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序章:06

如果要說久安年輕人最愛去的地方,那一定是玫瑰大街。

除了繁華時尚的購物中心,風格各異的酒吧、餐廳、夜店、潮牌、買手店、新科技體驗店,任何能想得到的潮流尖貨、玩樂方式,在這裏通通能找到。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喧鬧和人流湧動,是金魚線之外的第二個不夜街,年輕人的朝聖地。

在眼花繚亂的各式懸浮屏幕中,一棟貌不驚人的商用小高層靜靜地佇立在街尾,隻在二十樓頂層的天台上豎了一塊俱樂部招牌,沒有文字,畫著一匹脖子上掛著玫瑰花環的馬頭。

樓下的電梯隻到十五層,如果要去往最後五層,則需要搭乘專用電梯。

曲文奪從車庫駛進會員通道,下了車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動就直升到頂樓,把外套甩給接待說:“一會兒有個人來找我,讓他上來。”自己卻到康樂中心跟劍術老師上課去了。

學了一點防身劍術,打敗了陪練,曲文奪就覺得自己牛逼大發了,不把無聲鈴放在眼裏,挑釁她過來練練。無聲鈴不理他,他就把保鏢轟上去,“打贏這女的獎金十萬!”

保鏢們躍躍欲試地把無聲鈴纏住了,曲文奪甩開她獨自去了會客室。

等在座位上的年輕人有一張天生笑臉,下巴上有顆小小的痣。見曲文奪來了立即起身迎接,說道:“謝過文奪少爺了。”

“謝我什麽?我還什麽都沒幹呢。”曲文奪擺手讓他坐下。

年輕人雙手遞上名片,一邊將身旁的禮盒拿出來一邊說:“您給機會見麵就要感謝了。聽說您喜歡西洋點心,這是知名西點大師的作品,給您帶來嚐嚐。”

禮盒裏是非常簡單的輕乳酪蛋糕,不大不小的一塊,服務生立刻拿下去切分。曲文奪翻看那張名片:“北千裏,C科技久安區總裁——我聽過你們公司,怎麽想起來久安這破地方設立分部啊?”

“您說笑了,久安的武鬥世界知名,別的地方可比不了。”

“好吧,科技新貴找我這個無所事事的閑人有什麽事?”

北千裏又笑:“整個久安城,可沒有像您這樣受歡迎的閑人。我們的業務主要是麵向喜愛新事物的年輕人,您在青年社交圈裏一呼百應,我們初來乍到,還請您給帶帶路。”

“年輕人,”曲文奪撲哧笑了,“是有錢的年輕人吧?”

北千裏微微垂了下眼睛,笑意更深,並沒有否認。切好的蛋糕被端了上來,曲文奪嚐了一口,十分驚喜:“很不錯啊,這個很不錯!這哪兒買的?”

“這是我按照您的口味專門給您定做的,您喜歡,我馬上就把廚師給您送到俱樂部來。”

曲文奪看著北千裏點點頭,笑得很滿意:“你這個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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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鈴拎著外套衝進會客室,曲文奪正把蛋糕吃得隻剩三分之一,見她來了嚇了一跳:“這麽快就完事了?”無聲鈴環視了一圈沒見其他人,冷冷地說道:“你的小聰明遲早會害死你。”

曲文奪咬著叉子,看她卷起來的襯衫袖子裏露出肌肉漂亮且並不纖細的手臂,嘖嘖有聲。起來伸展一下四肢:“我下一步呢,要做SPA,做完SPA呢,要去找章琮,你就這麽去報告紅姨吧。”

他倒是沒撒謊。

曲章琮聽說小叔來了自家的武鬥館,趕緊特意從辦公室去了VIP房。他小叔正懶洋洋地在複古沙發上喝酒,一邊喝一邊嫌棄酒不夠好。曲章琮指揮經理去把自己新得的葡萄酒拿出來,親自給曲文奪倒上。

“這麽殷勤,是不是有事求我啊?”曲文奪問道。

曲章琮笑一笑:“有沒有事我不都對小叔這麽殷勤?就算有事不夠殷勤小叔就不幫我啦?”把曲文奪惡心的:“大老爺們兒別跟我撒嬌,說吧什麽事。”

“想讓小叔幫我打聽一個人,對方現在在大安聯合的盤子裏。這個時期您也知道,我去比較敏感。”曲章琮說著將微型電腦上的畫麵調給曲文奪。

“是啊,就我是個無業遊民嘛。”曲文奪接過來瞄了一眼,資料上的男人眼尾有點下垂,戴著黑色寬邊眼鏡,看起來三十多不到四十,普普通通地笑著。

姓名一欄寫著“吳甘”,職業是會計。

“可不是這麽說,全久安哪有任何一個夜場不歡迎小叔您啊?誰會跟錢過不去是不是?”

