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窩痣
雖然大家都當他鬼扯,但沒有人深究。
於是,他們下半場的吃火鍋方法很隨意的就變成了“煮一鍋,吃一鍋。吃一鍋,再煮一鍋。”
老板進來送果盤時被他們的迷惑行為震驚到了:“阿穆,你的主意?”
“……”溫穆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聽他憤憤道,“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存心報複我?這樣開開關關很費電不知道嗎?”
“……”
阿穆。
隨顏帆就著這個稱呼抿了口溫水。
老板雖然無語。
但不久後,“煮一鍋吃一鍋”這六個大字還是被他做成了條幅掛在門框上招攬生意。
條幅的末端印了一行彩色的小字。
“吃最涼的火鍋,養最無用的生。—你們的學長溫穆推薦。”
*
吃完飯後,陳心諾和厲昱都把各自宿舍準備的蛋糕拿了出來。
112準備的蛋糕是粉色的,上麵手繪了四個美少女。
糕體的最下端印了一行小字,“帆妹兒成年快樂。”
相比之下,男生宿舍的蛋糕就相形見絀。
隨顏帆打開時看到一個10寸的大蛋糕上隻敷衍的畫了一個粉色的蟠桃。
“……”
“這是有人過80大壽?”溫穆微微揚起視線,低啞的嗓音帶著些疲意,“哪位過,我送他個賀禮。”
“……”
“買錯了哥。”厲昱難得不知所措。
就算他們是沒什麽審美的大老爺們,送姑娘一個又醜又土的蛋糕也不合適。
“我還挺喜歡的。”隨顏帆彎了下眉,明亮的眼睛裏有細碎的光芒閃爍,“因為很想活到80歲,所以喜歡。”
軟糯的聲音布滿真摯。
為了表達喜歡,她甚至主動把旁邊的生日帽給自己戴上。
由於遭到漠視所以受了情傷的鬱桑在此刻也有些回神。
她很快給自己恢複了大小姐身份,心安理得的指使人幹活:“昱哥關燈,介學長點蠟燭。”頓了下,她又涼涼補充道,“剩餘兩位沒事做的男士,等著吃軟飯。”
“……”
外婆長命百歲,無災無禍。
如果可以貪心一些。
今年我想多許一個願望。
我希望。
身邊的朋友所願皆成。
默念完心願,隨顏帆下意識的睜開眼。
就是光明重現的那個瞬間。
她一眼就撞進了少年用晦深目光釀成的幻境裏。
旁邊的人都在拍照,隻有他挺拔安靜的站在角落。
那雙扇形的桃花眼稍稍斂起,唇角輕掀。
右臉淺凹著的弧度形成一個矩形的酒窩。
生日快樂。
他在用眼睛說。
隨顏帆吹滅了蠟燭,吃了好幾塊蛋糕,去結賬的時候被老板告知“為了付少爺的照片版權費,單被免了”。
“你不用跟他客套。”少年倚著前台的木桌,給她指了指桌台上隨意擺放著的照片,神色慵懶,“我的廣告費可不止這個價。”
“……”
應該是偷拍的。
那張以籃球場為背景的照片隻捕捉到了一個他利落精致的側臉。
“學長這張照片好帥!”
“是呀是呀,這是什麽時候?大一?”
“這球衣也好看,唯一的缺點就是把不該遮的地方全遮住了。”
“……”
隨顏帆又看了一眼。
墨綠色的寬大球服上印了一個白色的“3”。
隨顏帆最終還是沒有結成賬單。
她一直在心裏思考著怎麽把這個人情還回去才合適。
一行人不緊不慢的聊著天一路走回了學校。
因為從明天開始就會發放正式的軍訓服裝,這也意味著她們的軍事化訓練開始走入正軌。
明天起。
緩衝期過去。
一切都會參照部隊的規章製度進行考核。
早上6點出早操,晚上10點門禁。
被子要疊成豆腐塊,宿舍衛生每日都要參照考核標準去打理。
書桌上不放書,晾衣架上不晾衣服,垃圾桶裏不準有垃圾。
“我根本不會做家務。”鬱桑踩著地板上的格子往前走,悶悶道,“可以請人來幫忙嗎?我給她付工資。”
“可以。”黎澤森今晚第一次和她搭話,他清冷的眼神若有似無地放在鬱桑身上,“市場價,一小時20,我幫你做。”
“……”
空氣如同被凝固一般死寂。
鬱桑不再數格子。
她抬頭看他,咬牙切齒的說:“行啊,黎學長,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時薪的事。”
話音尚未落全,她便不由分說扯著他的胳膊往宿舍樓旁邊的黑壓壓的小樹林走。
“……?”
