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5年林漾要高考的前夕, 沈妄因為打了楊瀚出事，回三中調查的那幾天卓季芳也跟著忙前忙後。
沈柏裕因為工作原因不能參與，沈妄的事情都交給了卓季芳。
那天中午沈妄從學校出來, 看到卓季芳從一輛他不認識車牌的車上下來，而開車門的空隙間，沈妄清晰地看見了車裏麵坐著的一位黑色西服男人。
他不想去過多猜測, 所以也隻是在晚上時候單獨找了卓季芳確認。
那個晚上, 卓季芳一直在哭。
因為沈妄和林漾的曖昧, 因為沈柏裕發現了兩兄妹間的不同尋常, 也因為沈妄發現了她和嚴宏祥的事。
嚴宏祥是卓季芳的高中初戀, 嚴宏祥的家庭條件一直很好，所以對於當時小鎮上的卓季芳，嚴家一直看不上。
後來迫於家庭原因, 兩人間的矛盾越來越多, 時間一久, 積壓過深, 那份愛情的**也逐漸被消磨。
慢慢地, 嚴宏祥遵從家裏的意願娶了自己的夫人，而卓季芳也跟林賀開始了另一段感情。
之後, 嚴宏祥和第一任夫人生了嚴澤棋, 卓季芳也和林賀生下了林漾。
兩人孩子生下沒多久後嚴家因為生意舉家遷往南都, 卓季芳和他再也沒聯係過，生活中這個人的痕跡也徹底抹去。
直到卓季芳和林賀離婚再嫁入沈家……
在林漾高三那年, 卓季芳和因為項目到長川出差的嚴宏祥偶然遇見，彼此初戀的回憶勾上心頭坐店裏敘述了兩三個小時。
卓季芳嫁給沈柏裕一直被人指點說是高攀, 跟沈柏裕也並未有什麽夫妻情深, 隻是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沈太太的角色, 可以說，卓季芳和沈柏裕兩人，毫無感情而言。
隻是在當初結婚時，一個需要家中夫人的擺設，一個需要自己富太太的頭銜，兩人各取所需罷了。
是以，再遇見嚴宏祥，在得知他早年喪妻遲遲未娶後，卓季芳當年的悸動自然更甚，那份少男少女的愛而不得也就被放的更大，卓季芳終是沒忍住，跨出了道德的那道底線。
她想好了，等到林漾高考後就和沈柏裕提離婚，離開沈家。
卻沒想，這事被沈妄給撞見了。
沈妄有氣憤，有惱怒，有替他爸的不恥，但平息後混亂的思維中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人：
“卓姨，你有想過，會對林漾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嗎？”
“林漾一直因為她爸出軌的原因對她爸，甚至對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懷疑，她覺得自己是不配被人愛的，她覺得連你們父母都不會愛她又有誰會愛她？”
即便很多事情林漾不說，但沈妄對她的了解要比卓季芳更多：“你以為她為什麽一開始來到這個家裏會小心翼翼地不惹惱我們每一個人，林漾是你女兒，你該知道她不是會讓自己受委屈隱忍的性格，可那一段我不待見她的時間裏，她還是忍下來了。”
“卓姨，林漾是為了誰你比我更清楚，她一直覺得不管你跟她爸是出於什麽原因離婚，但在她爸出軌這件事情上是她爸拋棄了你，是她爸丟棄了你，所以林漾一直在盡量彌補，做那個不用她爸她也可以護住你的那個人。林漾太了解不被愛的滋味是什麽，也因此，她一直在學著愛你，她想要做你的依靠，可你忘了，她也需要你的依靠。”
沈妄站在椅子旁，神色很冷淡地看著卓季芳：“林漾從未提過這件事，但我想你應該比我更知道林漾對她爸這件事有多介懷，不管她爸有多少苦衷和無奈，她爸為了另外一個人放棄這個家是事實，所以林漾一直對這種關係感到不恥，她很在意，很在意你們口口聲聲說愛可又能隨時隨地抽身不愛，所以她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去守護你，因為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是她唯一可以抱著希望覺得你還會愛她的人，哪怕這份愛並沒有那麽百分百，並沒有那麽純粹。”
“可是卓姨，你再一次踩著紅線踏入了她的禁區。”
明亮刺眼的燈光打在卓季芳蒼白的臉上，她靠著牆，慢慢滑下來，坐到地上捂著臉痛苦。她後悔了，她後悔自己對這個女兒的不關心、不上心，她後悔自己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可是怎麽辦？現在能怎麽辦？
卓季芳眼淚不斷，啞著嗓音說：“我跟你爸離婚，我一定跟你爸離婚。”
