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海京這座城市沿海, 因為離海較近，迎麵吹過的空氣裏都染著海風的濕度，空氣也就顯得更為濕冷。
林漾一開車門的時候確實被凍得哆嗦了下, 沈妄站在車門邊，手上拿著她的拐杖，繃著聲提醒：“把羽絨服拉鏈拉上。”
車裏打著空調, 她嫌熱, 路上就給脫了。
剛才要不是沈妄臨下車時提醒, 林漾連羽絨服都不會穿。
等她扣好, 沈妄伸手搭了下, 給她扶出來，把拐杖遞到林漾右手裏。
時間長了，林漾現在已經能拄著拐杖蹦躂幾下。
司機把行李拿出來, 跟在兩人身後。前麵兩人離得不算遠, 但林漾因為走路不穩, 時不時地還要扶下牆, 沈妄看不過去：“胳膊給我。”
他把她一條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 另一隻在身後虛攬著林漾，並未接觸到她任何, 隻說：“把力道移到我這邊, 再用左腳跳。”
林漾傷的是右腳。
身後司機隻當看不見, 安安靜靜地推著行李箱也放慢了步伐。
明家的別墅建的較大，外麵院內鋪的是一圈一圈的鵝卵石, 中間還有一個小型噴泉，四周種滿了鮮花和綠植, 隻不過因為現在冬天, 沈妄外婆又喜歡花草, 明珩便讓人移來了一些人工觀賞的“鮮花”放在院內觀賞。
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就連迎麵吹過的空氣裏也染著花瓣芳香。
林漾走的慢，因為是鵝卵石，沈妄也不擔心她會滑倒，隻是走過那個噴泉時屋裏的人也發現了他們的身影，忙迎出來。
“還好現在到了，剛才你外公還說要打個電話問你們到哪了呢。”說話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她幾乎全白的頭發全數盤了起來，臉上雖然有皺紋但看的出來狀態很好，皮膚白皙，五官大氣，林漾從她臉上幾乎能看到她年輕時獨有的風采。
劉甄身上裹了一條披肩，看見林漾纏著紗布的腳時不由心疼了下：“孩子，受罪了。”
一旁的沈妄先叫了聲：“外婆。”
林漾忙跟著喊：“外婆好。”
“哎，好，趕緊進來，外麵冷，別在外麵站著了。”
“外婆，外公呢？”沈妄問。
“他呀，在書房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整天愛他那些棋，這不是看桐桐回來了，拉著人孩子不放，非讓陪著他摸兩盤。”
話音剛落，屋裏跑出一個小身影，那人穿著一身紅衣，聲音活潑有力：“沈妄，你可終於來了，你趕緊去陪外公！”
沈妄低聲告訴林漾：“這就是我舅舅身邊養的那孩子，叫卓曉桐。”
林漾記得。
他曾經提過他小舅舅身邊養了個女孩，跟林漾一樣大。
今年也是十七。
小女生笑容明豔張揚，麵容看起來極為顯小，林漾看見她熟稔地在劉甄懷裏撒嬌，想起來嬌嫩這個詞。
是很嬌嫩的花瓣，不忍摧毀。
看見林漾，她主動打招呼：“我叫卓曉桐，沈妄說，你月份好像比我大，那我之後叫你姐姐可以嗎？”
她毫無芥蒂的語氣讓林漾更為放鬆，點頭笑著：“可以。”
樓上的明學成聽到聲音也立馬下了樓，因為高齡他手上也拿了跟拐杖，觸及林漾手上的那根時眾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老爺子開著玩笑：“丫頭，你這年紀可不能像我這老骨頭一樣啊，得趕緊恢複。”
林漾又叫了聲“外公好。”
從知道要來海京時的心底忐忑在這會也散得七七八八了。
她想起沈妄隱在內心深處的真正性格，想起他對待家中的司機、阿姨以及對待自己不怎麽熟的同學，都會伸出援手。
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沈妄也會耳濡目染吧。