直到兩人並肩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原地的幾個人才反應過來。
“少爺,你要不要去看下桑桑?”厲昱斟酌道,“強搶少男的事可不能發生在我們身邊啊。”
“……”
溫穆沒理他,但他把視線轉到了正若有所思的隨顏帆身上,“隨學妹,我們聊聊?”
他指了指遠處已然消失了的背影,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打火機,看起來很煩躁。
所有人都隻當他要找隨顏帆聊黎澤森的事,識趣的散開了。
隨顏帆提著手裏的紙袋,和他一起往宿舍樓最東側的背陰處去。
偶爾遇到一陣興奮的議論聲,她都把頭埋得更低一些。
溫穆指尖夾著一根不知在哪裏找來的光禿的稻草,盯著她瘦弱的肩頭,無意識挑眉:“和我走一起很丟人?”
“不是。”隨顏帆答,“我在數螞蟻。”
“……”
“行。”溫穆踢了下腳上的石子,原地停下來,“你數到幾了?”
“9。”隨顏帆胡謅。
“……”
溫穆眼睛直視著她,並不想和她繼續聊這個敷衍至極的話題。
算起來,這是他們的第二次獨處,而且是在情感最容易滋生放大洶湧的深夜。
“森哥不會傷害桑桑的。”隨顏帆突然說,“因為他和我一樣,雖然喜歡這裏,但終究不屬於。”
但後麵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那你是覺得桑桑會傷害他?”溫穆偏頭,晦暗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發出輕微的嗤笑聲,“是這麽想的嗎,學妹?”
隨顏帆頂著他的目光,回了一個笑:“不是。”
騙子。
溫穆拿起手機,當著她的麵把Q、Q備注給改了。
隨顏帆順著他的動作盯著他骨骼清晰分明的手發怔。
他站在她的斜前方,因為離得近的緣故,除了檸檬,她還聞到了他身上紙莎草的味道。
幹澀,還帶有一些植物燒焦後的煙熏感。
溫穆很快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此刻的他背脊直挺,不再有方才若有似無的懶散。
彎月下,他的眼神專注,如羽的長睫隨意垂落,凝成一道光源。
“袋子裏都是別人送的生日禮物?”他伸手指了指隨顏帆右手的紙袋,好整以暇盯著她等答案。
“嗯。”
“好。”少年喉頭不覺翕動。
頓了幾秒,他揚揚俊冷的眉毛,用氣音說話:“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送你個小玩意兒。”
隨顏帆前幾天就發現了,他們延陵人講話,兒化音很重,在說一些名詞時,舌頭會不自覺卷翹,尾音裏攜帶著柔和的漣漪。
“不用送。”隨顏帆看他從口袋裏夾帶出一個鑰匙扣,語氣認真,“今天的晚飯都是用你的美色白|嫖到的。”
溫穆:“?”
