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漾一時竟辨不清他這話的真假, 隻是望著他極亮的墨眸恍惚了一瞬,長睫垂下,把那杯荔枝推回去:“不吃了, 哥你吃吧。”

對她這話恍若未聞,沈妄好整以暇地直起身子:“趕緊吃,別墨跡, 吃完回家。”

他輕飄飄掃過來的一眼恍若在說:你事怎麽這麽多?

“……”

行吧, 林漾心底剛才那一點的慌亂旖旎消失殆盡, 心安理得地吃著沈妄剝好的那整杯荔枝。

紀逸苒眼都看直了, 抓著紀磊興奮地說:“沈妄我追定了, 這人對他妹妹都這麽好,這要以後對他女朋友豈不是更好?”

“姐,我勸你真別。”紀磊盡量不打擊她自尊心, “女朋友這事吧, 得看沈哥喜不喜歡, 他如果不喜歡你再爭取也沒用。”

紀逸苒說他小孩, 不懂。

“人家都說女追男隔層紗, 我要真追上了你想想是叫我姐還是嫂子吧。”

紀磊無語到極點。

幾人差不多玩到十一點鍾也就散了,雖說明天不用上課但總不能玩的太遲。

分道揚鑣後林漾和沈妄也沒再打車, 從KTV處轉過兩個路口就是他們回家的那個小巷, 林漾臨走時還抓了把瓜子放口袋裏, 這會時不時的往嘴裏扔兩粒,倒也不會太安靜。

沈妄走在她前麵兩步, 閑暇回頭打量林漾時她正用紙包了一個封底的漏鬥,另一手往裏麵扔剛嗑完的瓜子殼, 紅色的唇瓣上沾了點瓜子碎屑, 她有所覺的抿了下, 又樂此不疲的重新抓了一把出來。

書包在沈妄手裏,她倒是樂的自在。

“怎麽了,哥?”察覺到他的視線,林漾也把腳步放慢,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沈妄挑唇笑了下:“我發現你每次跟我出來這嘴就沒停過。”

嘴巴沒停過?

說她愛吃?

林漾咬瓜子的動作緩了緩,仔細回憶了最近幾處,好像還真是。

從那次許縱生日接她買了壽司,在學校碰見她買麻辣燙、買雪糕,再有今天……

沉默了幾秒,她伸手抓了把多的,遞過去:“要不哥你嚐嚐?”

算她還有點良心。

沈妄沒要:“自己留著吃吧。”

照這麽個嗑法,夠不夠嗑到回家都不知道。

兩人又沒話了,這小巷子裏這個點又太過安靜,林漾覺得這樣也不好,畢竟她哥今天又是接她、帶她吃荔枝,她本著禮尚往來的態度回以關心:“哥,紀逸苒那會說的,你跟人約一場,是約打架嗎?”

“打架?”沈妄緩慢地重複這兩個字,意識到她以為的事,眉梢揚了下,“如果是打架呢?”

林漾知道自己不該管他的事,也並不是想越線,斟酌著開口:“如果必須要打,那哥哥注意點,如果不是必要的,能不打就別打了吧。”

她說:“打架沈叔會擔心。”

怕他爸擔心啊。

她倒是挺會操心。

沈妄腳尖一抬,書包側邊幹淨的那一角穩穩地落在他膝蓋上,他右腳踩著旁邊的小台階,一條腿半抬,弓著身子斜看她:“那你呢,你這個妹妹就不擔心我這個哥哥啊,林漾,你就這麽沒良心?”

小巷昏昧的燈光半灑,他側臉慵懶地扯著個弧度。

林漾也坦然地承認:“擔心啊,我肯定擔心啊,以後還要好好孝順哥啊。”

這是之前沈妄嗆她時反問的話,如今被她拿來堵自己,沈妄沒忍住低頭笑了下,他把書包拿下來、收了腿,站直身子:“出息了。”

林漾重新開始嗑瓜子。

快到家的那個路口,沈妄突然開口:“今晚為什麽不想回家?”

“沒有啊。”林漾下意識地否認,“不是哥哥你要帶我去你朋友那邊嗎?”

