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27

年三十,陳清池回家吃年夜飯,本來想說自己開車去,周正執意送他。

偏巧這天南城下了雪,薄薄的雪花落在地麵,很快化成水,灰蒙蒙的天,不見半朵雲。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陳清池叫停了車,買了兩杯招牌奶茶,老板看他心情不錯,給他多加了兩勺珍珠,等拎著奶茶回來。

周正瞧著兩杯過半的珍珠:“下回可不能讓你去買奶茶了。”

陳清池拿著吸管,剛準備喝就聽見周正抱怨:“走哪都是交際花,恨不得把你藏在家裏。”

陳清池一時無語,不想搭理他。

周正見他不回,耷拉眉眼,扯他袖子:“跟你說話。”

陳清池捧著奶茶,不想回這種幼稚話題,轉了話鋒:“等會吃飯可能要兩三個小時,你不要等我,我吃完自己回。”

他知道周正這人軸,說了未必聽,又加了句,“別在樓下硬等,因為我不確定具體要多久,知道了嗎?”

周正聽他溫溫的聲:“知道了。”

陳清池將信將疑。

周正伸手拉過陳清池的手,低頭去喝他戳開的奶茶,霸道地大喝一口,滿嘴都是奶味,這段時間周正好像很喜歡吃他吃過的東西,喝他喝剩的水…

周正抬眸就看見陳清池那雙如精靈的眼睛,手不老實地伸向他脖頸,湊著往他嘴上親,珍珠順著舌頭一顆一顆滑進陳清池嘴裏,窗外的雪花靜靜落在車前窗上,雨刷器安靜搖擺著,晃出幾分光亮。

不知道周正剛吸了幾顆珍珠,隻覺得小巧的Q彈的珠子在口齒間流轉,滑進去又被奪走,如此反複,一顆滑到了裏側口腔,霸道的長舌追逐,靈巧軟糯的珠子躲避著,卷不出來,長舌變本加厲。

一滴奶色的水痕滑過唇角,還有隱沒在雨刷器刷刷聲中低低的嗚咽,珍珠研碎,知道陳清池一雙清明的眸子染滿了粉色的濃情,周正才心滿意足地鬆開,水痕順著嘴角沁出更多,一副被□□慘了模樣,周正抽了紙巾,將那嘴角的奶漬一點點擦拭幹淨。

陳清池瞪了他一眼,麵紅耳赤,有火沒處發,一副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罪魁禍首笑了聲,手搭在方向盤上發動車子:“你回頭吃完飯給我發信息,我來接你。”

陳清池點頭,舌根發麻,整個口腔還殘留著痛感,還有不可抑製的悸動。

濕冷的冬天,整個城市陷入昏暗,但車裏陽光明媚。

陳家在近郊一處別墅,保安核查嚴密,攔下周正那輛小破車。

陳清池透過車窗,露出個臉來,他們這才被放進去。

“我記得你以前住學校附近。”周正悠悠道,他記得是在學校後麵兩條街的公寓樓。

陳清池轉過頭看了他眼,他在六中上學的時候確實不住在這裏,因為陳清源的學校和他學校隔得不是很遠,所以父母在陳清源學校對麵的小區買了套小平層,可是周正是怎麽知道的?

“你跟蹤我?”陳清池皺眉,他並不記得放學的時候有什麽異常情況。

難道周正這人初中就喜歡他喜歡到跟蹤這步?

周正側過臉,眸子裏帶著一絲頑劣:“跟蹤?老子有那麽變態?”

陳清池點頭,他覺得周正能做出來這種事。

周正故作受傷狀:“老子去班主任辦公室偶然看見你學籍資料了。”

陳清池“哦”了聲。

他最早確實是在班主任辦公室看見了,後麵沒忍住跟過兩次,再然後就經常會去他們小區樓下遛彎,一直到陳清池轉學,他都沒敢做什麽過分的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好學生害了。

車緩緩停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別墅。

周正伸手揉了揉陳清池的腦袋,見他還在思考什麽,輕聲說道:“你該下車了。”

陳清池回神,看向周正幽黑的眼睛,似乎想透過那雙眼看到過去那些他從不曾發現的深情。

他不知道周正多喜歡他,或許比他想的多一些。

陳清池沒有執意去追問,他也知道周正不會說什麽,隻是內心忿忿不平,伸手掐著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略凶的語氣再次叮囑:“不許等我!”