她不能再在這個家待下去，她和沈柏裕離婚是她為了林漾能做的最後一件事，那樣，她的女兒和沈妄之間，也不會有那麽多的阻礙。
“卓姨，”沈妄搖頭，今晚的震撼太多，他頭腦疼的要炸，閉眼緩了好一會才壓著聲說，“暫時別提了，別跟林漾說這事了，她馬上要高考了。”
就這最後兩天了，沈妄不想再有任何事刺激到林漾。
“這事，等她高考完再說吧。”
卓季芳答應不跟林漾提，可在那個晚上沈柏裕說起她女兒不注意分寸、亂來和沈妄牽扯在一起的時候，卓季芳生起了強烈的反抗、維護心理。
“沈柏裕，我們兩離婚吧，我不容許再有人這樣說我女兒。”
沈柏裕一瞬的驚訝後很快明白過來：“你是覺得我們兩離婚他們兩孩子就能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怎麽可能？”沈柏裕覺得荒謬，“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怎麽想？這會給我工作造成多大的影響？這又會對沈妄的未來造成多大的阻礙？我的繼女和我的兒子生出了感情，我這個父親和你這個母親還要犧牲自己的婚姻成全他們？”
“卓季芳，你想都別想。”沈柏裕雙眸含怒，“我告訴你，我絕不會讓你女兒影響我兒子，你留在這個家可以，但林漾絕不能再出現在沈妄麵前，她正好要高考，高考完讓她走遠點，她和沈妄絕對不能再有任何交集！”
在這個家三年，卓季芳太了解沈柏裕這個常年在官場上打交道的人，他隻是表麵功夫和人際關係做的圓滑漂亮，但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他還是會自私的隻想到自己。
“沈柏裕，我再說一遍，我們離婚。”卓季芳冷笑，“我會帶漾漾離開，不會在這裏礙你們沈家的眼。”
她說完就“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留下眼前發黑的沈柏裕。
他忙叫了沈妄進來。
“你卓姨跟我提了離婚。”沈柏裕直接開門見山。
沈妄並不意外，他就那樣坦**地站在桌子前，不偏不倚，坦**地接受沈柏裕的質問，語調平靜似窗外散下的樹梢落葉，靜戚戚的。
他說：“離就離吧，你們兩本來也沒感情。”
三年的作戲也該夠了。
沈柏裕覺得可笑，強壓著心頭的怒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就是想我們離了跟她在一塊，沈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沈妄抬眸，眼皮掀的漫不經意的，他並未把沈柏裕的話放在心上，隻是唇角挑起諷刺的弧度：“我要跟她在一起誰也攔不住，你們兩跟我們兩沒關係，我們兩也不需要你們任何人來成全，你們離不離婚我更不在意，我跟她隻是我跟她。”
常在官場混跡的沈柏裕因為他這不可一世的幾句話說的愣住，額頭氣的青筋凸起，厲聲嗬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沈妄這次是很隨意地笑了笑，並未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在轉身時斂唇提醒：“和卓姨離婚吧，不是為了我們，是為了你自己。”
桌上的茶杯瞬間在沈妄腳邊炸開。
沈柏裕氣的操起了桌上的茶杯砸過去，沈妄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懶得再管。
該說的話他都說了，沈柏裕對事業的看重遠超過家庭、超過婚姻，一旦知道卓季芳那事，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對自己牽絆的那一者。
可是沈妄卻偏偏漏想了，沈柏裕會在那個晚上找林漾，會跟林漾說到沈妄和卓季芳都讓他離婚的事。
沈妄沒想到，沈柏裕會把這個難題交給林漾。
他把所有的壓力都推在了林漾這邊。
這才因此導致了後來“林漾做不到那麽自私地犧牲卓季芳的婚姻和沈妄毫無心理負擔地在一起”，可是最後，沈柏裕是留她都留不得。
沈柏裕想做的，是讓林漾在沈家都待不下去，是想要她徹徹底底地離開沈妄。
回憶完這些，卓季芳再次落淚，她哽咽著：“對不起漾漾，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當年怕你怨恨，怕你會覺得我和你嚴叔叔膈應，所以我一直自私地沒說，是我一直隱瞞了這麽多年。”