曲文奪輕輕一笑,把電腦扔在一邊:“他是誰啊?你打聽他幹嗎?”

“就上次拜托紅姨的那件事嘛,甘老板不鬆口,我就再幫幫忙,成不成誰管他呢。”

“‘管他呢’?”曲文奪那少見的紫色眼珠瞟向侄子,手杖劍抽出來擱在對方名貴西裝的肩上:“這是久安城,為了多賺一個子兒多占一分地兒能隨時血染街頭、殺個你死我活的野狗之城,尤其是你曲章琮,發誓要讓曲家東山再起——‘管他呢’這種話從你嘴巴裏說出來,你覺得我會信嗎?”

曲章琮倒也沒否認,嘻嘻一笑:“小叔懂我。”

他小叔把劍收回來,看窄細的劍身上映著自己雪白的臉孔:“整個久安,能說‘管他呢’的隻有你小叔我——”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吵鬧,年輕女孩清脆的聲音高聲叫嚷:“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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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鈴被曲文奪關在門外,靠著牆靜靜地閉目養神。電梯方向傳來叮咚響,來自繁複飾品的獨特碰撞之聲由遠及近傳進耳朵。她微皺下眉頭。

“哎,你誰啊?”無聲鈴聽見不太禮貌地問候。

一雙漂亮的長腿首先映入眼簾,踩著閃亮的細高跟。視線再往上,是穿著短小緊身連衣裙的纖細腰肢,吝嗇的布料裹著豐滿的胸部;時髦的染色卷發和誇張耳飾一起散落在雪白的肩頭,濃妝之下依然看得出是一張少女的臉孔。

“說話呀,我問你呢!為什麽站在我大哥門外?”

“大哥”——無聲鈴知道她是誰了。曲家兩代裏唯一的女孩,掌上明珠中的明珠,小小姐曲章瑜,昵稱小章魚。如果說曲家還有誰比曲文奪更令人頭疼和不學無術,那就隻有她了。

無聲鈴重新閉上眼睛,不搭理。旁邊的保鏢剛要開口替她回答,就被曲章瑜頂了回去:“閉嘴,我問你了嗎?!”說完上上下下地打量,拿手指頭戳她肩膀:“你聾了你,說話呀?”

無聲鈴站直了身體,整整高出她一頭,垂著眼睛低聲問:“你想死了你?”

曲章瑜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親哥的地盤上,在自己小叔保鏢的包圍下,能遭到這般“羞辱”。揚手就要打人,被對方牢牢地捉住了手腕。曲章琮一開門,無聲鈴像甩小雞崽一樣把她甩到她哥哥懷裏。沒等皺眉的曲章琮生氣,他妹妹就在懷裏撲騰著要衝過去。

曲文奪在身後涼涼地說:“小章魚,我要是你就住手。”曲章瑜轉頭跟她小叔撒嬌,給他看被抓紅了的手腕兒,曲文奪歎了口氣,指一指無聲鈴腰上的黑色刀鞘,“看見了嗎?紅姨給了她可以一刀削掉我腦袋的權力。所以我是不敢惹的,你們也別惹。”說完把小侄女攏進懷裏,叫曲章琮關門。

隔著厚重的門板,無聲鈴聽著曲章瑜不甘心地撒潑,再次靠牆閉上了雙眼,全然沒把這場鬧劇放在心上。

曲章瑜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小手包甩在一邊,跟小叔和哥哥生氣哭訴:“你們都躲著我!我來你們就裝不在!”舉著拳頭要打他哥。曲文奪火上澆油,忽略了她說“你們”,“就是,你哥這裏什麽好玩的都沒有,就是不想讓我們來!”

“小叔想要什麽好玩兒的?”曲章琮問道,“又不喜歡武鬥啦?”

“你們這叫什麽武鬥啊,跟撓癢癢似的。連比賽都是假的,沒意思。”拿劍尖指著玻璃窗外的八角籠,“要見血豁命,那才叫有意思!”