在這裏沒人提及她那層是明家外人的身份。
明明這裏是沈妄母親的家。
大家明知道她隻是沈妄的繼妹，明知道她隻是卓季芳帶到沈家的拖油瓶，但都沒人介意，隻是像對待沈妄和卓曉桐一樣，對待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
明珩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回來的，一聽見汽車引擎聲卓曉桐立馬從沙發上跳起來，神情興奮：“四叔回來了！”
“你慢點。”劉甄叮囑她。
明學成看著也搖了搖頭，這一個個，孩子不像孩子，長輩不像長輩，倒都沒個正型。
“一會你跟著我叫聲舅舅就行。”沈妄端了一杯水過來，在林漾身旁落座，推向她麵前。
話音剛落，外麵走進來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他脫了外套，上身隻一件羊毛衫，薄唇咬著煙，上挑的眉眼犀利深刻，此刻微微眯著，挑眉望過來，神情傲然又懶散，瞥見沈妄遙遙望過來的不悅視線時挑釁地抬了抬下巴，摘下煙：“怎麽，看見你舅舅我不歡迎啊？”
“什麽不歡迎？”卓曉桐跟在他身後進來，臂彎裏搭著一件男款的黑色大衣，伸頭：“四叔？”
明珩懶懶地應了一聲，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她頭頂，示意：“去給四叔倒杯水。”
卓曉桐歡歡喜喜地又把衣服放下去廚房。
“這麽大了還好意思指使人家小孩子，你也真夠厚臉皮的。”明學成扶著拐杖哼了一聲。
劉甄又跟著說了幾句：“別看桐桐好欺負就整天欺負人家。”
“媽，我哪裏欺負她了？”明珩在一旁的空位坐下，“她要什麽我不給，這丫頭有多難養你們可比我清楚，要不然下學期讓她回來孝順孝順你們。”
老爺子瞬間不說話了。
劉甄倒是看透：“你要是舍得你就送回來。”
明珩抽著煙，笑了下，隔著層煙霧視線落在安安靜靜的林漾身上。
林漾頷首：“舅舅好。”
明珩點了下頭：“在這裏不用拘束，跟著你哥好好玩，有什麽需要也盡管跟你哥提就行。”
說著他拿過一旁的煙灰缸，修長的手指在煙尾彈了兩下。
一直到這會，自己外甥那不爽的視線還凝在他伸手。明珩樂了，手腕搭在膝蓋上，瞧他：“沈妄，我這是欠你錢了？”
幾人都看過來。
沈妄很淡定地撿了個砂糖橘，模樣很是懂事地勸阻：“舅舅，在自己家裏就別吸煙了，我和外公外婆都不想吸你的二手煙。”
明珩愣了下。
明學成和劉甄都讚同地讓他趕緊把煙給滅了，怕在這帶壞孩子，林漾卻恍惚了一瞬。她想起，之前自己提醒沈妄吸二手煙的事，也想起，在那個家，沈妄好像很久沒怎麽抽過煙了。
海京的過年氣氛很濃，吃完飯家裏人都忙著準備年貨，布置環境。兩老人沒再折騰，上樓休息。
卓曉桐帶著林漾去看房間，因為考慮到林漾腳不方便的原因，房間也給她準備在了一樓，靠後麵的小花園，風景極好。
“這事啊，還是沈妄打電話來提前說的，明叔還說呢，說沈妄會照顧人，這孩子隨他，細心。”
“明叔？”林漾記得卓曉桐喊明珩都是四叔。
卓曉桐開了扇窗，在床邊坐下，想著盡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話解釋：“明叔就是沈妄的外公，我爸和明叔是好朋友，其實我應該是和四叔同輩的，但因為我比他小了七八歲，他說我喊他四哥別扭，就讓我喊四叔了。”
“明叔和劉姨還說，他就是想占我便宜。”卓曉桐感慨著笑了下，“說起來，沈妄要按照輩分，還應該喊我一聲姨呢，但他從來不喊。”
視線對上微楞的林漾，卓曉桐笑的更大聲了：“沒關係，我們一樣大，我不會占你便宜的，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林漾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是叫還是不叫。
