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修)慈悲濟世之心:04

曲璋琮的娛樂場目前有兩家,都算不上大,這一處在他二叔的物業,另外一處在他自己的物業。如今他的生意今非昔比,再加上曲文梁全力支持,這棟大樓裏四座他獨占三座。

每座裏一至三層都是小拳台,四到六樓有美食檔、娛樂檔,七八層有客房。從九層開始是VIP區,十五至十八層則是特殊客人區——給不願意透露身份的富商與政要,每個套房都有單獨通道,根據每位客人的需求定製所需服務,觀看賽事既可以親臨現場也可以選擇房間內的互動電子屏。

招待白星漠的客房則在十五樓,目前沒有賽事,電子屏在轉播娛樂表演。

聽到曲璋琮的疑問,白星漠並不感到意外,端起水杯潤喉,然後問道:“曲老板覺得在久安,哪種人最安全?”

“白助理有話不妨直說。”

白星漠把水倒進空碗,放下空杯晃一晃:“不存在的人,最安全。”

曲璋琮與八字刀彼此交換著狐疑的視線,等著他解釋。

“到底是什麽人能在信息如此發達的時代隱藏行跡這麽多年?更何況作為明星紅黛的未婚夫,有多少鏡頭和多少雙眼睛在等著捕捉他,卻連一根頭發都沒拍到過?曲老板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曲璋琮微微挑起一邊眉毛:“看來這件事也跟紅夫人的運作有關係?我倒是聽過不少‘白助理就是甘拭塵’的猜測。”

白星漠搖搖頭:“我不是,我也不能是,但在某種合作方麵,我又必須是。

“明星紅黛需要一位未婚夫,為她擋去同曲家有關的風言風語,這個人要有一定資產,又要安全可靠、能夠保守任何秘密——我之前一直不理解到底有什麽秘密需要如此大費周章,直到福友會浮出水麵。

“而我從一開始就是‘甘拭塵’的助理,隻不過在安全貨運與您的合作之間,白助理——就是甘拭塵。”白星漠端詳自己食指上的寶石戒指,那是他自拍賣會上看中的古董,最近的新歡。“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嗎?”

雖然被曲文奪評價“不夠聰明”,但曲璋琮也遺傳了曲家的多疑,並非輕信之人:“那吳甘又是怎麽回事?既沒有甘拭塵,哪兒來的親戚?”

“這您不該問我,要去問紅小姐。”白星漠將視線從戒指上轉移到曲璋琮臉上,“吳甘事件,可是讓曲家賺了不小一筆吧。曲家跟紅小姐有十八年的交情,我和莫須有的‘甘拭塵’自認比不了。”

這番話非常不客氣地將曲璋琮之前對他是否知曉紅黛真實身份的質疑又打了回去。說“甘拭塵”與紅黛交往數年都不曉得她與福友會的關係,那曲家又何嚐不是?你們曲家十八年都沒發覺的事情,該懷疑的人怎麽都輪不到我。

白星漠這股毫不退讓的氣勢和與福友會的牽涉讓曲璋琮有些出乎意料,原本是打算在“甘拭塵”這件事情上做點態度,壓壓安全貨運的價。他於是點點頭:“照白助理這樣說也是沒錯,但如果安全貨運背後運作的是福友會,那此刻我是不是應該直接去見紅夫人更穩妥?”

誰知道你這些小動作是不是早就被福友會看在眼裏了?

“這還真是需要你我都好好思考的事,依我看,合作也不急於這一時。”

你這麽想我,我也這麽想你。

看兩人之間氣氛微妙起來,知心瞪著大眼睛不敢說話。八字刀反而笑一笑:“我這個外人說句實在話:您二位怕誰也沒有想到、也不想承認,被一個女人蒙在鼓裏這麽多年還耍得團團轉,是不是?大家都是男人,丟臉也一起丟了,怕什麽呢。”他這話聽起來是譏諷,其實是打圓場,點出“福友會才是矛盾的根本”。

白星漠率先下了這個台階,歎一口氣:“安全貨運的發展確實離不開紅夫人的幫助,但我白星漠也不是吃幹飯的,該抓在自己手裏的就得抓在手裏,別人碰不得。說白了,我絕對不想把福友會當敵人,但也必須得防著她成為敵人。”

曲璋琮則站起來親自為他倒上酒:“白助理這想法倒是同我不謀而合了。”