周正彎了彎嘴角:“知道了,凶死了。”

見他進了屋子,周正才把車開到另一邊去。

家庭是橫在他們之間的鴻溝,身份差異、工作差異、經濟差異、家庭差異…種種一切都讓他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他的家庭支離破碎,母親在他小學時去世,父親再婚有新的家庭,後媽將他趕出去,自那以後,他和唯一的親人斷了關係,算是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而陳清池不一樣,陳清池的家庭不會容許這樣一種愛,更不會容許他們之間這種差距。

他可以決絕斷了關係,但陳清池不能因為他而和家人鬧掰。

周正從口袋摸了顆糖塞嘴裏,他配不上陳清池,他知道。

他靠在車頭,望著灰蒙蒙的雲層,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不能讓陳清池跟錯了人,也不能讓陳清池的選擇變成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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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李春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陳清池。

自從她知道他為了聶曼放棄待了五年的孟氏集團,她就覺得他們這婚事能成。

這幾年經濟不景氣,陳家的酒店關了好幾家,如果這時候陳清池攀上聶家,還能撐一撐。

“清池,你跟聶曼最近怎麽樣了?”陳耀光擱下筷子,目光落在桌子邊上的陳清池,“我聽你媽媽說你去聶曼那兒工作了。”

陳清池抬起頭,放下筷子,拿了紙巾擦了擦嘴角:“我是去她那裏工作了。”

陳耀光眉頭輕擰,手鬆開餐具,不鏽鋼的勺子落在白瓷托盤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擾亂了這一桌吃飯的興致,過了片刻,悠悠說了句:“挺好的。”

語氣裏帶著一絲明眼人可見的妥協與自嘲,像是陳清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陳耀光偏過頭對李春顏說道,“回頭你讓林嫂備點厚禮,我聽說聶榮光的太太最近喜歡上道家文化,等過完年,你抽空同他太太去趟南山,我和南山廟的靜山師太是舊友。”

李春顏不動聲色地“嗯”了聲。

陳清池聽得出他們的話外音,隻一句話就已經把他的婚姻和未來安排得清清楚楚。

“我有喜歡的人。”陳清池開口。

陳耀光似乎沒有料到陳清池會說這句,大為驚訝:“你跟聶曼吵架了?”

陳清池拇指撥弄了下食指:“我和聶曼沒在一起過。”

“你說什麽?”陳耀光目光帶著一絲憤怒,“你不是都為了她放棄五年的工作了嗎?”

“爸,你了解過我的工作嗎?”陳清池問道。

“我在跟你談你和聶曼的事。”陳耀光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陳清池自嘲地笑了笑:“所以爸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麽嗎?”

他桀驁的目光落在陳耀光身上,聲音很淡,卻咄咄逼人。

李春顏見勢不對:“清池,你怎麽和爸爸說話呢?”

陳清池目光冷冽掃了她一眼,他知道他們不關心他的一切,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他們需要的是陳清源身上的光環和榮耀,隻有讓他們麵上生光的人才會被認可。

“爸媽都不了解互聯網,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陳清源順勢說道,“清池,今天大年夜,不要意氣用事鬧得大家都不開心,你不喜歡聶曼沒關係,還可以再看看,但是你不能這樣和爸媽說話。”

陳清池厭煩了這種得體的形式,站起身:“我談戀愛了,是男的。”

隨之而來是丟過來的白瓷骨盤,砸在鎖骨上,骨盤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你再說一遍?”陳耀光怒斥,因為憤怒雙目赤紅,手在桌上發著抖。

陳清池站起身,沉沉看過去:“我喜歡男的,從小就喜歡…”

還沒說完,陳耀光衝過來給了他一巴掌,血腥味自口腔漫開,陳清池撇過頭,嘴裏的血味濃烈,他平靜地看向憤怒的男人:“該說的我說了,祝你們新年快樂。”