外麵傳來沈妄和明珩的說話聲，兩人抬眼望過去，那兩人正站在院子裏，對著剛弄過來的大紅燈籠無處下手。
“再讓他們兩個墨跡下去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卓曉桐說著要去看時間，想起手機沒帶進來，又下意識地轉向林漾的手腕，有些奇怪，“你手表呢？”
“什麽手表？”
卓曉桐：“不對啊，上次沈妄不是給你定做了一款嗎？”
林漾更迷惑了：“什麽定做了一款？”
“就是他手上戴的那款手表啊，他之前打電話說要給你準備生日禮物，讓四叔找人調製了防曬霜還有一塊和他一樣的女士手表啊。”卓曉桐還記得上次還是沈妄親自過來取的。
林漾從沒聽過這些，突然聽見，眉心跟著猛跳了下：“沈妄是親自過來取的？”
卓曉桐點頭，隻說出自己所知道的：“對，他說怕路上快遞不保險，還是親自來一趟，好像就前段時間。”
林漾徹底怔住了。
想起沈妄前段時間突然來海京。
家裏都以為他是過來考察大學，沒想到隻是為了給她拿一塊手表。
卓曉桐：“你不知道嗎？沈妄還沒送你啊？”
這話讓林漾也稍稍放寬心：“沒有。”
上次生日的時候她隻收到了防曬，這段時間也沒拿到手表，所以是不是手表，不一定是送給她的。
卓曉桐也想到這層可能，站起身走到窗戶處觀看，搖頭：“沈妄難不成有喜歡的女生了？”
喜歡的女生嗎？
林漾隻記得他身邊唯一一個出現過的紀逸苒。
紀逸苒…會追到她哥嗎？
會成為她嫂子嗎？
見她失神，卓曉桐轉身問她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林漾笑著搖搖頭：“沒事。”
隻是想到會有一個嫂子霸占她哥對她的關愛，林漾居然生出了幾分抵觸心理。
隔日便是春節。
明家的人大都早早起來，林漾聽見動靜也沒再耗著，自己小心地從**坐起，拄著拐杖慢騰騰地移到衛生間。
洗完臉剛往臉上點了幾處麵霜，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
她隨便抹開兩圈，朝著外麵喊了一聲：“來了。”
也沒再拿拐杖，直接單腳扶著牆跳過去。
一開門，沈妄看著她這狼狽的模樣，蹙了下眉問：“怎麽不叫人？”
“什麽？”林漾臉上還帶著水珠，額前的碎發也被潤濕。
之前在家還有李姨能幫幫忙，沈妄就是怕她在這裏不方便，一大早下樓過來看下，等真看見人了才想起自己不方便，轉而問道：“要叫曉桐過來幫你嗎？”
“不用啊。”林漾單腿支著腳有些不方便，幹脆把門打開，隨便他進去做，一邊往回跳進衛生間裏，“我馬上就洗好了，哥，你等下。”
海京城今年過年還沒怎麽下雪，第一場雪剛好落在春節這天，林漾也是洗漱完出來時才看到被沈妄拉開的窗外，白雪皚皚，滿目銀色。
“下雪了？”她邊走過去邊問，沈妄順手扶了一下，撤了她的拐杖，讓她靠著牆。
窗外穿著大黃色襖子的卓曉彤正在雪地裏奔跑，她的靴子在上麵踩處沙沙聲響，臉上的笑容明豔張揚。明珩正站在屋簷下，遠遠望著她，唇角染笑。
林漾問沈妄：“你要出去玩嗎？”
“不去了。”隔了幾秒，沈妄突然問了一句，“漂亮嗎？”
“？”
沈妄提醒：“你不是想知道海京的雪景嗎？”
他示意：“現在不就是個機會嗎？”
林漾這才想起之前她曾聽過沈柏裕說海京城的雪景很漂亮，也向她哥求證過，當時還讓他以後有機會拍點照片。
“確實挺漂亮的。”她實話實說，這裏的城市本就漂亮，再加上明家的別墅低調奢華，配上這銀裝素裹，隻覺眼前盛幻。
一大早，沈妄先帶她去和外公外婆問了新年好，吃完飯卓曉桐來林漾屋裏寫了會之後要給朋友的賀卡，在提筆給沈妄寫的時候忽地想起來：“明天好像就是沈妄的生日，我這禮物還沒準備好。”
沈妄生日？
林漾忘得一幹二淨。