“這幾年我一直帶著這份心理負擔麵對你，我對你感到愧疚，感到心虛，我怕你知道又想你知道，我怕你因為我這個母親感到不恥，我又想讓你不那麽痛苦，你和沈妄當年本就應該在一起的，不管你們當初怎麽選擇，我和沈柏裕都是要離婚的。”
“我和他離婚不是為了成全你們，是我本就打算在你高考完離開那個家，我和沈柏裕是真的沒有感情，我厭倦了他周圍那些局長太太們的異樣眼光，我也受夠了我和沈柏裕隻是貌合神離的生活，對他來說，他需要的是一個可以在外麵給夠他部長麵子和裏子的女人，是一個能拿得出手的老婆太太，至於這個人是誰、他喜不喜歡都不重要。”
林漾呆怔地聽完，握著手機的指尖一直在顫抖，連帶著聲音都有些不穩地發問：“所以當年，不是我哥……讓你們離婚？”
這短短的一句話，她足足說了將近一分鍾才完整問出口。
“跟沈妄沒關係。”卓季芳親口承認，“他同意我跟沈柏裕離婚，是因為我確實做了對不起他爸的事，他需要站在他爸的角度。而沈妄讓我不告訴你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怕你受不了我和你爸林賀一樣的背叛，怕你再受到刺激，所以讓我隱瞞不要告訴你。”
“林漾，你怎麽還不明白，對他來說，他要和你在一起這件事跟我、跟他爸、跟沈家都沒有任何關係，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意，也不需要任何人做出讓步，他隻要你同意就行了。”
他並沒有那麽自私到讓卓季芳和沈柏裕用離婚來換取自己的利益，因為他是沈妄，他要他和林漾的關係由他們自己來決定，他從未考慮過這些虛有其表的桎梏。
所以沈妄絲毫不在乎沈家戶口本上兩人兄妹的關係，這些客觀因素他都可以解決，他也不在意別人的指點和想法，他在意的，隻是林漾是否會一樣毫無畏懼地、堅守如一地向他走來。
因為沈妄一直在正大光明、從未退縮地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他們沒有血緣，不存在亂、倫，更沒有那些違背人、倫的無稽之談。
至於一張戶口本，沈妄大可以從沈家遷出來，而這個會被人介意、論是非的長川，他們也大可以離開。
沈妄自始至終要的，隻有一個不會把他推開的林漾。
也隻要一個想要一直被人愛著的林漾。
林漾喉嚨酸澀地要命，她抬手，眼角的濕潤卻越擦越多，連帶著一陣陣壓抑的，讓她喘不過氣的窒息。
落在地上的電話裏仍在通話中，那頭的卓季芳在一個勁地道歉，她說自己不奢求原諒，隻希望林漾能真真切切地為自己活一次，為自己爭取一次幸福。
林漾整個下半身都是發麻的，她手指摳著牆壁，努力掙紮了好一會，緩過那陣腿上的細密噬咬感才艱難站起。
沒再聽卓季芳繼續說下去，她攥緊了手又緩緩張開，抬頭無力地將電話掛斷。
手腕上的手表光亮刺的林漾發紅的雙眼眯了眯，她抬手看著自己不久前戴上的手表，咬了咬下唇，閉眼的瞬間右眼角的眼淚再次滑落
下一秒，她再次按亮手機，撥通了那通號碼。
沈妄的電話是明珩接的，他有些意外：“林漾？”
怔了下，林漾調整了下聲音，開口：“舅舅。”
“沈妄……他在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
明珩沒敢大意：“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難怪沈妄剛剛一來就讓我找醫生。”
“找醫生？”林漾忙問。
“對，他剛剛一來就說讓我找什麽對治療睡眠、心理，養身子這方麵比較擅長的醫生，我剛給他推薦了一個，沈妄正出去跟人聊情況呢。”
明珩拿下手機看了看，又解釋：“他用的是我的手機，他手機在這放著，剛才有電話響，我看是你就接了。”
“你要找沈妄是吧，那我現在去叫他？”
沈妄去找醫生……
找的是睡眠、心理、養身子方麵的醫生……
林漾吞咽了下，咽喉泛著刀刮過的尖銳疼痛，她皺了下眉：“舅舅，你可以把那邊地址給我嗎？”
意識到她要過來，明珩想著也行。
“你在公寓是吧，你在那等著，我讓人過去接你。”
剛才沈妄跟醫生說話明珩也聽了幾句，就林漾這身體狀況明珩可不敢讓她一個人折騰過來。
他掛了電話，想起什麽，拿起自己手機給卓曉桐發消息：
【你快要有外甥媳婦了？】
卓曉桐很快回複：【真是林漾？】
上午才剛把人惹生氣，見這丫頭終於理他了，明珩這會上趕著趕緊哄人：【一會林漾就到我這了，你不是想她嗎？我讓人去接你一塊過來？】
