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03

周正涮了兩片羊肉,率先夾給陳清池。

“謝謝。”陳清池開口。

離得很近,周正連他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楚,他沒見過哪個男的這麽細皮嫩肉,南方水土果然養人,不像他,在西邊漂了好些年,年輕時候的少年氣早被磨得剩下一身的勁。

“你手機殼挺可愛的。”陳清池無意瞥見他倒扣的手機,透明的手機殼裏有個可愛的貼紙,上麵寫著honey二字。

應該是女朋友貼的吧,陳清池想。

周正眸色微沉,把手機塞回衣服口袋,陳清池果然不記得他了。

也正常,誰會像他一樣變態,對十幾年前的人和事念念不忘。

“喜歡的人送的。”周正開口。

陳清池夾著羊肉卷的手頓住,看來他想的沒錯。

“你慢吃,我出去抽支煙。”周正起身,錯開陳清池。

走到門口,剝開手機殼,將那貼紙擱在手心,點燃一根煙,混著夜色自嘲地勾唇,吐出一口薄白的煙氣。

新月當空,樹影婆娑,大紅燈籠晃得眼神迷離。

周正靠在石牆上,眼皮耷拉著,看著粉色的貼紙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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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當年在南城六中可謂出盡了風頭,每回年級通報批評必有他,打架鬥毆,曠課早退,記過都記了好幾個。

學校裏的好學生見他都得繞著走,老師也不喜歡他,名聲可不是一般的差,可偏偏這樣一人,某天放學後見義勇為,做了件好人好事。

這事起源於他放學後看見他們學校大學霸被人堵在巷子裏欺負,遠遠就見著那幾個小混混將大學霸推到牆上,其中一個混混還揪著大學霸的書包。

夕陽將男生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小巷除了這幾個人再沒有其他路人,周正二話不說,從旁邊工地撿了根廢棄的鐵棍就跑過去救人。

夕陽紅似火,周正拿著鐵棍勇往直前,毫無懼意,對方人多聲勢大,嚇唬人有一套,真打起架來,沒一個能打的,很快就落了下風,臨走前對方老大還留下一句:“你踏馬給我等著。”

周正舉著鐵棍,呈嚇唬姿態,指著那幫人:“等著老子弄死你是吧。”

對麵拔腿就跑,一股腦兒遛出小巷。

等人走遠,周正回頭見著陳清池還倚在水泥牆上,校服因為拉扯被扯開,白皙的鎖骨盛滿暖橘色的夕陽,橘光將他那張清冷乖張的臉照得通透明媚,周正遲疑兩秒,口幹舌燥,把鐵棍扔到一邊,砸的水泥地鐺鐺作響。

陳清池第一回 親眼目睹打擊鬥毆,還是因他而起。

他看周正額頭破皮,往外滲著血:“你沒事吧?”

周正特裝逼地回:“你看老子像有事?”

陳清池伸手指了指他額頭:“可是出血了。”

周正一摸,額頭鼓了一塊,疼得倒吸一口氣:“吊事沒有。”

回頭見陳清池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你沒事吧?”

陳清池搖頭:“沒,他們剛開口跟我要錢,還沒來得及揍我。”

語氣很平靜,絲毫聽不出驚嚇,好似在敘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周正看他那副麵無表情的冰山臉,好像剛剛被敲詐勒索的不是他。

他以前也見義勇為過幾次,那些被敲詐的男生女生通常都嚇哭了,有的拔腿就跑,有的久久不能拂去陰影,陳清池太冷靜了,甚至看不出一絲害怕,語氣很平靜,但讓周正覺得這人特別拽。

“他媽的,這幫職校的狗東西竟然動到咱六中頭上來了,看老子明天不去幹死他們。”周正罵罵咧咧,嘴裏沒一句幹淨話。

陳清池沒聽過別人講髒話,看他那張薄唇裏嘰裏咕嚕說出一串不太優雅的詞匯,忍不住皺眉,他微微抬頭,見周正額頭腫的很厲害:“你要去醫院嗎?”

“不去。”周正的手不太敢碰傷口,朝小賣鋪方向揚了揚下巴:“喏,去超市買瓶礦泉水衝下傷口就完事了,大老爺們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

陳清池的價值觀裏,受傷得去醫院,破口得打破傷風,而在周正的價值觀裏受了點小傷去醫院叫虛頭巴腦,頭回聽說,刷新他的三觀。

不過周正是為他受的傷,陳清池說:“我去買。”

他跑去學校門口的小賣鋪,買了瓶礦泉水和餐巾紙,出來見周正坐在石階上,嘴裏還叼著煙,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見他從小賣鋪出來,周正咧開嘴給了個笑臉,橘色夕陽將他側臉輪廓勾得如同海岸線般深邃,陳清池把清水和紙巾遞過去。

“今天謝謝你。”

周正挑眉,咬著煙尾,跳下石階,吊兒郎當說道:“怎麽謝?”

陳清池想了想目光落在小賣鋪隔壁的哈尼奶茶店:“請你喝杯奶茶?”

