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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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亦筱等人都驚呆了, 警察們也驚呆了,他們完全沒想到這個轉折。

而秦遠臉色大變,但反應極快, 一巴掌扇在了秦懷光的臉上, “畜生,你做了什麽!竟敢犯法!”

秦懷光捂著臉,卻是轉頭看向江挽書,“是你,你...”

投影裏還拍下了秦懷光打電話,然後進度拉快, 很快有兩個黑衣人過來,把屍體拖進了洗手間, 一個負責分屍, 一個負責專業處理痕跡。

秦懷光在一旁的沙發上喝紅酒, 喝著的時候,還問了一句:“江挽書的指紋跟血弄來了嗎?”

“處理好了。”

那人套著手套,熟練往煙灰缸上粘連痕跡。

一切都如此自然從容。

讓人毛骨悚然。

秦懷光喉嚨像是著了火,在警察走向自己時下意識後退...然而那一瞬間, 一個人影忽然竄出, 尖叫著拔出袖子裏藏著的刀, 一刀紮在了他的後背心。

一刀不夠, 在其他人尖叫著躲閃以及警察見狀撲過來時, 她像是恐怖的蠻鬼, 死死揪住秦懷光的衣服, 拔出刀來, 一刀又一刀亂紮...

後背, 脖子...鮮血瘋狂噴濺, 濺了不遠處秦遠身上一臉,他臉色發青,按住了自己的心髒,痛苦出聲...

幾秒後,王素梅還想朝著江挽書撲過去,但被兩個仆人直接按倒。

哪裏是什麽仆人,是保鏢。

她被死死按在地上,心髒劇烈喘息著,眼珠子血絲彌補,像是惡鬼,卻在抬頭看到江挽書的時...恐懼了。

因為她居高臨下,用最平靜冷漠的眼神睥睨著她。

王素梅下意識想到了那天她故意坐在車上冷眼看著被火焰包圍的秦懷商,看著她喘息著打了一個電話,後來又接了一個電話,最後,她掛掉電話,安靜地,無法動彈著,眼神絕望又冷漠,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前方焚燒的世界,在火光的縫隙,她們通過兩輛車子的玻璃看到了彼此。

她肯定看到了她。

眼神跟表情卻如此悠遠,不帶任何感情,一如當初在那草坪宴會上看她的眼神。

權勢的世界如此冷漠。

但王素梅最後還是被激怒了,因為她更深刻察覺到對方瞧見自己時...有些茫然。

她不記得她了。

秦懷商,她壓根不記得王素梅是哪號人。

很多年以後,她偶爾做夢夢到,都會想起那天的秦懷商,還有在新聞上看到江挽書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轉頭看著為了學業煩惱但轉頭又打扮花枝招展出去取悅那些富家公子的女兒。

她對自己的女兒說,“你能好好讀書嗎?我花了這麽多錢送你去那麽好的學校。”

結果她的女兒拿起了最鮮豔的那件衣服,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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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素梅怨恨到極致,看著周邊的人都像是當年那些達官顯貴,每一個人都是秦懷商,她好像瘋癲了,發出痛苦的尖叫,朝著江挽書怒吼,卻被按住,但她依舊掙紮著怒吼,“都是你們,你們,都是你們害的!”

被指控的江挽書低頭掏出手帕,抬頭後,平靜擦拭著臉頰跟脖子上滾燙的血跡。

此刻的江挽書,有一半像秦懷商,還有一半...是陌生的江挽書。

她靜靜看著王素梅,不說話。

秦遠呆呆看著地上鮮血橫流且在警察查看下也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兒子,用力按了心髒好幾下,最後陰冷盯著江挽書,胸口還在劇烈喘息,但還是克製住了。

因為他是秦遠,就算最愛的、唯一的兒子慘死眼前,他也不會倒下。

而且他還會根據局麵權衡利弊,選擇最有效的路數。

“阿書,你被人蒙蔽了,對你最親的人下手...這一切,都是手段。”

“懷光是為了你,才被人坑害。”

“難道你以為懷光會殺自己的親姐姐?我會害自己的親女兒?沒有證據的指控,就是一場口舌的謀殺。”