曲章琮笑了笑:“就快有了。”曲文奪來了興趣,沒等細問,就被侄女打斷了:“我一點兒都不覺得有意思!我都被人欺負了,你們都不管我!”曲章琮鬧不過小妹,找個借口遁走了,把她留給曲文奪對付。

曲文奪摟著她安撫道:“別生氣,小叔一會兒帶你去玩兒。”說完看著曲章琮留下的便攜電腦,敲敲屏幕,“找他玩兒。”

於是,雀哥那間名字俗氣的小夜場常年空閑的VIP包房晚上便迎來了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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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曲家小爺?找吳甘?”雀哥把兩腳從辦公桌上拿下來,推開眼前的電腦屏幕,張著嘴問道。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摸摸下巴上貼得很漂亮的三條合金胡,陷入思考。

曲文奪在久安,的確如曲章琮所說“哪個夜場不歡迎”。雖然出生在曲家,但曲家近年來勢力大不如前,十分低調,大哥曲文棟更將發展方向轉為地產、生活能源,雖然組織仍在,武鬥、賭博等方麵不再參與鬥爭,甚少樹敵,與大安聯合和義海都算合作愉快。

而且曲文奪是出了名的散財童子,一晚上光是開酒就能開出六七位數,相當於雀哥這小夜場一個月流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這地方怎麽可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小麻問:“這個時期……需要跟正文哥招呼一聲嗎?”雀哥擺擺手,“先去看看。”整理下外套,親自去包房裏招待。曲文奪正對著觀景玻璃窗看樓下的武鬥場,曲章瑜一個勁兒嫌棄“這什麽破地方,又髒又差”,吵著要走。

“曲小爺來了?”

聽雀哥這樣問,曲文奪才將視線轉回到他身上,“哦,你是老板?”

“叫我小雀就行。您這次來是——?”

曲文奪似乎對四方台上的戰況很有興趣,幾乎忘了本來的目的,“哦”了一聲才說:“你們這裏有個姓吳的,欠了錢的會計是吧?叫他來見我一下。”

“他跟您認識?”

曲文奪聳聳肩膀,“他是甘拭塵的親戚,甘拭塵是誰不用我說了吧?就這點關係。”

雀哥明顯一愣,低聲叫小麻讓吳會計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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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塵在久安城出名,不光是因為錢,更大的原因是紅黛。由於跟阮清清的關係,紅黛對曲文奪視如己出,時常出入曲家。恰逢曲文棟喪妻,曲文梁單身,雖然經紀人以及工作室時常“怒斥”“澄清”,也沒能阻止八卦小報一直以“三人行”“曲家‘幾’少奶奶”為標題進行報道。

直到幾年前,紅黛連續被一男子接送出入某豪宅的照片登上娛樂頭版,才爆出她與豪宅主人、貨運公司老板甘拭塵的戀情。作為知名女星背後的神秘男友,即使再低調也令許多男士羨慕嫉妒恨。因此即使最出色的娛樂記者也無法捕捉到其真麵目,並沒有為他增添更多神秘色彩,反而越發坐實了“本人實在拿不出手”這一點。

有人說他身體殘疾,也有人言之鑿鑿說紅黛效仿好姐妹玩“爺孫戀”,他老得已經“三條腿都站不起來了”。碰巧紅黛當時熱衷公益,捐贈福利院、孤兒院,娛記便說她“重金物色買子,為繼承遺產做準備”。氣得紅黛律師函發得比之前更勤了。

所以甘拭塵相當於曲文奪的姨夫,曲文奪來要人,雀哥真不好說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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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會計一頭霧水地來了包房,誰誰都不認識也不曉得怎麽回事。雀哥問他“你跟甘老板有關係”時,才恍然大悟,有些尷尬:“有是有,但白助理說……這回不管了。”

曲文奪慢慢踱步到他麵前,仰著臉仔細地盯著他看:“你可不像個會計。”

吳會計右眼上的傷好了許多,已經換成了紗布眼罩,左眼露出迷茫的神色,不懂這位小少爺什麽意思。無聲鈴聞言右手摸上刀鞘,刀尖瞬間抵達吳會計的喉嚨。吳會計一口氣提上去喘都不敢喘,整個人貼在牆上恨不能變成一張紙片。曲文奪拿手杖劍敲敲無聲鈴的刀,那刀刃紋絲不動。他輕嘖了一聲:“大姐,能不能不要這麽衝動。我就是來幫人問問,他欠多少錢。”

雀哥眼珠子轉了幾下,笑著回道:“曲小爺,是這麽回事。欠錢其實是小事,他已經在我們這裏做工了,看過我們所有的賬,實在不太好就這樣走掉。”

曲文奪看了他一眼:“怎麽著,是想讓我把你整間店買了?”

雀哥幹笑兩聲:“吳會計真有這麽高身價?到底是誰要給甘老板這個情麵?”

曲文奪扁扁嘴,“你就當成我吧。總之呢,你再考慮考慮,不著急——現在先幫我下注,”他指著下方的四方台裏,十分興奮:“這個長得黑不擦的小家夥,我買他贏!”

吳會計轉頭一看,黑狗又上場了,而對手是明顯不在一個量級的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