兩人迅速化解了空氣裏的尖銳,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談笑風生。而八字刀一邊舉起杯,一邊用目光瞄向知心胸前的大能天佛會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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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怎麽情願,但曲文奪還是老老實實地跟曲文棟去公司了。

曲文棟經營著全久安最大的能源公司,把控著海洋新能源全部輸入渠道;地產生意看似與福友會不相上下,卻已早早就進軍久安外圍以及首都府;最不起眼的電力公司則剛在不久之前的舉龍頭之中發揮重要作用。

三塊業務各自獨立又相輔相成,鋪開了自己獨樹一幟的生意版圖。隻是在以暴力經濟和暴利行業為常態的久安,無論義海還是大安聯合,在久安掌握著話語權的人通常是拳頭與金錢並重,互相滋養,才能讓權力生效,穩固地位,形成一個不斷壯大的閉環。曲家老大低調緩慢的財富增長方式成了最下乘的選擇。

但“淨火”、施特勞與福友會的出現,打破了這個閉環。大安聯合不複存在,義海陷入內鬥消耗組織不斷流失,式微已久的曲家反而成了最大贏家。

武有曲璋琮、曲文梁借新藥之勢迅速崛起風頭無兩,文有曲文棟聯合福友會攪動暗潮、重新洗牌,久安局勢似乎重歸於礦業崩落之初:混亂,又充滿機會。

誰都可能是下一個贏家,而贏家隨時可能成為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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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奪雖然頭腦極盡聰敏,但要想短時間內就掌握曲文棟幾十年的經驗累積也是不大可能。曲文棟隻是讓他看看資料、帶他見見人、開開會,走馬觀花地幾天就要把他累死了。

公司業務不一樣,流程不一樣,曲文奪腦子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圖表、數字、專有名詞,還要接受大哥隨時隨地的考核,仿佛重新開始念大學,還要跟導師一對一。

隻是盡管累,曲文奪意料之外的沒再撂挑子,滿口抱怨也把該學都學了,該記都記了。晚上點燈熬油地累出黑眼圈來,眼睛疲勞又幹澀,時不時要滴眼藥水。

曲文棟到底還是心疼,趁著中午吃飯時候說:“下午跟兩位阿叔聊一聊,今天就早點回去吧。明後天我都不在,你也休息下。”

曲文奪不甚領情,戴好眼鏡把麵前的黑糖奶糕挖了一大勺送進嘴裏:“功課摞得跟山一樣高,休息得著嗎——呀,還挺好吃。”小小一份,幾口就吃完了。

曲文棟難得地笑笑,把自己麵前那一份推到他麵前。

“你不吃幹嗎還點?”曲文奪毫不客氣地開始吃第二份,還要打包給小章魚。

“你媽媽愛吃,我記得你跟她口味差不多。”

曲文奪手裏的木頭小勺突然停下,抬眼看對麵的大哥。曲文棟卻隻是看著他已經吃空了的碗碟,“這家店她以前很喜歡來,可惜老板夫妻倆後來去了外地好幾年,最近才回到久安。”說罷轉頭看四周,言語中帶著淡淡的遺憾和惋惜:“以前就開在玫瑰大街上,三十年前很受年輕人歡迎。”

這是一家客流不多的小店,裝修樸素,菜單主打久安本地菜和甜品,還有現在喝的人已經不多的久安老茶——在拚配茶葉裏添加陳皮碎、幹山楂碎或者玉米須熬煮,每家口味和比例都不一樣,茶味濃鬱且帶一點酸甜和玉米香氣,比咖啡還要提神。

“現在不行嘍,”有人過來添茶水,順便接了曲文棟的話,“年輕人口味變了。”頭發花白的老板娘一邊笑眯眯地又添了一碟小菜給曲文棟,一邊好奇地瞧著曲文奪。“這孩子該不會是阮小姐的——?”

曲文棟點點頭:“嗯。”

“怪不得長得那麽像。”

曲文奪拉住老板娘的手:“您認識我媽媽?她經常來?您知道她的事嗎?”

“文奪!”

曲文棟輕聲嗬斥,然而老板娘反而握住曲文奪的手,“阮小姐以前經常來我們這兒,那麽好看的姑娘想不記住也難啊。搬走之前店裏還放著跟她的合影呢,沒想到再回來物是人非——”老板娘沒說出口“去世”二字,“多虧曲老板幫我們尋摸了個店麵,要不然這房子都租不起了。”

看曲文奪滿臉失望,老板娘抬手招呼夥計把打包好的奶糕放到他麵前:“阮小姐愛吃我們這裏的甜點,以後常來,阿婆請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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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奶糕回公司,一路上曲文奪都沒說話,快下車了才問:“為什麽帶我去那兒?”

