讓她知道的。
要不然就會在剛剛直接跟她說了。
林漾搖頭，握緊了他的手：“沒什麽，就是跟我說了些關於攝影方麵的。”
四目相對，沈妄黑眸攫著她目光，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但最終還是“嗯”了一聲，反握住她的手，帶她離開。
回去的路上，林漾主動提及：“哥，下個月底回長川你和我一起回吧。”
沈妄沒猶豫，應得很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