“以你的性子,你如果不想去我讓你去你也不會去。”沈妄沒拆穿她,他沒忽略那會問她“急著回家嗎?”時,林漾眼底一閃而過的逃避。

瓜子嗑的多了,林漾嘴巴裏也有些發苦。她卷好放瓜子殼的紙巾,搖搖頭:“沒有,就是因為那會太晚了,想著等你一塊回家更好。”

沈妄知道,她還是沒說實話。

他斂了眼底的柔色,沒再開口。

到家時卓季芳還沒睡,見兩人一起回來又問了幾句。看出卓季芳跟林漾有話要說,沈妄把書包給她放在桌子旁,抬腳上樓:“我先上去了。”

卓季芳問林漾那錢到底怎麽回事。

“是爸轉的,可能忘了吧,轉到我這了。”

她懷疑的盯著林漾。

“媽,你也不想想我哪有這麽多錢一次性轉給你,這些錢真的是爸轉到我這的。”

這話卓季芳倒是相信,林漾的零花錢一個月也沒那麽多。但還是對林賀的做法不滿:“你爸也是,每個月按時打給我的錢這次轉到了你那邊,還拖後了這麽久,他什麽意思啊,當初協議都簽的好好的這會難道想不認賬?”

林漾不知道林賀這次的拖後是不是因為葛青那次到學校的事。

如果是,那他都知道了嗎?

為什麽,一次都沒問過自己呢?

察覺林漾一直沒說話,卓季芳皺眉:“我說了半天你是不是一個字沒聽,還在維護你爸,覺得我說的不對?”

“……不是,我在想其他事,”林漾就知道一回來這人肯定要跟自己抱怨,她以為回來的遲卓季芳應該會睡了,沒想到這個點還在等自己。

她問:“媽,你不困嗎?”

“你別給我轉移話題。”卓季芳聲音冷了些,“你爸都這樣了你還叫他爸,你怎麽不跟我一條心呢,你現在應該跟他斷了,斷的幹淨。”

“媽,你聲音小點。”林漾的臉色也不好看,“沈叔他們還在樓上。”

卓季芳眼底閃過慌亂,又很快平定下來,再開口時明顯壓著聲音:“林漾,你知道你爸做的那些事,不應該為他考慮任何,他不是愛你,他如果愛你就不會不要你,更不會跟那個女人結婚。”

“我知道啊。”林漾聲音很平靜,無波無瀾的,“我知道他愛不愛我,也知道你們對我的愛到底有多少,但媽,你是想讓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先不說我們之間的血緣牽扯,如果我真跟他斷了,你甘心嗎?”

林漾並不在乎公司、股份,但她知道卓季芳在意的點:“媽,你想好,我如果跟他真斷了,爸的公司也徹底跟我沒關係了,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了。”

“我去給你倒杯水。”林漾起身去了廚房冷靜。

她其實有想過卓季芳說的那些,該恨林賀和葛青嗎,是該恨的。

但他們兩人間的婚姻從不是一個人的問題,即使沒有葛青,卓季芳和林賀也是一樣要走到婚姻的盡頭,但這不是林賀出軌的借口,隻是成了兩人離婚的催化劑。

母親早因為公司的危機在計劃離婚。

林賀長時間在公司不回家,甚至忘記了家中的妻子和女兒。

一對父母人人都說愛她,但彼此總有更重要的,會超過愛她這件事。

林漾是該斷的。

可是沒法做到完全斷幹淨啊。

父母之間純粹的愛她不會擁有,可因為血緣關係還夾帶的那點親情牽扯她可笑的想要抓住,畢竟真斬斷了,她就真成了爹不疼娘不愛了。

卓季芳從客廳進來,這會已經思考了林漾剛才提到的那些事:“你爸公司怎麽說也是我和他辛辛苦苦這麽多年做出來的,肯定不能便宜那人,以後該要的就要,公司股份他該給你的一分不能少,媽媽都會幫你爭取。”

早意料到會是這個回答,林漾平靜地把水遞給她:“媽,知道了。”

看吧,總會有更大的利益來衡量她這個女兒的價值。

-

六月初高考時高一高二也跟著放了假,沈妄以高二高考生的身份提前參加了高考,那兩天趕上天氣晴朗,倒也不算熱。

卓季芳和李姨那兩天緊張的問他飯菜口味,晚上讓他早點休息。

反倒是沈妄自己本人壓根沒放在心上,長川三中每年都會選取高二的優秀生代表參加高考,有的高二生若是達到其他硬性要求,再考到指定分數線便可以選擇少辛苦一年,直接走少年班。