“我不是說了,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你快死了嗎?”

齊先生打開車門,曲文棟撇了他一眼:“那要看是先被人砍死還是先被你氣死。”曲文奪翻白眼,把奶糕放進阿善手裏:“好好端著!被人偷吃我也要氣死!”

兄弟倆難得氣氛好點,阿善跟齊先生不禁稍微鬆了口氣。

“大伯,小叔!”剛進大廳,曲文奪聽見熟悉的聲音。風塵仆仆的曲章璞拎著電腦從外麵跑進來,手裏還抓著吃了一半的麵包。

“連跟我們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你大伯給你安排這麽多事嗎?”曲文奪眼睛瞅著他大哥,他大哥不動聲色地回:“你哪怕有章璞一半的上進也省得我操心,他現在做什麽你懂嗎?”

無意中成了兩兄弟借機拌嘴的由頭,曲章璞隻好連連解釋:“大伯沒讓我做事,我是自己找事做的啦。”

又來考試,曲文奪輕聲咋舌:“我知道,拚屋。”

曲章璞加入的業務組負責收屋買地,屋大多是零散舊屋,地也大多是私人所有,操作起來很麻煩。卻是曲文棟地產獨有的操作方式:湊零為整,俗稱拚屋。隻不過曲文奪是從紙麵上學的,而曲璋璞是從一線學的。

“知道些皮毛不算懂,這樓裏每一個人都能當你老師,有空多——”

“又當這麽多人的麵訓孩子,文棟哥!”爽朗的聲音從身後解救了曲文奪。來人大步走過來攬住曲家兩兄弟的肩膀,親親熱熱地往電梯裏走,“你這毛病得改改!關起門來訓不行嗎?”

對方年紀比曲文棟小一歲,名叫丁秋,但曲文奪也要恭恭敬敬地叫“秋叔”,同另一位歐力群兩個人是曲文棟的左膀右臂。曲章璞也跟著打招呼,丁秋擺擺手作為回應。

看著他們上了電梯,曲章璞才跟同事們一起按下另一部,裝作沒看到從電梯間鏡麵裏瞄到他們意味深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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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總局的早會一般在八點半,小舟端著咖啡進來,讓錢金石開會前趕緊吃口飯。他師父極其難得地正在照鏡子,一邊抻著脖子照一邊問:“小舟啊,你覺著我這鼻子怎麽樣?”

“啊?”小舟不明所以,上前一陣仔細端詳,“是讓淨火砍著了嗎,沒歪啊?”

錢金石給他扇一邊去。

小舟這才突然發現了問題:“師父你今天可有點不一樣啊。”

洗了臉打理了胡子,連頭發都梳整齊,還換上了幹淨襯衫和外套——小舟低頭一看,好家夥,連舊皮鞋都擦了!

“哪有什麽不一樣!我天天都這樣!”錢金石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往外走,“開會開會!”

然後馬上就因為手頭積壓案件太多被局長蔣寶芳批了一頓,會後又叫去了辦公室,笑眯眯地對他說:“福友會和趙區長之間還是要避人耳目做做樣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錢金石早已沒了脾氣,一臉“隨便你們”的樣子:“又有什麽事,說吧。”

“虐殺案我們在找合適的人選去潛入,不久就會重啟。另外有一件事還請你多方留意。”蔣寶芳將封裝在證物袋裏的一枚徽章、兩枚胸標放在桌麵上,錢金石瞄了一眼。

“大能天佛會,這不是你們的合作對象嗎?”怎麽轉頭就開始調查了?

