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陶文霜納悶:“你還不知道啊?”

林漾不安:“到底什麽事?”

“就, 就是……算了算了,你自己去看吧。”

林賀因為工作原因要發送和接收郵件,幾年前也申請了Q.Q, 當時一係列信息還是林漾給他填寫的,家人那一欄裏林賀的頭像就沒變過。

她直接點進Q.Q空間,林賀的動態還停留在三個月前轉發的公司宣傳的一條新聞, 沒有今天剛發的什麽動態。

“陶文霜, 你到底什麽意思?”林漾把手機給她看。

陶文霜睜大眼:“不是吧。”

她忙掏出自己手機:“我的都能看到啊, 你看這我媽剛轉發的啊。”

頁麵上是陶文霜母親幾個小時前剛轉發的關於“林賀發布的新得了一個兒子”的轉發鏈接, 鏈接裏是剛出生的嬰兒照片, 林賀所配文字是:老林家有後了,感謝林太太,我的老婆

後麵艾特了葛青的號。

林漾如被當頭一棒, 腦袋中一陣眩暈, 她握著手機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 陶文霜見不對, 忙把自己手機奪過去, 才見她五指都在顫抖,許久都沒緩過神。

“不是, ”陶文霜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這事可不怪我啊, 我哪知道林叔叔把你屏蔽了啊,可能就是不想你看見吧。”

怕自己再惹到沈妄, 陶文霜急著補充:“這事你就當我沒說,真不關我的事啊, 我什麽都沒給你看啊, 我先走了。”

她趕忙心虛地跑回班。

林漾仍站在原地, 緩過那陣無力的暈眩後才艱難地收回手,緊緊攥了下,直到指甲用力戳到掌心裏的嫩肉泛起疼意時,她才有力氣抬步下樓。

就是每一步,都走的艱難又沉緩。

有買飯回來的同學跟她打招呼,她連笑都扯不出來,隻是麻木地抬了下眼,唇瓣張的都費力。

她的父親,林賀,到底還是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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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和幾個同學吃完飯回來本要直接回班,剛打完球回來的兩三個同學從他們身邊路過,因為平常在一塊踢過球大家也都熟悉,有人直接就說了:“沈哥,剛才看你妹妹好像在操場,走了好幾圈了,就一個人,狀態不太對。”

“操場?”沈妄往遠處的那個大操場望。

“不是,是那個舊的。”有人指了下思學樓後麵的那個小門。

那裏是壩子下麵的那個破舊操場,裏麵隻有兩個掉漆的籃球架,就是因為平常沒什麽人去當初沈妄教訓楊瀚時才選擇在那地。

偶爾等不及排隊等場地的人也會到那處打籃球。

沈妄奇怪:“就她一個人?”

“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了。”

展子鑫和紀磊都看過來:“妄哥?”

他把手上的校服扔過去:“你們先回班。”

展子鑫和紀磊有眼色的也沒多問,看著他的背影進了小門,紀磊疊著沈妄的校服,感慨:“沈哥對她這妹妹真挺照顧的。”

“何止啊。”展子鑫笑著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何止。”

沒跟紀磊解釋太多,展子鑫偏頭示意回班:“走吧,別管了。”

操場是許久沒翻新的老舊操場,除了籃球架下的水泥地,周圍大都是黃土。大壩底下雜草亂生,有的都高過了人。

林漾就在最外圈的黃土沙上走的緩慢,她穿著中袖的T,下身一條七分牛仔褲,身影纖弱又單薄。

大概是走的累了,她走到最破爛沒人用的那個籃球架前,隨意地坐在下麵的鐵架上。鐵架掉了漆,顏色烏黑黑的,看著都不幹淨。

沈妄走過去,並沒收斂腳步聲。

林漾抬頭。

“怎麽不回去?”沈妄站她麵前,眼神微沉,“又被人欺負了?”

林漾頓了兩秒,仰頭勉強扯出一個弧度:“沒有,隻是走走路,在這冥想人生哲理。”

對於她這亂扯的理由沈妄都懶得拆穿,嫌棄地從上而下打量了幾眼,麵無表情地問道:“吃飯了嗎?”

林漾沉默。

她確實沒吃。

剛才下了樓直接就來這裏了。

“暫時沒胃口。”她說。

沈妄眉心跳了跳,越發覺得她現在這狀態太過窩囊,一受了欺負就自己躲起來,因此剛緩下來的語氣又更冷了:“你就這麽折磨你自己?”

“林漾,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他說完就走,一步也沒停留。

要是平常林漾可能還會追上去解釋一兩句,但當下實在沒心情。她仰頭望著西邊逐漸落下去的夕陽,抬手攏成一個圈,眯著眼從那個圈裏欣賞落日餘暉。

沒過幾秒,她還是鬆手掏出手機撥通了林賀的號碼。

那頭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林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漾漾啊,怎麽了?”

“沒怎麽。”林漾食指在地上隨意劃著,“你現在很忙嗎?”