相反，她倒是準備了禮物，但還留在長川自己的房間裏。
“沒事。”卓曉桐寬慰她，“反正每年四叔都讓他隨便挑，到時候讓他多挑兩個，我們讓四叔買單就行了。”
這大過年的，林漾腿腳還不方便，現在再要準備禮物也確實來不及。
外麵有鞭炮聲響，卓曉桐扶著她站在門口看，沈妄和明珩正站在院子外的大門口，把長長的鞭炮擺在地上，單手夾著一根煙。
林漾看見他用力吸了一口，頸下的喉結跟著滾動，煙頭的猩紅瑩瑩發亮。沈妄蹲下，用煙頭點了下燃火線，兩人嫻熟的向一邊跑，那處很快再次響起一連串的鞭炮聲。
“四叔，晚上放煙花嗎？”卓曉桐捂著耳朵扯著嗓子喊人。
前方的兩人回過頭，鞭炮的青白色煙霧中，林漾看見了沈妄嘴角消失的弧度，他大踏步踩著雪幾步走過來，眸色有些沉：“出來幹什麽，進屋裏去。”
“你擔心什麽啊，有我在呢。”卓曉桐示意自己人工拐杖的作用，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我不會讓林漾摔倒的。”
“桐桐，”
明珩喊她，朝她招手：“別胡鬧，過來。”
卓曉桐雙眼放光，立馬把林漾的胳膊移到沈妄手上：“來來來，你不放心我那你就自己扶著，自己照顧著總得安心了吧。”
本就是一句無意的話，卻讓當事兩人都安靜了一瞬。
沈妄沒說什麽，把她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帶著人往屋裏走：“今天傭人進進出出的，這裏路滑，等一會讓人收拾下你想出來再帶你出來。”
林漾點頭，強裝鎮定地問起剛剛卓曉桐提的話題：“晚上還要放煙花嗎？”
“會放。”沈妄每年過來晚上都會跟著明珩一起去上頂樓放點小煙花，也算是增加點過年小氣氛。
“晚上放煙花的時候叫你。”以為她感興趣，沈妄又補充了這一句。
林漾隻記得過年一般要守歲，問他是不是十二點放。
“那個點太遲，不用專門等到那個點，想什麽時候放都可以。”沈妄說，“晚上吃完飯就早點放，天冷，大家都休息的早，在這裏沒這麽多規矩，你困了就直接睡覺。”
林漾卻並不打算。
真守到十二點，她還能在零點的時候跟她哥說一句“生日快樂。”
她想做那個祝他“生日快樂”的第一人。
這種想法一冒出來就讓林漾嚇了一跳。連帶著搭在沈妄肩上的指尖也無意識地縮了下。
沈妄帶有疑問的視線移過來。
但終是沒問什麽，隻把她扶回房間，又開了空調，淡聲道：“一會吃飯的時候來叫你。”
海京大都是中午過年，飯菜擺滿了整整一桌，傭人們也專門有一桌，就設在隔壁。再加上外麵不間斷的鞭炮聲，這場飯吃的很是熱鬧。
老爺子明學成舉杯祝大家新年快樂，說起對幾個小輩的祝詞時大都是希望他們快樂成長，做一個明事理，講禮數的人。
他還特地多提了一句林漾，麵容慈祥：“丫頭，早日把腿養好，明年還來這裏過年，外公給你包個大紅包。”
林漾唇角咧了一個真心的笑容，舉著杯：“謝謝外公。”
飯桌上放的飲料是椰汁，沈妄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她杯子裏沒怎麽動的椰汁，趁著大家正聊感慨的時候起身去了廚房。
再回來時，他手上拿了一瓶剛溫熱好的橙汁。
眾人都看向他，明珩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你什麽時候喜歡喝橙汁了？”
他還拿了幾個空的一次性杯子，懶懶應道：“突然想喝了。”
沈妄連倒了幾杯，給卓曉桐和明珩都分了一杯，最後才自然地拿了一杯放林漾麵前。
沒人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除了吃的食不知味的林漾。
作者有話說：
別忘了隔壁的四叔文提前收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