他往後退了一步,徑直走出了大門,紫水晶雕刻的巨龍在進戶門前泛著淺淺光澤,他從鞋櫃上拿出運動鞋。

多年前那個晚上,他也曾經站在這裏,想著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可是後來他最終沒能夠做到。

他伸手和巨龍揮了揮,淡淡說了句:“走了。”

淺紫色的光閃動著,似乎做著回應。

門外雪下得很大,陳清池穿過小花園,身後的別墅依然燈火通明,可是他如今與它分道揚鑣。

雪花濺落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半張臉被風吹得幹疼。

剛走過兩棟,見到路燈下站著的身影,昏黃的光,高大的身軀倚在路燈杆上,一雙眼睛很快就落在他身上。

陳清池知道現在很狼狽,很想跑,可是他能跑到哪裏去,周正已經看到他了。

脖子往羽絨服裏縮了縮,企圖遮住臉上的痕跡,

於是大大方方走過去。

“吃那麽快?”周正幾個健步走過來,隔著昏暗的燈光將人罩住,並未發現他臉上的異常。

陳清池吸了吸鼻子:“嗯,走吧,我想回家。”

周正伸手把人牽起來,不知道他在家裏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現在的他不開心:“那我們回家。”

等上了車,周正打開暖氣,轉過頭,恰好瞧見露出半張臉上的指痕,陳清池的皮膚很白,而且很容易落痕跡,每次他稍稍用力掐著那把細腰,第二天就能出現幾個隱隱約約的指痕,要好幾天才能消下去,搞得好像他虐待了他似的。

周正伸手拉了拉羽絨服的領子,半張臉上覆著很深的指痕:“誰打的?”

“我跟我爸媽坦白了。”

周正一愣,手指小心拂過他臉上的痕跡:“媽的,那也不能打人啊,草他媽的,這算哪門子的家人!”

陳清池搖頭:“走吧,就這樣吧,說清楚也好,以後隨便他們怎麽想,我們過好我們的。”

周正把人拉懷裏,緊緊抱著他。

“疼麽?”周正手貼著他後腦勺。

陳清池推了下:“沒事,開車了,你別搞這麽矯情。”

周正鬆開他,見他已經有些腫的臉:“你還手沒有?”

陳清池搖頭。

周正握著方向盤,手指微微縮緊:“媽的,這些吊人!”

他打開車門,下一秒就要去幹架,陳清池知道周正這人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連忙拉住周正手臂:“別,我爸歲數挺大了,弄出點事很麻煩,而且我已經跟他們說清楚,你下去跟他再鬧僵,到時候又得扯不清。”

周正身形一愣,回頭就看見陳清池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平複了下心情,他知道陳清池說的是對的,也知道陳清池把所有後續都已想清楚,可是偏偏忍受不了他挨打。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發動引擎,車駛離了別墅區。

等回到家裏,剛關上門,就把人拉到沙發,從床頭櫃拿出消炎藥水。

屋裏周正拿著棉簽沾著藥水,輕輕塗在他臉上,靠近的距離,隻剩彼此的心跳。

陳清池眼睛彎了彎,看周正鮮少有的嚴肅模樣,有些陌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跟你沒關係,早晚要說清楚的。”

周正手頓在他臉龐,眼睛看著他:“從小就這樣?”

陳清池搖頭:“沒,今天是第一次動手,不過,也是最後一次。”

周正縮回棉簽,伸手把他拉進懷裏,腦袋擱在他肩上,很久沒說話,手穿過他黑色的發,貼著他的後腦勺。

“其實我現在心情挺好的,不用再背負什麽枷鎖。”陳清池低低說道,“很早以前就想和他們說清楚的,不過有了一個契機,幹脆就攤牌了。”

周正輕撫他的發:“陳清池。”

“嗯?”