蔣寶芳攤開兩手:“那又如何?短暫的交集算不上夥伴。”

跟福友會的女人講話真是處處不對路,錢金石把徽章彈回她麵前:“如果是組織與組織之間的爭鬥請不要支使現役警探,我拿薪水不是為了給你們幹活。”

“可現在就是我在發你薪水啊。”蔣寶芳輕輕巧巧地說。尤其看到錢金石兩頰的肌肉緊繃,咬緊牙關的樣子還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是可愛呢錢警探。”

錢金石站得筆直筆直:“我可以告你職場性騷擾,局長。”

蔣寶芳哈哈哈地笑出來,在錢金石即將爆發的邊緣收斂了笑容:“有線人舉報,他們在久安高層迅速增殖的原因除了金錢交易還可能涉及到**易。”用指尖咚、咚地敲了兩下桌麵,對應著一枚胸標,提示下麵的話才是重點。

“被交易對象最大隻有十歲,已知兩人被虐待至死,無人報警。”

凝重的沉默從上空鋪散開來,然後一層層下落,直至像水泥一樣將他們包裹在其中。

少女虐殺案仍未有真正的結果,更加惡劣的犯罪再次發生。在久安這樣的城市裏,讓錢金石的辦案準則從“疑罪從無”變成了“疑罪必實”,他懷疑的每一個人都會變成確實的罪犯,而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每一個人。

“我向你保證,這無關組織之間的鬥爭,而是拿薪水的警探應該完成的工作。”

錢金石把證物袋收進口袋,一言不發地出了門。扒了幾下頭發反而把發型搔得亂七八糟,又是以往那個不修邊幅的錢金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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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特勞礦業醫院正門的廣場上,臨街排開了一趟遮陽棚,底下擺放著一排小桌,放著可隨意取用的熱飲、零食、紙巾和民意調查表。大能天佛會教眾掛著天佛保佑的綬帶,跟護士一起正在為路人分發免費體檢表和教義宣傳單。

“我們不是邪教!我們相信科學與神佑同在!病痛不是你的業障,而是這個城市積累的惡念!”

“兄弟姐妹們!家人們!科學保護我們身體,教宗保佑我們的靈魂!必將盡所能為我們爭取更加幸福的今天、明天!”

“沙市長為改善我市醫療環境做出了巨大貢獻!我們需要這樣能夠做實事、為市民著想的領導者,而不是屍位素餐拿著納稅人的錢吃喝玩樂的敗類!”

為市長沙天奧站台的同時順便攻擊一下趙享載和滕永吉。

天空開始飄起細雨,氣溫下降,工作人員立刻將新的熱飲和食物端出來給路人取暖。教眾也聚集了不少,突然間人群喧嘩起來,甚至有人當場跪下膜拜。

教宗齊建英和沙天奧一起現身,穿著棉布襯衫和舊長褲,親自從紙箱裏拿出暖手貼分發給醫院附近正在做小生意的攤販、商鋪,閃光燈劈裏啪啦閃個不停。

“‘樂園’項目隻是我為久安做的第一件事!它已經為我們提供了數千個工作崗位!接下來我會大力發展醫院和診所,竭力為所有市民服務,為大家提供可靠的醫療環境,尤其是低收入家庭、婦女和小孩!”沙天奧說道,“菱山區將和其他所有城區一樣,人人有工作,人人有收入!請大家支持我!”

不知道有誰在高喊:“為什麽衛生局駁回診所的審批?是不是區長趙享載借故打壓?”

沙天奧十分寬容地笑一笑:“我們不以惡意揣度他人,但是我相信,我們菱山區市民的眼睛和心,都是雪亮的,總會看到應該看到的!”

齊建英雙手放在胸口,看著沙天奧,緩緩說道:“天佛也看到了,他會為您降下大愛!”

人群中爆發出連綿不斷的掌聲與歡呼。

拉票接近尾聲,登記體檢表的護士於是將目光從教宗與市長身上收回,把疊好的表格單簡單整理下交回門診護士站,跟值班同事換班。她從電腦裏打開今天的檢查和預約登記,簡略掃過姓名與年齡,將視線落在備注欄,打開每一個寫有“轉診”字樣的病例。

清潔人員推著清掃車經過她身邊,在自己負責的住院部樓層開始工作,格外仔細地清掃每間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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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結束,沙天奧和齊建英直接驅車去遠郊的山泉別墅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場溫泉,渾身冒著熱氣在套房榻榻米上飲酒,服務生一道接一道上菜,新鮮的魚生配著蘸料,貝殼勺上盛放著琥珀色魚子醬。

沙天奧吃下一勺近百歲雌性鱘魚卵製成、抵得上久安小康家庭一年收入的魚子醬,眯著眼睛品嚐它們在舌尖爆開的味道,說:“那個黑桃A確實還活著?”

