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絲雀

對視的同時,殷凝在心裏默數,三——她還沒數完,微涼的手指突然伸過來掐住了她的下頜,力道有些大,卻在細微的顫抖。

秋拒霜竟然直接踏進花轎,傾身向她欺近。

深紅大袖隨著她的動作而展開,紅得像沾了血。實力差距過大,殷凝下意識往後退了些許,但她退無可退,後背貼上花轎的綾羅紅緞。

木屐擠進殷凝綴的繡鞋之間,秋拒霜一腿屈膝頂上來,壓住她小腿之間的裙裳,以一種極具侵略性和壓製性的姿勢撐在她身上。

殷凝第一次離她這麽近,也是是過高的身形,也許是太強的侵略性,秋拒霜與她印象中的其他女子非常不一樣,但偏偏這容貌豔如妖鬼。

秋拒霜卻伸手,白皙細長的手指撫上了她的眉心,從眉眼到鼻尖再到唇角一一描摹,輕柔流連,帶著確認的意味。

但她的指尖每在殷凝臉上移動一分,這頂花轎就寸寸碎裂,像是被她用手指解剖,紅綢崩裂如豔雪。

殷凝原本是坐在花轎中,這下直接往後跌落,但秋拒霜及時伸手托住她腋下將她扶起。

這個姿勢就像在抱一隻調皮走丟的小貓。

秋拒霜歪著頭打量她,唇角勾了一下,綢豔眉眼略彎,右耳的銀飾閃過鋒銳冷光。

而殷凝因為久坐站起有些頭暈胸悶,雙唇微張,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夜風清寒,她的氣息凝成朦朧水霧,若有若無地拂在秋拒霜麵上。

殷凝看到秋拒霜眸色漸深,忽然放開了托在她腋下的手,但殷凝確定,她的手在發抖。

“應家六小姐,應寧。”秋拒霜頗有興致,將她的名姓在唇齒間繞了一遍,發音無端繾綣。

“我是。”殷凝點點頭。不論如何,【金絲雀】生效了。

她的聲音偏柔,捎了些久病的沙啞,像是破碎的花蕾。

秋拒霜眼睫顫了一下,然後轉身往林深處走,丟下一句“跟上來罷”。

殷凝有些猶豫,因為【金絲雀】的設定,若她跟上去,秋拒霜把她關起來不讓出去怎麽辦?

在她猶豫的時候,秋拒霜回眸而問:“要我抱著你?”這人慣有的戲謔口吻。

“不用。”殷凝隻好提起嫁衣繁重的裙擺跟了上去。惡毒女配的金絲雀就金絲雀吧,反正都是女的,還能把她吃了不成。

她留了幾步的距離,一邊走一邊看著身前高挑的身影,木屐優雅起落,每一步落下都閃過幽微靈光,那一點點碧光花種般抽芽綻瓣,青蓮盛放,幽光暈開向四周擴散,頃刻間籠罩山野。

“青蓮陣下萬物為我所有,包括你。”

殷凝沒走幾步就有提不上勁,甚至忍不住開始咳嗽了起來。

秋拒霜腳步微頓,木屐下陣法折疊,一座幽深庭院很快出現在眼前,花色靉靆,青燈古雅。

檀木碧竹所製的回廊曲折婉轉,木板上幾瓣落花被殷凝嫁衣後擺牽起,打了幾個彎兒。

這座庭院像是一座覆地廣闊的山間莊園,色調冷清,隻有栽植的花樹透出幽幽豔色來,看上去挺適合幽囚。

殷凝已經記不得轉了幾個彎後,秋拒霜推開了回廊盡頭的門,屋內四角燃起豔紅宮燈,映出一室寬敞濃豔,垂簾、幔帳甚至玉石流蘇都是深紅色。

這奇怪的審美,殷凝暗自腹誹。

秋拒霜徑直在窗邊的軟榻上坐下,慵懶靠著一窗月色,單手支起下頜,長睫微掀。

衣裳顏色素淡,隻有大袖外袍深紅如血,在軟榻上展出完美的半月形。

“把嫁衣脫了。”秋拒霜的聲音不緊不慢,也沒有帶著命令或催促的語氣,也耐心地等著她。

殷凝愣了一瞬,然後看到自己衣裳上沾惹的草泥碎花,心想大概秋拒霜嫌棄。

都是女子也沒什麽,殷凝很快把這一身嫁衣解了下來,像是榴花凋零了一瓣又一瓣。

她想連帶中衣也解下來,手指還沒放在係帶上,秋拒霜就抬扇製止:“好了。”

殷凝靜靜站在原地,看著榻上人的眼神幹淨明徹,像是雨後晴空。她知道秋拒霜的壞毛病,這人不喜歡太過乖順或者桀驁的獵物,這會敗壞她的興致。

秋拒霜用折扇輕敲了一下左手掌心,很快兩名侍女推門而入,抱走了那件嫁衣。

“毀了,一絲痕跡都別留下。”秋拒霜命令。

侍女恭敬地躬身後退,又闔上了門扉。

殷凝有些摸不著她這樣做的目的,是在威懾,警告她如果逃跑下場就跟這件嫁衣一樣?