卓曉桐：【嗬，不用】
明珩：“……”
這丫頭長大了，脾氣也大了不少。
他給秘書發消息，讓秘書把L家最近上的新款都送到卓曉桐那去，順帶又讓助理給卓曉桐的固定賬戶上轉了一筆錢。
手機振動。
卓曉桐：【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
這丫頭。
正要直接回個電話過去，沈妄推門進來，他把明珩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拿過自己的外套：“黃醫生就在這附近，我出去跟他見一麵，一會過來。”
他說完就關門離開。
“哎，你手……”
明珩晃晃手上沈妄的手機，搖頭，算了。
反正一會林漾還要來這，沈妄也還會回來。
半小時後。
林漾被人直接帶到明珩的辦公室。
她沒空欣賞這處的奢華，站在門口禮貌地喊了聲“舅舅”，又抬眸搜尋沈妄的身影。
“沈妄出去跟醫生見麵了，你等一會，估計馬上就回來了。”明珩從桌子後站起，問她要喝什麽。
林漾搖頭。
算了。
明珩照顧卓曉桐這麽多年，也多少懂點。
他按下內線：“送杯溫牛奶進來。”
兩人隻那年見過一次，林漾的五官如今已徹底長開，她和卓曉桐嬌媚的長相不同，林漾更偏向於清冷剔透，一張臉看著很幹淨舒服。
明珩不由唏噓，也難怪，他這外甥跟家裏作對也要跟人在一塊。
“身體怎麽樣？”他在林漾對麵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隨意問道。
林漾沒喝麵前的牛奶，眼角還泛著紅，她搖搖頭：“不嚴重。”
明珩瞥了一眼，又收回：“的確是瘦了不少。”
比當年讀高中那會還瘦。
林漾坐的位置正對著空調口，冷風吹得她發尾揚起，明珩這會也得替他這外甥把人照顧好，又拿了遙控器調溫度，正安靜間，林漾看著桌子上沈妄的手機忽然問道：“舅舅，他大學那幾年回長川的多嗎？”
明珩動作一頓，看過來。
又繼續若無其事地調節溫度，淡聲道：“挺多的，平常沒事、放假都會回去。”
回去的原因他沒提，但林漾要比任何人清楚。
“其實當年他填誌願那會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林漾驟然抬頭，眼眸睜大。
明珩走回辦公桌後，神色如常地說著：“那個時候他給我打電話，問我是要選海京還是選長川，他說他不知道怎麽選擇。”
這話說著明珩自己都笑了，他薄唇勾了下：“其實那個時候沈妄已經很有主意了，他當時跟我說他留在長川的話能多陪你一年。”
林漾緩緩眨了下眼，很慢很慢地張唇：“那如果……來海京呢？”
明珩意外挑眉。
“你和他當時說的話一樣。”
明明都知道來海京是為什麽，沈妄當時還固執地非要再問一遍：“那如果來海京呢？”
幾年過去了，明珩仍記得當年電話裏沈妄那小子壓著興奮的尾音：
“他說，林漾很喜歡海京，明年去海京讀大學的可能性也比較大，如果他今年去了海京，也就是提前在海京等她一年，這樣以後他還可以再多陪你三年。”
盡管早預料到了這層原因，但林漾還是垂著頭緩衝了好一會來消化這個消息。
難怪那個時候沈妄的生日願望是希望她去海京，難怪他說“他在海京等她”，所以沈妄一直都做好了兩個人以後的準備。
林漾掌心貼蓋著眉眼，沒什麽血色的唇瓣嘲諷地牽起。
所以，她當年到底做了多錯的決定，錯到自己親手阻斷了兩人的未來。
明珩斜倚著辦公桌角，他手上拿著空調遙控器來來回回地轉悠著，他給林漾留了足夠的時間沒去打擾，等她一個人調整的差不多了，明珩才繼續開口：“我不知道你們兩當年發生的那些事，但我隻知道人生就這麽短暫，很多時候自己開心最重要，沒必要讓自己背負這麽多過的這麽心事重重。”
“沈柏裕也好，你媽也好，你又不是為他們而活，管他們作什麽，至於那些無關的人，都已經是無關的了，你又何必在意。”
“你兩從12年到現在19年，都兜轉了7年，你們人生還有幾個7年？”
是啊，人生還有幾個七年。
從決定給沈妄打電話的那刻林漾就做好了之後的決定，她重新擦了下眼，站起：“舅舅，你能告訴我沈妄的位置嗎？”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被人推開，沈妄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作者有話說：
我都已經連著幾天的肥章了！！！你們再要雙更我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