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長來了
在祁津的描述下,無良混混打劫高中生買冰棍的五毛錢的行為,是如此喪心病狂。
哪怕隻打劫了五毛,那也是犯罪,今晚也必須去局子裏蹲一蹲,寫檢查挨教訓,接受社會主義好青年的洗禮,再喊監護人過來一起洗心革麵。
皮馬甲臉色大變,他再看因為備受驚嚇而被警察叔叔親切關懷的童涼時,一下子醍醐灌頂。
為什麽他不能?
他也可以!
他才是弱小無助的小可憐啊!
皮馬甲眼神都變了,眼珠子一轉,突然高呼:“我是未成年,我也是無辜的,不信你們查!”
說完當場報了串身份證號碼,怕激動之下說不清楚,還十分謹慎的報了三遍。
警察叔叔難得見到自報家門的,當即給了個看傻逼的眼神,甚至表示這樣更好,趕緊把身份證號碼傳回局裏,現在立刻就查有沒有案底,回去的路上就能把是初犯還是慣犯的性質給定了!
今晚出警的效率,嘖嘖嘖!
童涼聽力好,站在亂糟糟的案發現場邊,準確捕捉到「檢討」和「家長」,深深地鬆了口氣。
維持零檢討和零請家長的記錄不容易。
於是所有人都發現,這位受害者看起來更乖了,看起來特別招人疼。
也就覺得皮馬甲他們十二萬分的不順眼,回去加倍檢討和思想教育。
認出童涼的那位保安語氣親切,解釋學生課業緊,警察大手一揮讓學生趕緊回學校好好學習建設祖國,還不忘叮囑夜深路黑,小同學一個人回去說不定會害怕,最好護送他到家。
保安愉快地詢問童涼的意見:“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童涼今天還沒開始熱身運動,連夜宵也沒著落。
他看著保安。
保安看起來三四十歲,說話的時候笑嗬嗬的,像是任何拒絕都能讓他直接心碎。
童涼:“我住校的。”
保安又看向祁津,看童涼時他隻要微微仰點脖子就好了,這下仰得高了,他忽的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頸椎病:“這位……呃,同學?住哪裏?”
祁津身上有種介於青年和成年人的氣質,大概率是個學生,也可能是提前出來服務社會的社會哥。
實在讓人拿不準,但叫同學總歸不會錯。
童涼也忍不住轉頭去看。
全十三中比他個高腿長的人他都認識,但不排除哪位同學每晚偷吃鈣片,或是每天多喝一升奶,畢竟男生這種生物在高中時期,都是倆月就能拔高十厘米的恐怖存在。
他實在不記得有這號人物。
見童涼看他,祁津也垂眸看過來。
對峙三秒鍾。
祁津溫吞地笑了下:“先送他回宿舍吧,我沒關係。”
保安再同意不過了,這個體格實在是不需要護送。於是他的目光堅定地落在自家學生身上:
“有沒有受傷?剛才情況那麽慌亂,可能沒有注意,回宿舍要好好檢查。”
“好的。”
“有沒有受到驚嚇?”
“沒有沒有……”
“明天別忘了去心理輔導室談談心,疏導疏導,如果你們老師不準假,就打電話到保安室。”
“……”童涼盡量強迫自己不去抬頭,以免看見身邊低音炮的眼神,“如果老師不準假,我會來保安隊找你作證的。”
保安很滿意這位一點就上道的學生,點點頭:“嗯,如果你老師還是不信,我們還可以借用廣播室的喇叭全校通報這次打劫事件,務必要讓他明白現在要做到身體和心裏健康教育一手抓。”
“……”
不去當教育家可惜了。
前方的路一拐彎,就是十三中的校門。
路上就聽見了放學鈴響,正是晚自習放學的時間,背書包穿同款校服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以及原先小貓兩三隻的保安隊,現在竟然能在校門口組成兩排人牆。
“是有什麽人來參觀嗎。”童涼問。
他隻在市長訪問那段時間見過這種陣仗,顯然是為了迎接某位重要人物。
剛才還話很多的保安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麽。
他可不能亂說是因為首富的兒子要來就讀,全市升學率第一的新高中學校長差點過來跟十三中校長打一架。
打工人絕對不能在背後嚼老板舌根。
保安友好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了,同學你快進去吧,我就送到這裏了。”
童涼背後肌肉繃緊,勉強擠出個笑臉:“謝謝叔叔。”
但就這麽走了,平白無故欠人情不太好。
對方幫了那麽大一個忙,讓他避免進局子被請家長。
童涼一向有仇現場必報有恩立刻還,而且應該不會再這麽巧,一連兩次逃課翻牆都撞到,所以欠他的謝謝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說。
祁津有點茫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又轉頭看了身後一眼,帶著些「我明白了」的意味挑了下眉。
馬路對麵,是那台半新不舊的冰櫃。
冰櫃門一開一關,白色的冷氣飄起來,氤氳幾秒,再融進夜裏。
童涼:“……”這誤會大發了。
他這回真的沒有看冰棍!
為什麽每次見到這位老兄,他都默認自己想吃冰棍!