秋風瑟瑟,吹得校服鼓起來,周正咬著煙,伸手將陳清池的校服衣領提了提,遮住那片盛滿夕陽的鎖骨。

動作自然而迅速,陳清池隻說了聲:“謝謝。”

周正手插在口袋裏,漫不經心地回:“行,就喝杯奶茶吧。”

此時,周正已經有一米七五的個子,足足高了陳清池半個頭,一個乖張一個**,夕陽把影子拉長,他看著陳清池漂亮的側臉,想起那些他站在演講台上的時光,幹淨澄澈的聲音念著演講稿,說著之乎者也,念著金桂飄香,倒是不知道那衣冠整整的校服下鎖.骨是那麽勾人。

昨晚片子裏的女主就是在桌子下麵望著同桌的男主,細白的鎖骨遠不及陳清池一半兒勾人,少年蓬勃的欲.望在那橘色的鎖.骨下敗下陣來。

一眼鍾情,一見傾心。

那是周正第一次肖想陳清池,想撕掉那演講台上純白的襯衫,想聽那清澈嗓音溢出狼狽聲音,想看清冷的眼睛裏是否會藏著七情六欲。

橘色夕陽落下,城市陷入暗沉,隻餘下天邊一絲火燒雲,燒得周正渾身燥熱。

“你喝什麽口味?”陳清池扭過頭來問他。

淺棕色的瞳孔落在他身上,將他的肮髒照得一絲不剩。

周正把煙掐滅,踩了兩腳:“和你一樣。”

陳清池遲疑,他不太喝奶茶,轉頭對店員說:“兩杯招牌奶茶。”

秋風吹裹著黃葉在地上翻滾,周正低頭不去看他。

“同學,買兩杯送一張貼紙。”店員把打好的單子和貼紙一同遞給陳清池。

他拿出自己的那杯,把剩下一杯和袋子一起給了周正:“給。”

周正出神,拉回思緒,最後一絲火燒雲也沒進了雲裏,他拿過陳清池遞過來的奶茶。

“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陳清池再次道謝,他發現那些學過的詞匯此刻全都用不上。

周正拎著奶茶:“舉手之勞。”

陳清池指了指他的頭:“要是明天還沒好,就去醫院。”

“不去。”

陳清池知他執拗:“我知道你不是壞學生。”

周正皺眉,聽他自以為是的語氣,風又吹開他那被扯壞的校服,隱隱約約露出那片鎖骨,他知道自己那點齷齪心思,隻求陳清池趕緊離開他的視線。

“好學生,老師沒跟你講離我遠點?”周正語氣裏恢複了玩世不恭,“我隻是見不慣那幫狗東西欺負咱學校的人而已,你可別以為我是什麽好人。”

說完,把校服甩在肩膀上,揮了揮手:“拜拜,好學生。”

那天周正回家,打開電視看了強子送來的碟,在此以前,他隻看過一次碟,還是在一年前,和強子去他叔叔家造次偶爾看見的,青春期的男生對一切都懵懂好奇,自那以後,強子就像打開了新世界,層不出不窮的搞到各種碟,他不敢放自己家裏,一股腦兒全丟到周正這裏。

周正很少看,昨晚一時興起看了張,沒激起什麽反應,隻對片子裏的場景有些心動,課桌、校服、夕陽…結果今天看見陳清池那盛滿夕陽的鎖骨,他發覺並非是女主不吸引人。

女主彎腰跪在桌子底下,夕陽西下,紗簾浮動,教室裏嚷嚷的讀書聲,而最後一排,餘下男主緊蹙的眉頭,筆尖在白紙上劃出一道墨痕,周正眯著眼,腦子裏陳清池那張臉,是最後一排課桌,還有不絕於耳的讀書聲。

白光乍現,他粗粗喘息,抽了張紙,失力靠在老舊的沙發上,碟片裏的聲音隻覺得刺耳,他摁了關閉,從煙盒裏抽出支煙,看見桌上的奶茶,他叼著煙,打開奶茶,瞥見袋子裏那張粉色貼紙,指尖掐著貼紙,紙片上寫著hon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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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拇指和食指夾著那張用大透明膠包裹好的honey貼紙,從南城出來的時候,他什麽都沒帶,就帶了這張貼紙,陳清池唯一給過他的東西。

他並沒有過分執著於喜歡陳清池這份心,每次想扔掉貼紙,但又覺得留著吧,留到遇到下一個讓他一眼就衝動的人時,再扔掉。

不扔也行,把它保存下來,讓它見證他荒誕的青春期。

一根煙燃盡,周正轉身進去,順路給陳清池帶了瓶豆奶。

“豆奶解辣。”周正把豆奶放陳清池旁邊。

“謝謝。”

陳清池拿了起子,並不熟練地撬動瓶蓋。

“你有對象沒有?”周正問他。

陳清池歪過頭,這個話題大概是接著他出去抽煙前那句“喜歡的人送的”,所以周正這是反問他,因為有個時間差,此刻這問題聽起來有點奇怪。

“沒。”陳清池回。

周正把燙好的黃喉夾給他,陳清池推拒著:“不用了,我飽了。”

黃喉還是落到他碗裏了。

“你不吃了?”周正看他碗裏菜很多,大多是他之前夾給他的。

陳清池點頭:“嗯,飽了。”

“那給我吧。”周正說,“別浪費。”

陳清池想說什麽,可是對上“浪費”的字眼,他開不了口,周正把他麵前的碗拿過來,毫不嫌棄地夾起他碗裏的肥牛卷。

“這家店的牛是來自西藏的犛牛肉,一頭牛從初生牛犢到成長要經曆好幾年,它們的生命該得到最好的尊重,不應該被丟進垃圾桶。”周正說道。

陳清池被他說得都不想浪費了,又夾了塊牛肉:“那我再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