“嗯,有點忙,快到月底公司裏有很多事要處理。”

“你現在……是在公司嗎?”問出這個問題,林漾竟然有些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但林賀給出的回答很快:“對,現在還在公司。”

電話裏喧鬧的聲音有些大,林漾聽見有孩子哭的聲音。

林賀幹巴巴地解釋:“有員工把孩子帶過來了,有點吵,爸爸有時間再給你打回去,馬上要開會了。”

“爸。”林漾喊住他,指腹在水泥地上用了磨了下,泛著火熱,她冷眼看著,扯唇,“你沒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林賀:“爸爸現在真的挺忙的,你有什麽事可以先給我發消息,等之後爸爸忙好再給你打過去。”

林漾這邊久久沒有回音,他察覺不對,有些商量地又問了一遍:“林漾?”

“別瞎想,要記住,你永遠都是爸爸最重要的女兒。”

林漾直接掛了電話。

所以現在他也有了最重要的兒子。

林漾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也知道林賀跟葛青結完婚後會有自己的家庭,可能也會有他們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會慢慢把她這個女兒淡忘……

但林賀曾跟她保證過,曾在她那些希望磨滅前告訴她,這輩子隻會有她一個孩子,永遠隻會是她林漾一個人的父親。

林漾是真的相信過,哪怕明知道這承諾隻有十分之一的可信度,但她還是寧願相信林賀,就是那十分之一。

隻是終究,他這位父親還是失信了。

她失望的隻是林賀在黑暗中給了她足夠亮的火光後,又再一次把那道火光熄滅,令她重新陷入黑暗。

對於已經享受過光明的林漾來說,這一次的黑暗遠比最開始要經曆的更深刻,也更強烈和恐懼。

林賀,終究還是拋棄了她。

她眨眨眼,有些可笑地將那些濕潤憋回眼眶。

雞蛋的香味在空氣中擴散,林漾抬眸,望向入口處的方向。

沈妄的身後是一片橙紅色的夕陽,耀人的餘暉在他身後照亮,散在他周身。沈妄的麵容也跟著朦朧,五官卻在此刻更加清雋深邃,他就這樣,逆著耀光,向她走來。

那一刻,林漾是真的不想再隱藏心髒某處忽然柔軟的那一角。

是哥哥嗎。

是,又或不是。

她本以為沈妄剛剛是離開,但他隻是去給自己買了飯。他買了奶茶,買了餅,還買了雞蛋和壽司。

如果忽略他此刻不爽的臉色,林漾還是很感動的。

“謝謝哥哥。”

沈妄煩躁地踢了下框架,把飯遞給她:“吃完回班。”

壽司盒子裏估計是忘了給竹簽,林漾也沒在意,直接伸手就要拿。

“等會。”沈妄注意到她指腹的灰塵,抿唇,“你到底是想吃灰還是吃飯?”

“……”林漾兩隻手在一塊拍了兩下,有些無奈:“行了吧,沈老師?”

這稱呼。

沈妄差點罵出口,他訓斥著:“你給我好好說話。”

林漾點頭:“行。”

她伸手去拿,差一點碰到壽司的時候手腕忽地被人握住。

沈妄一隻手穩穩地圈住她手腕,擰眉不解:“上次吃個荔枝都要用濕紙巾仔仔細細擦幾遍,怎麽現在一點不講究?”

“那不一樣。”林漾解釋,“那次是因為手上沾了奶油。”

她沒那麽多潔癖,當下也沒心思注意自己手上剛摩擦的灰。

但見沈妄堅持,林漾蓋上壽司盒子,示意自己還被握住的手:“那我不吃壽司了,我先吃餅,行了吧。”

她言下之意讓沈妄把手放開。

沈妄確實放開了,隻是下一句是:“有紙嗎?”

“???”

這人潔癖什麽時候這麽嚴重了?

林漾記得他沒到這種程度啊。

“我沒帶,在書包裏。”

並不意外她這回答,下一秒,沈妄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他就這麽奢侈又浪費地把裏麵剩的十多根煙直接倒在地上,然後展開煙盒裏麵的那層白色錫紙,來來回回折疊了好幾下,直到紙質沒那麽硬才把她手拉過來——

他低著頭細細地擦著林漾那根沾了灰塵的手指。

林漾怔在原地。

許久都沒動。

“行了,吃吧。”十多秒後,沈妄拿過她腿上的壽司盒子,重新打開,遞過去,“發什麽呆,吃啊。”

林漾動作有些僵硬。

她一直都知道,沈妄看似表麵冷硬,可他對待周圍人一直都很細心。

但即便如此,他今天這樣不經意間泄露的柔軟與細膩,也同樣讓林漾震撼。

他似乎,把這唯一的溫柔隻給了她林漾一人。

人在這個時候,無論是信任還是依賴都會被無限放大。

林漾緩緩咀嚼著嘴裏的壽司,等咽下去了後才看著遠方的雜草開口:“哥,我今天真的沒被人欺負,我隻是有些難過。”

沈妄手上還拿著剛剛的那張紙,他捏成了一個紙團,用了按壓了兩下,垂眼“嗯”了聲。

“我爸,他和他現在的老婆生了一個兒子,他給我生了一個弟弟,但我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他在空間裏發了那個孩子的照片,但我並沒看到。我爸,他把我屏蔽了,他故意瞞著我不讓我知道。”

“我剛剛有試著給他打電話,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會親口告訴我,但他沒有。他還是說,他隻有我這一個女兒。”

林漾說的緩慢且沉重,她偏頭,再看向沈妄時已經把眼底的失落藏好,眼角一彎:“哥,說實話,一開始知道會有我這個妹妹後,你是不是很煩?”