秦遠剛剛以為自己做了最好的選擇,但說出口後,又如同每一種擅長狩獵的野獸一樣,根據周邊環境的反應而察覺到局勢的微妙。

尤其是他看到了江家跟衛家這些老狐狸的表情。

他忽然意識到——他剛剛的話其實毫無意義,因為江挽書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

不對,也許她從小孩子時期開始,就從沒被糊弄過。

她的眼神那麽幽深,像是一口水井,往深了看,隻能倒映出惶恐而不安的自己。

但還好...她沒有證據。

秦遠再次按壓了自己的心髒,看著秦懷光的屍體,想到了剛剛從視頻裏看到的陳秀靈,她手頭應該有證據,然後才能威脅到秦懷光,但也一定是被秦懷光提前拿走了證據銷毀,然後他才會殺人滅口。

既然陳秀靈死了,證據也被銷毀了,那就...沒有破綻。

秦遠安下心來。

江挽書低頭用手指摩梭著袖子的邊沿,還是沒吭聲。

但有人代替了她的口舌。

那是一個被江家邀請、有名的國際偵探,算是曾經港都司法行業的翹楚,為人不羈異類,此刻卻是假模假樣歎息,“抱歉,秦老先生,你我認識多年,有件事我一直很遺憾——兩年前,我認識的一位黑客太貪玩了,不小心黑進了這位王素梅女士的備用電腦,從裏麵找到了一份很有趣的視頻,大概是一個司機跟另一個地中海男人的交談,他們在密謀一場謀殺,不巧的是那個地中海男人是你的助理。”

“而那個司機就是王素梅的姘頭,哦,大概也是死者陳秀靈的生父吧。”

“本來他也不感興趣,畢竟這世上的謀殺就跟牛身上的虱子一樣,數不勝數,可惜他這兩年玩什麽網絡貨幣,奧,就是你的兒子有參與的炒幣,虧了他上千萬美元,他很生氣,也想賺點錢回來,所以委托我拍賣這段視頻,最開始我是找上的江總,但她說這種事得多方競拍才有意思......所以,在場諸位有人出價的麽?”

這位港都混血大偵探的話說得很俏皮,讓在場的人神色萬變。

此人名聲不好,就在於他的利益至上,而且他每次都成功了。

秦遠臉色鐵青,江老先生卻是揉了下眉,沙啞道:“勒索犯法,Mr趙,我想你的老板是讓你回國做生意的,而不是非法營業。”

“哦,好吧,基於法律精神,我已經讓那位黑客朋友自首了,視頻也已經提交港都警局,應該會針對秦懷商女士的被謀殺正式立案。”

他竟放棄了勒索秦遠,選擇了讓那個黑客呈遞罪證,那就說明...他得到了更大的利益,尤其是他背後還有老板。

那這個老板一定跟江挽書是一個陣營的。

眾人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出來貓膩,於是齊齊打量著江挽書。

秦懷光已死,秦懷商被殺若被立案調查,那個助理被找出來...秦遠恐怕也自身難保。

這是她的目的嗎?

秦遠用力按著心髒,像是苟延殘喘的老鬣狗,凶殘又虛弱,“你這...孽障...我就知道...你跟你的母親一樣,都是來尋仇的...就不該活著...孽障!”

他的麵目猙獰可怕。

似乎還不甘心,還指著王素梅怒罵,“蠢貨,被人設計了都不知道,那些證據早就被她拿走了,她是故意把它們複製了一份讓你的女兒拿到,用她當作棋子設計這一切...你該殺的是她,是她!”

王素梅有些癡呆,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敏銳的秦遠已然想通了一切,繼續恨恨道:“你以為自己能這麽成功混入江家?不過是他們故意的!她的身邊早有防衛,最後你會殺的隻有我的兒子!棋子,都是棋子!你個蠢貨!”

王素梅呆呆看著江挽書,卻見後者抬頭,溫溫柔柔問:“外公,你這是在指責我心機撥測嗎?”

秦遠冷笑,“你以為自己贏了?都這麽多年了,一切都是我那個助理幹的,與我何幹,我還有秦氏。”

江挽書揉了下眉心,平靜道:“您知道我這些年處理了一些刑案,認知最深的是什麽嗎?那就是永遠不要小看你原本以為是螻蟻的一些人——那個李四尚且為了自保錄下跟你秘書的密謀,你以為那位秘書就真的蠢到孤身在外被您派去的殺手謀殺?您就沒想過殺手也可以掙兩份錢?”

“躲了兩年,為了家人的安全,他回港都了。”

簡單一句話,信息量巨大。

秦遠終於受到了驚嚇,身體劇烈顫抖著忽然從椅子上倒了下來,幾個秦家人惶恐,想要拿藥救他,但秦遠劇烈喘息著,吃下藥後也不見好轉,他的四肢抽搐著...