祁津:“快回宿舍吧,早點睡。”
他正常音色就是低沉充滿磁性,不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有背著書包的女生投來目光。
這一說話,更像是生吞了低音炮,聽得女生們都快走不動路。
順帶著連童涼也被一起圍觀,他甚至在吹來的冷風中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就怪煩的。
放學時間來來往往的人本來就比較多,馬路兩邊還有占道經營的小攤販和來校門口蹭味美價廉小吃的上班族,眼看著要造成交通事故。
“同學,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保安不明所以,“沒事的話,趕緊回宿舍吧,下次小心點,別那麽晚出來了。”
童涼趕緊轉頭,腳下一轉,小跑著進了學校。
路燈光芒打在他發梢上和單薄的肩頭,金燦燦的像是某種的電影特效,寬大的校服隨著奔跑的動作晃晃悠悠,讓人聯想到他校服下的小身板,單薄的不像話。
祁津正看著小同學的背影,就聽保安喃喃:
“這小孩,剛才猶豫什麽。”
祁津轉頭看了一眼:“那個。”
冰櫃攤前圍了幾個學生。
天氣還有點冷,尤其是晚上溫度隻有十幾度,但不怕冷的學生還真不少。
逃課跳牆也要吃冰棍的小同學也有一個。
“這小孩太倒黴了,出來買冰棍都能被打劫。”保安還在憤懣不平,他像是這個時候才留意到祁津,好奇地問,“對了,這位同學……還是家長?”
——
十三中住宿的學生不多,尤其是考慮到校門每天隻在固定時間開放,而高高的圍牆又嚴格限製了任何離校的可能性,住宿的學生就更少了。
因而傳統四人間沒有一間住得滿,在不增添任何設施的前提條件下,綜合考慮提升住宿環境以及加強安全監督管理,最終決定每間宿舍最多隻住兩個人。
當然也有一個人住的特例。
比如童涼。
剛升高一時,整個班上一秒還沉浸在上高中的喜悅中,下一秒看見班級名單末尾那個名字後,仔細嚴謹地確認不是同音不同字。全班同學都戰戰兢兢明白了一個事實,這位頂級校霸沒有被中考淘汰,而是從初中直升高中,並且幸運的分到了一個班級。
連號稱全十三中頂頂好脾氣的班主任胡老師,在他們眼裏都成了笑麵虎,不過是為了他們三年腥風血雨的校園生活提前預警。
當然這些都是老黃曆。
現在班裏還有男生成天被女友揪耳朵,耳提麵命地教訓,為什麽當初沒有選擇和童哥一個宿舍,要知道現在誰能在女生群裏放一張童涼的日常照,就能成為全全體女生追捧的對象!
幾乎沒有人見過童涼不穿校服的樣子。
哪怕是打籃球,熱得滿頭汗,他也是雷打不動穿著夏季校服。
童涼回到宿舍,把外套脫下搭在扶梯上,往椅子上一坐,讓兩條椅子腿翹起來,晃晃悠悠的,就不想動了。
連床都不想爬。
他想先就這樣眯一會再寫作業,也不知眯了多久,聽見隔壁宿舍有人敲門。
宿管阿姨是大嗓門,隔著門都聽得見:“是你家長送愛心餐吧?是就趕緊下去接。”
隔壁窸窸窣窣,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童涼揉了揉眼睛,把腿翹到書桌上,拿出手機翻班級群,看今天留了哪些作業。
宿管阿姨還在數落隔壁:“你看看你手機,是不是短信啊電話啊沒接到,人拎著吃的就在樓下等著呢。大晚上的怪冷的,拎著愛心餐……不過連孩子哪間宿舍都不知……”
不像教導主任會三令五申家長不能溺愛學生,宿管阿姨對家長花式寵小孩一直都是發自內心的理解,什麽下晚自習送愛心餐,半夜降溫遞床十斤重的棉花被,她都樂於幫忙。
所以這位宿管阿姨和男生們關係都挺好,跟誰都聊半天。
但她沒有敲童涼的宿舍門。
甚至連片刻的遲疑都沒有。
噠噠的腳步聲徑直繞過這間宿舍,停在另一邊,哐哐的敲門聲又響起:“同學是你家長——”
男生宿舍就這麽一棟樓,上下五層,童涼住在三樓。
按照宿管阿姨的效率,用不了十分鍾,全寢都會知道又有位學生收到愛心餐。
然後他的宿舍號就被大大小小的群轉發,敲門聲接連不斷,直到愛心餐被瓜分完最後一口。
連口汁水都不給他留。
整棟男生宿舍,幾乎沒有人能逃脫宿舍第一鐵律。
除了童涼。
因為沒有人會給他送愛心餐,連宿管阿姨都知道要避開這扇門。
童涼也翻完了今晚的作業。
他雖然是學渣,作業還是會準時交的,上課也幾本睡覺,從不搗亂和帶頭玩手機,所以老師都願意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算了,明天抄。
沒吃夜宵,他有點餓,正琢磨著昨晚是不是把最後一袋薯片給吃了,門卻被敲響。
“進來。”
苟緒平推門進來:“童哥,他是找你的吧。”
下了晚自習後,苟緒平一般會留在教室裏繼續自習,沒想到今天提前回宿舍,就在樓下遇到這人。
聽完對方對相貌和穿著的描述,他一拍大腿:“這不是我童涼童哥嗎!”
童涼名聲在外,但也非常樂於助人,有事沒事撈同學一把都是常規操作,他自己也不往心上記,但同學們可都一筆一筆認真記在小本本上。
因而一有報答的機會,就都特別樂意為童哥挺身而出。
童涼的目光落在苟緒平身後,然後收起了翹在寫字台上的腿。
大高個,超長腿,冷白皮……
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低音炮。
迎上童涼的目光,他稍一頷首,平淡地笑了下:“是他,謝謝同學。”
童涼突然明白宿管阿姨為什麽今晚格外熱情,一副不找到你孩子誓不罷休的氣勢。
全靠臉。
苟緒平像扶完老奶奶過馬路的小學生,一臉喜氣洋洋:“不客氣。”
童涼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嗡,震動不斷。
他沒有用防窺視膜,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屏幕亮了起來,全是群聊。
他第一次發現,竟然加了那麽多群。
宿舍第一鐵律終於百分百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