但並不會強求,最後的選擇權仍保留在學生自己手裏。

沈柏裕也是早知道沈妄不會走這條路,去參加也是提前經曆高考,鍛煉心理和意誌能力,算是一種很好的經驗,他並不反對。

8號高考完的那個晚上,除了放飛自我的高三生,高一高二都要回到學校上晚自習。

班級裏的桌椅板凳都要重新調整,林漾趁著這會把高考放假期間布置的物理習題冊收上來,去辦公室交給老師。

辦公室裏周弦思也在。

因為上周測驗的分數不理想,老錢晚上過來找了周弦思。也不算是談話,就隻是隨意問問她這段時期有什麽不懂不會的。

臨走時瞥了眼物理老師桌前的那人,老錢又一遍叮囑周弦思:“數學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請教請教你同桌,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你之前的數學有進步離不開你同桌的指導。”

“周同學,咱們做人可要知道感恩,以後許縱要是有什麽風吹草動,跟哪個女生走的過近了,你要及時提醒我啊。”

周弦思:“……”

這不是恩將仇報了嗎?

林漾放好本子,出去的時候無語望天了好一會:“老錢就差沒直接提我名了。”

“他大概不知道,我跟許縱是真的塑料同桌情。”

聽到這句話周弦思安安靜靜的走在一側,抿著唇,垂著眼睫回想那次許縱上課提醒她讀課文的事,有些期待的正要問林漾之前有沒有這種情況的時候,林漾忽然側身捏了下她的臉:

“思思,你這是什麽表情?”

“你該不會以為我真喜歡你同桌吧?”林漾微笑。

“沒有沒有,”求生欲使周弦思瘋狂搖頭,而且她也挺了解林漾的,“你好像沒有喜歡的人。”

林漾笑容頓了下,鬆開手,和她一起繼續往班級裏走。

“喜歡人和被人喜歡,本就是一件虛偽的事,我不會讓這種虛偽發生在我身上,更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進班級前,林漾清冷的嗓音在周弦思耳邊響起。

周弦思睜大眼:“可是很多事情是控製不住的啊,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她看了下神情冷淡的林漾,怎麽會有人能控製住自己的心一輩子不喜歡任何人呢?

明明,就控製不住啊。

“沒什麽,”林漾不在意的說,“我爸媽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喜歡這個詞的廉價,在他們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已經進了班兩人要分開,也就沒再聊下去。

周弦思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歎了口氣。

原生家庭對孩子的傷害有多大,她很明白。

最後一節晚自習是物理課,物理老師在最後半小時的時候在黑板上寫了兩道大題,讓他們做完下課收上來。

物理題目有點難,大多數同學都做不出來,托腮歎氣。

周婕在草稿紙上劃劃寫寫了十多分鍾,轉頭想看林漾寫多少時卻見她握著一隻筆低垂著頭十多秒都沒寫下一個字。

“林漾?”她歪著頭小聲叫。

沒得到回應,周婕又叫了一遍。

林漾抬頭,眼底還藏著未收回去的茫然,閉了下眼又睜開:“怎麽了?”

“你怎麽了啊,怎麽心不在焉的?”

“沒事。”林漾揉了揉太陽穴,“你叫我怎麽了?”

周婕氣餒地趴在桌上:“物理題不會,下課就要交了,我想問你做多少了。”

但林漾的草稿本上比她的還幹淨。

林漾放下手,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清空,才開始低頭寫字。

物理題是物理老師找的經典題型,根據今年的高考題稍微改動了一些條件,難度確實很高,林漾也隻能做出來一題。

最後一題,一小問也答不出來。

“要不,你問問你哥?”周婕眼睛亮了亮。

林漾的腦袋裏又冒出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和周弦思說那句“我不會讓這種虛偽發生在我身上”時,她眼前莫民奇妙的浮現沈妄的輪廓。

他那樣的人,煩躁、厭惡、高興、愉悅、惱怒、所有心情的好壞都是明明白白、坦率直接地寫在自己臉上,就算是對待紀逸苒的不喜歡也從不刻意掩飾。

沈妄,應該跟虛偽這個詞永遠也掛不上邊。

林漾甚至能想象到,他如果喜歡一個人絕對是熱烈又果敢地直麵表達自己的喜歡,沈妄絕不屑於藏匿自己的喜歡。

他要他的喜歡和他的人一樣,坦坦****地站在陽光下麵,而不是磨磨唧唧地於黑暗裏不敢見人。

這樣的人,才是真的值得被愛吧。

林漾想。

她將來的嫂子也該是如此。

這樣才能值得她哥的喜歡。

作者有話說:

漾漾,你也值得啊

你們的評論真的笑死我,全都在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