人老了,總有一些病在,經不起巨大的刺激。

秦懷光的被殺是第一道刺激,江挽書剛剛那句話是第二道。

“你...是怎麽知道這一切的,你...不可能知道。”秦遠扒著地麵,努力仰著腦袋盯著她。

江挽書從手包裏拿出一張發黃的老照片,蒼白的手指揉撫著它,半響,她起身走向牌位那邊。

“怎麽知道的?”

“很小的時候我就很疑惑,為什麽她從來不肯跟我一起睡覺,永遠那麽冷漠,看我的眼神為什麽那麽痛苦。”

“後來,趁著她工作累了睡覺,我偷偷跑進她的房間,看到她在胸口按壓著一張照片,我小心翼翼取下了它看。”

“就是這張。”

她手指一轉,照片上是一個房間,房間牆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數學字符...像是蜘蛛網,又像是一個數字迷宮,桌椅,床榻...歪倒的屍體。

那具屍體的一隻手用手銬靠在了床頭,瘦骨嶙峋,上麵攀爬著老鼠。

“她常年無法睡覺,隻有在心髒按著它才能睡著。”

“上麵數學題答案組合起來就是數字密碼,編譯過來就是文字,上麵的死者用了很多年在癲狂跟清醒之間寫下了它們,她一開始一定看不懂,直到後來...我為了討好她,特地去學了數學,把它們翻譯了。”

江挽書說:“我告訴她,這個可憐的死者遇人不淑,被害死了父母,被暗中用毒品混入飲食而染上毒癮,不管她怎麽戒,送來的食物裏麵總是有毒品含量,日複一日加重,她很痛苦,每天都想自殺,想跟外麵求救,卻被關押在小小的房間裏,她每天都想著自己的女兒,她求那個已經霸占家業的男人讓她看女兒一眼,為此不惜用家族留在海外的資產做回報,但她沒想到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看到她之後隻有失望跟厭惡,誰能容忍自己有這樣一個沉迷毒品的不堪母親呢...她死的那一天,求了護工給女兒打一個電話,電話打通了,但她的女兒一聽是她的聲音就掛斷了。”

“最後,她用塗塗寫寫那些數學題的鉛筆刺穿了咽喉,她到死都沒能跟自己女兒說一句話。”

“那個護工在那個精神病院被推倒之前偷拍了這張照片,用了五萬元賣了它。”

“那時候,我不知道她是我外婆。”

江挽書說著說著就笑了,把照片放在蠟燭上焚燒。

“也許是報應吧,她死之後,有人也給我發了她被燒成焦炭的照片。”

“這麽多年,我也隻有蓋著兩張照片才能睡著。”

江嶼此刻表情十分痛苦,按住了雙眼。

而江挽書麵無表情看著照片被點燃,她轉頭居高臨下睨著秦遠。

“等你跟秦懷光死後,我作為第一繼承人應該可以繼承所有?”

“一如外婆死後你繼承了一切。”

“我想試試權力是否能使我安寧。”

秦遠身體抽搐著,“你休想!!我給誰也不會給你!我會立遺囑!”有些旁支的秦家人狂喜...

他即將被抬上擔架。

但江挽書輕笑了下,甩掉照片殘留的火灰,轉而抽出邊上三根香點燃。

“是嗎?但凡你還有知覺,察覺到這些年我隻有每次在見你跟秦懷光的時候才會特地穿這個品牌的訂製衣,你就不會這麽自信了。”

“外公,你已經老了,竟沒察覺戰爭早就開始了嗎?”

秦遠忍不住盯著他,卻看到那趙偵探站在江挽書身後。

他的老板,那些海外的人脈,她的司法關係,她這些年看上卻被他截胡的項目,燒錢卻市場不利的宏達,被資本吸血而拖住的秦氏...

她故意的,都是故意的。

她身上穿的衣服隻出自那個品牌,且不是款式訂製,而是單獨專一設計,說明她即便不是那個集團的核心人物,也是背後的創世人之一,那麽它對秦氏的投資,掌握的股份,加上她手頭的...一旦秦懷光死後,她作為第二繼承人分配的股份份額,她的股份將全方麵超過他。

而且她背後還有江家等諸多幫手。

大勢已成。

而他身陷囹圄,身體垂死,其他秦家人都是酒囊飯袋,如果抗爭,秦氏將會被肢解分食,若不抗爭,秦氏穩穩當當就是她的,重新回到真正秦家人的手中,讓他幾十年心血一場空。

她給了他最壞也是唯二的選擇題。

一如他當年給秦念秋的選擇。

她在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