秋拒霜卻下了榻,走到牆櫃上推開滑門,從裏麵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遞給她,道:“出門往裏走是淨室,洗浴後換上再回來。”

“好。”殷凝接過,推開門時跪坐在兩邊的侍女就遞上一盞行燈,白紙橘焰,在這座外麵冷寂屋內紅豔的庭院裏是少有的溫馨暖色。

殷凝一邊走一邊有些奇怪,秋拒霜要比她高很多,所以對方的衣裳她應該不合身才是,但剛才秋拒霜沒怎麽看就隨手從衣櫃裏挑了一件給她。

——就好像是,那一整個櫃子裏的衣裳都是按著她的身量準備的。

而且手中的雪緞白衣散著一種被悉心存放的淺淡香薰味,是早就準備了好些時日。

淨室燭光溫暖,玉石砌造的浴池泛出柔潤光暈,溫熱山泉匯入,水霧朦朧。

殷凝摘下發飾,解衣後拾階踏入,被溫暖泉水浸裹時不禁發出滿足的感歎,一身的疲憊都被溫柔滌**。

摸不清秋拒霜的態度前,她不敢太過放鬆,所以片刻後就穿上衣裳離開,衣料質地細軟,是南蜀名緞流月錦。

她往回走,一到門口侍女就推開了門,她們跪坐伏身,長發散了一背。

竟然不用敲門的麽…

殷凝一進去,身後的門就被闔上,屋中沒有秋拒霜的身影,她就繞過屏風往裏間走去。

屏風後的一幕讓她有些驚訝。

整麵牆壁都是巨大的水鏡,秋拒霜坐在鏡前,一手攏起烏墨長發,另一手執了一盞冰焰燭台。這是萬年雪髓凝就的冰燭,用南明離火點燃,燭淚可以驅除妖邪。

秋拒霜回頭,攏起的發襯得下頜尖瘦清削,她幽深的目光落在殷凝身上,緩緩道:“來幫我滴上。”

滴什麽?滴哪裏?

殷凝直到坐在她身後,從她手裏接過那盞小巧精致的燭台,都有些茫然。

燭焰燃開,幽藍燭淚匯在周圍,像一小片滾燙的海。

秋拒霜幾下解開了自己繁複厚重的腰封,在殷凝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外袍與衣裳被她自己褪至腰間,像是夜曇綻瓣。

露出的背脊挺直如刀劍,偏生又肌骨如玉,隻是這肩線…殷凝覺得比尋常女孩要寬。

殷凝也明白了,秋拒霜是要她將手中燭淚滴上她的背。沒想到惡毒女配有一天也會被妖邪所擾啊。

“沒看夠可以再看一會,不急。”秋拒霜說得四平八穩。

殷凝輕咳一聲,握了握手中的燭台,問道:“要怎麽滴?”

“按你喜歡的來,哪裏都可以。”秋拒霜聲音低如夜霧,捎了些磁性的啞,轉過頭來眼尾上挑著看她,像一片鋒利花瓣。

殷凝覺得她的話有些怪,但又說不出哪裏怪,不過得到這樣一句回答後,她也就沒什麽顧忌地輕斜手中燭台,幽藍燭淚滴落在蝴蝶骨中央,至烈之火與極寒之冰,這一下絕不好受。

但秋拒霜沒什麽反應,甚至悠閑地屈起指節,在殷凝落地的衣角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燭淚滲入骨血,星星點點的幽藍色漸漸散成繁複瑰麗的流紋,隱約像是羽翼。

殷凝覺得有些熟悉,鬼使神差一般,伸手點上秋拒霜的背。

精致浮凸的蝴蝶骨一陣細細戰栗,方才的燭淚秋拒霜毫無反應,而她隻不過輕輕一碰,卻引得身前人脊背微微弓起。

秋拒霜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尾燒出隱忍的紅,呼吸急促起來,慢慢地麵上浮起一抹病態緋色。

這是她的觸碰,她的,她的。

“怎麽了?”殷凝有些奇怪地收了手,和方才滴燭淚對比起來,這個反應有些大。

視覺被阻擋,她看不到秋拒霜的神情。

秋拒霜緩緩坐直,低笑了一聲:“繼續。”

把燭淚滴完後,殷凝暗暗心驚,秋拒霜竟然耗了這樣多的雪髓冰燭,若不是修為高絕,一滴燭淚都能要了平常修士的小命。

這惡毒女配的修為,好像高了不止一點點。

而秋拒霜站起來微理衣袖,重重衣裳被腰封緊鎖,衣領也高束,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垂眸看她:“一身病骨,你隻剩三天。”

“三天啊,”殷凝並不意外,若不是身體極差,原主也不至於氣急攻心命隕花轎中,她試圖討價還價,“既然我是你的,那隻能活三天,不是太虧了?”

“我是你的”。

這幾個字讓秋拒霜掩在衣袖中的手指無法自製地蜷縮起來,她心情頗好道:“乖一點,我會好好調理你。”

殷凝微鬆了一口氣,秋拒霜雖然喜怒無常,但一言九鼎。

“你睡隔間,”秋拒霜拿折扇指了一下,“有需要叫我。”

“好的。”殷凝點點頭,走去隔間時越想越覺得奇怪,有需要讓那些侍女去做不就好了,難道有什麽需要是隻有秋拒霜才能解決的?

大概因為身體病弱和疲倦,殷凝沒時間梳理遇到的事情,躺在**很快就睡過去。睡前她一直在想,希望明天係統給的簽到獎勵陽間一點,暫時就這個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