“以後我就是你家人。”

陳清池愣了下,手攀上他的肩膀,低低回道:“嗯,我也是你的家人。”

周正鬆開他,輕輕吻他,口齒間嚐出了一絲血味,退出些,伸手撥開他的唇,下唇磕破了一大塊皮。

“不疼。”陳清池怕他又說什麽,率先開口,“我想親你。”

周正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不親。”

“想親。”

“親你個頭。”

陳清池笑起來,腦袋往前湊了湊:“頭在這兒。”

周正捧著他的脖子,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大年夜不知道還能不能送藥上門。”

他鬆開陳清池,手機下了一單口腔消炎藥。

陳清池開了電視機,裏頭春晚已經放了大半,隻剩5分鍾就要結束,窗外大片的煙花綻放,漫天絢爛的彩燈彌漫在高樓之間,這幾年南城禁止燃放煙花,煙花都是大屏幕上的假煙花,足夠逼真,大有漫天綻放的錯覺。

周正將他圈在懷裏:“現在做那事,一做做一年。”

陳清池耳根微熱,倒計時在耳邊響起,又聽周正說,“不過沒關係,明年跨年再說。”

陳清池輕輕揚著嘴角,等到倒計時結束的那一秒,他轉過頭,掰過周正的臉,用力吻著他的唇,疼痛彌漫,可是沒關係。

“親了一年也可以。”他鬆開周正的唇,“周正,新年快樂。”

周正撥開他的唇,看見又沁出些血絲,吻掉那絲血痕:“新年快樂,寶貝。”

-

第二年,陳家在北城的某個酒店出了隱藏攝像頭的緋聞,一時鬧上熱搜,損失慘重,陳耀光因此一病不起,陳清源雖然及時做了補救措施,但口碑已逐漸衰落。

同年,陳清池和聶曼的元宇宙項目被投入app store,短短兩個月,流水已達上億,並獲得了兩家業內巨頭投資,陳清池一躍成為最熾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並入選福布斯中國under30榜。

與此同時,周正的小貨運公司也因為他的踏實肯幹,加上經常招聘一些殘障人士,獲得周邊商鋪一眾好評,口碑一傳十,十傳百,短短一年從一家小小的貨運公司開到兩家分店,並接受了機器人配送的新技術試運行,成為新一批物流配送的先鋒小企業。

年末,陳清池和周正在國外領了證。

又是一年大年夜,陳清池和周正選擇去了南邊的一個小海島度假跨年,一來親近,二來氣溫適宜。

夜裏,周正把車開到海邊,海風吹拂,高大的椰子樹隨風沙沙作響,海浪卷著沙子拍在岸邊。

青黑色的天幕上掛著繁星點點,鹹濕海風撲麵而來。

陳清池剛想下車,卻發現車門上了鎖。

那人正虎視眈眈看著他:“寶貝,你記得一個月前怎麽答應我的?”

陳清池心下了然,上個月,他有個項目要去出差一周,他們約好異地的時候,每天要打視頻睡覺,而且周正有個習慣,他必須等到陳清池說晚安才會睡。

某天陳清池累極了,聊著天沒注意就睡過去,忘了說晚安,結果周正一晚上沒睡。

第二天,陳清池心生歉意,那人委屈巴巴控訴他沒心沒肺,聽得陳清池更抱歉,他又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這事說到底是他忘了說晚安,給周正道歉,結果周正要補償,軟磨硬泡鬧了半天,陳清池才答應他在車裏試試。

本來以為就哄他一下,結果這才發現自己落了圈套。

什麽冬天就適合來海邊度假,什麽遠一點的沙灘風景好,什麽海風涼爽,都是為了這一天。

周正把座椅放平,欺身而至,陳清池雙頰發紅,幸好夜幕將他的羞意遮去一半。

逼仄的空間動彈都難,緊貼的皮膚泛出層層熱意,陳清池背抵著皮質座椅,呼吸交纏。

樹葉在透明車頂飄動,雲層隨風**漾,他抬起下顎,咬著唇,遠處一道燈光穿過車窗,激得他渾身緊繃,連毛孔都在顫抖。

遠處傳來陣陣嬉鬧,煙花在海邊綻放,漫天透亮的光,還有耳邊低低的喘息。

“新年快樂。”周正看著他濕潤的眼睛。

陳清池回抱著他:“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