隨顏帆:“我也沒有收禮物的習慣。”
溫穆再次揚了揚眉:“我妹妹挑剩下的,你就當我給嫖|客的小費。”
隨顏帆總覺得他把順序弄顛倒了,該給小費的是她。
但猶豫了一瞬,她還是把禮物接了過來。
一個紅色的福娃鑰匙扣,上麵毛茸的紋路很精致。
定睛去看。
在小娃娃的肚皮上,印了彩色的五環標。
“走吧,送你回去。”他很快又恢複了平日裏慵懶的那一麵,沒再說什麽多餘的話。
隨顏帆把鑰匙扣收好,跟他一同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鬱桑回宿舍的時候,她們的大掃除剛剛進行到一半。
明天六點查衛生,班導半個小時前畩澕獨家發來的通知。
“你們能教我做衛生嗎?”鬱桑把手裏提著的奶茶給她們桌上一人擺了一杯,“我哥說不能仗著自己有錢,就搞特殊。”
她還是嬌俏的語氣,但隨顏帆分明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不易察覺的失落。
“我們一起做,很簡單的。”隨顏帆把手裏拿著的簸箕放進她的手心。
停了幾秒,她還是說:“桑桑,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不做這件事。”
旁邊的沈依然和陳心諾也附和。
每個人在宿舍的分工不同,就像她們在很多時候也沾了鬱桑的光,吃了許多白食,有了很多偏待。所以就算她不下手打掃衛生,大家也能理解。
“要學的。”鬱桑回憶起進宿舍前溫穆告訴她的話,正色道,“我很聰明,什麽學起來都快,而且,我還要追黎學長,連這個都不會的話,他更有理由無視我了。”
“……”
下定決心的鬱桑還是在學折被子的時候碰了壁。
“一定要正方形嗎?”
“一定要像豆腐嗎?”
“一定不能有褶皺嗎?”
“……”
半個小時後,她看著在室友幫助下疊好的被子,明媚的小臉上寫滿嚴肅,“我今晚不蓋被子了,這樣還能多睡30分鍾。”
“……”
*
翌日6點半,體育館前的操場上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參加軍訓的大一新生。
嶄新的軍綠色的衣服和鞋子給大家帶來了一種莫名的肅穆感。
同是一身迷彩的溫穆正站在三連一班的隊伍前麵。
他厲聲把訓練第一天就定下的紀律重申了一遍。
“有事打報告,不經允許不準亂動。”
黎明的光芒已然透過地平線浸染到眾人臉上。
身姿挺拔的少年繞著隊伍不厭其煩的一圈圈的走,盡職盡責的檢查監督大家的軍姿儀態。
隨顏帆站在最後一排,忍著身體此刻的不適,把泛著青紫色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線。
軍姿需要站夠30分鍾,還有十分鍾,就能休息。
她一秒一秒的在心裏默數。
溫穆手裏拿了隻黑色的簽字筆,正在給姿態不規範的同學糾正手勢。
又繞了一圈,他到了隊尾。
稍稍側眸,他便用餘光瞥見繃直身體站在隊伍末端的少女在淌汗,一滴一滴的晶瑩砸到地上,按理說在這太陽尚未高升的時刻不應該出現。
“不舒服打報告。”
溫穆把簽字筆輕敲在一個女生的食指上,示意她糾正手掌擺放的位置,動作的同時,他發出了聲音。
“報告。”
“報告,教官,不舒服。”
“……”
接連不斷虛弱的聲音開始響起。
“……”溫穆讓她們去了一旁的陰涼處稍作調整。
隨顏帆依然立得筆挺。
光滑的額角有幾根不經意掉落的頭發,她皺著眉頭忽視。
因為身體素質算不上特別好,加上低血糖嚴重,軍訓期間的每一個需要繃緊狀態的時刻對她來講都是煎熬。
但,還是想再堅持一下。
剩5分鍾。
隨顏帆閉了下眼睛,泛紅的眼角如同在水中浸泡過一般。
她試圖調整灼熱的呼吸,也試圖驅趕腦海裏逐漸不受控製的眩暈。
黑雲壓頂,應該就是她這個瞬間的感受。
就在這個逐漸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時刻。
一陣苦澀又熟悉的味道飄入她的鼻息。
她慢吞吞睜眼。
餘光裏,與朦朧視線齊平的是綠色的肩角。
麵無表情的少年站在她不遠處,黑色的軍靴稍稍前移,輕踢了下她的腳,是暗示她要調整站姿的意思。
順著他的動作,隨顏帆左腳不自覺偏動。
也因此,她強力秉著的一口氣猝不及防鬆懈下來。
在這熙攘的隊伍裏,少女擁有了幾秒鍾的珍貴的空白時刻。
作者有話說:
帆妹身體不舒服沒打報告的原因後麵會解釋。
(主要想說,如果大家身體不舒服要及時看醫生,不要硬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