“瞎說什麽?”沈妄扔了那個紙團,“你一開始不是也煩我?”

她哥就是她哥。

林漾忍不住彎唇笑:“是啊,剛開始吧,隻是剛開始。”

“嗯。”沈妄眯眼,“我也是。”

他說:“林漾,沒人討厭你,不止我,我爸也是,連李姨也很喜歡你。一開始你剛來的時候我對你不是煩,隻是對突然闖入我家裏的一個外人的排斥,這是正常反應,但僅僅,隻是一段時間,很短的一段時間。”

“你當初跟你媽說,跟我們的隔閡是一輩子也消除不掉的,老子當時就覺得那是屁話,人心又不是石頭做的,老子就不信我們沈家融不了你這塊冰。”

林漾聽得嗓子裏湧上澀意,她偏過頭,快速扒拉了兩下側邊的頭發,不讓沈妄看見眼尾的濕潤,嗡著鼻音故意說:“哥,你好好說話。”

沈妄聽出她語氣下的異常,但並未看她,一手搭在膝蓋上,聲線低沉:“林漾,我早就說過,在這個家裏,沒人把你當外人,一直以來,隻有你自己願不願意的問題,你要是願意我們沈家會永遠接住你,你要是不願意,”

他忽然的停頓,讓林漾不由問出口:“要是不願意呢?”

“不願意?”沈妄輕笑,“那就關門放狗,逼著你願意。”

“……”好好的氣氛被這一句話破壞。

林漾感動的淚水全數憋回去,瞪了這人好幾眼,瞥到地上那些浪費的煙,話鋒一轉:“你不是很久都不吸煙了嗎?怎麽突然又吸了?”

她早在沈妄出現的時候就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了。

林漾很久沒聞到這個氣味了,所以很敏感。

放在兩人中間的手機不合時宜地發出振動,兩人同時偏頭看過去。

林賀又給林漾打來了電話。

林漾直接掛斷。

她很坦然地繼續問沈妄:“哥,該你回答了。”

沈妄轉回頭,手指撿起一根煙,輕鬆地捏成兩半:“你很想知道?”

“想啊。”

對於這件事沈妄並不想多提,但她剛剛跟自己說了一個消息,禮尚往來他也該回一個,也總不能讓人小姑娘這麽一直難過下去啊。

“我媽最近給我打了電話,她讓我去國外讀大學。”

林漾早知道他跟他媽那通電話不愉快,卻沒想到是這層原因。

“那你……要去嗎?”她語氣小心翼翼地。

手上的煙又被沈妄捏了下,他轉開眼,聲線薄涼:“你很想讓我去?”

“沒有啊。”林漾很真誠地睜大眼,為了證明,她坦白,“之前有次我無意中聽到了你跟你媽媽打電話,但我真的是無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聽了多少?”沈妄不在意地問道。

“沒聽仔細,隻是知道你們的談話好像很不愉快。”

沈妄的眉尾跟著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嗯,是挺不愉快。”

不過不是他。

而是他媽不愉快。

“她在國外,也想讓我去那邊讀大學,以後留在國外發展,但我並不想去。”

聽到這個答案,林漾心安了一些:“我知道,哥哥一直想考海京大學。”

想考嗎?

沈妄隻是一直把海京作為高考的目標,所有人也都覺得他該考那個大學,但對於他自己,從沒想過“到底想不想”這個問題。

去國外還是國內,對他來說都沒多大影響,他也無所謂最後的選擇。隻是現如今,有了會牽慮的人。

“你覺得應該去哪裏?”沈妄問她。

要去哪裏林漾其實也不知道,隻是覺得:“海京大學確實挺好的,而且那座城市也很漂亮。”

“你很喜歡?”

“喜歡啊。”林漾回憶過年去待的幾天,笑著說,“人好,景好,就連空氣都是好的。”

沈妄看著她側臉因為笑意的弧度,唇角也跟著勾起:“行,我知道了。”

他說完起身:“快上課了,回班吧。”

林漾並沒深究他上一句的意思,隻是在凝到地上那些白色的煙時安靜了幾秒,她知道,沈妄是因為跟他母親的不愉快吸煙緩解,借煙消愁。

盡管自己可能會有些多管閑事,但林漾還是提了。

“哥,別抽煙了,以後都別抽了,不吸煙挺好的。”

沈妄的確想說一句“膽子大了,這都敢管了?”

但到嘴邊的話又被他生生截住。

算了,小姑娘今天心情不好,他就多順著點吧。

“知道了,從今天開始,我戒。”

作者有話說:

林漾:我也不想心動啊,可是他用揉軟了的煙紙給我擦手啊。

對不起縱哥,我現在眼裏隻有妄哥。

我這個周末努力下,看看能不能再雙更下,如果能我會提前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