齊建英則喜歡把它跟新鮮生蠔搭配,將汁水用舌頭卷進嘴巴,點點頭:“非常可靠的消息,不過要找到他需要費點功夫。”

“趙享載真有這麽難對付?難道久安找不到能殺他的人嗎?”沙天奧似乎不太相信。

“能砍下淨火手指的男人可不是那麽容易殺的,他這個人工於心計,身邊還有特種小隊保護。”齊建英一口氣吃下五顆生蠔,用手帕擦擦嘴角,“而且現在局勢複雜,義海倒了,福友會和曲家是敵是友仍未可知,我們不好動靜太大。”

沙天奧單邊眉毛微微一挑,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那麽黑桃A就有辦法取他性命嗎?”

“取不取他性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要取他性命。對方好歹也是個頂級殺手,滅門之仇哪有那麽容易放棄。”

沙天奧這才驚了一驚:“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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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享載以一己之力鏟除‘撲克之家’,正是他在久安晉升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K”對著鑲嵌在牆上的鏡子整理領帶,北千裏已經準備好西裝幫他穿上,卻被他調笑:“下次別再幫我買了,‘打工仔’哪會穿這麽昂貴的西裝。”

“啊抱歉,”北千裏看看了標牌logo,“我以為這不算貴的。”

“後麵要再減一個零才行。”“K”一邊把頭發撥亂,一邊將話題繼續回到趙享載身上。“你這個年紀應該沒怎麽聽過‘撲克之家’吧,當年淨火橫空出世,完全碾壓了前輩‘撲克’的風頭。後來他脫離血花自立門戶,以培養精英殺手、暗殺任務從不失敗而在地下組織中十分聞名。

“酷愛撲克牌賭博而代號‘撲克’,因為年輕時過於縱欲和酗酒而到中年就落下毛病——不能勃*,”“K”用“你懂的”表情對北千裏說,收到對方“哇哦”的回應,同為男性的二人能深刻理解那是怎樣的自卑,更有一種不可言說的輕視:“導致心理和行為都十分扭曲,他收養的那些小孩也被影響得不怎麽正常。”

“可是您說趙享載以一己之力鏟除了他們?”北千裏抓到了重點。

“K”哼了一聲,“那不算什麽,‘他’也做得到,而且一定更幹脆利落,不必大費周章。”他拿起陳舊的零錢包塞進西裝內袋,北千裏跟他一起走出房間。

這不是春天大酒店,是在玫瑰砂北部一棟不起眼的民用住宅,房齡二十多年,出門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中間一扇隔斷門,兩側十二戶共用兩座電梯。所在樓層比較低,所以“K”選擇走樓梯,北千裏因為狹小空間裏充斥著的垃圾、寵物尿味而屏住了呼吸。

走出住宅區,街邊攤販的叫賣、汽車鳴笛等嘈雜之聲逐漸湧進耳朵。

“K”回身對北千裏露出驕傲的笑容:“隻要他想,他可以殺掉任何一個人,也可以殺掉所有人,他就是這樣強大到獨一無二的存在!”

“那麽另一位冒充者——”

“K”並不急於搞清楚對方的真麵目,“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引出幸存者。我想對方應該比我更好奇,他在想辦法試探我們、引我們上鉤,所以反而可以慢慢來。”他跟北千裏擺擺手,示意在這裏分開,“一想到我們都在同一個城市裏,隨時可能擦肩而過,就覺得很好玩不是嗎?”

北千裏看著他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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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大到獨一無二”的存在完全抹消了自己的存在感,坐在顛簸的公交車上沿街看風景。黑狗坐在旁邊根本不知道他甜哥目的地在哪兒,隻是一站一站地記站名。甘拭塵總是有一些外人不知緣由的行為,但黑狗也不問,甜哥交代的事情就好好完成,不交代的就代表自己沒必要知道。

甘拭塵捏他耳朵上方的豁口,想象著那個耳標在他耳朵上的樣子,問道:“打這個的時候你多大?”看那個豁口的樣子,應該是扯得一塊皮肉都下來了。

黑狗想了想:“十?十一?”然後摸了摸脖子後麵,問:“甜哥,打編碼嗎?”

“什麽?”

“我是甜哥的人。”黑狗指著自己說,“我要打標記。”

甘拭塵皺眉:“你不是我的人,你是你自己的人。”

黑狗又不同意了:“我是甜哥的人!”

簡直就是雞同鴨講。甘拭塵很無奈:“你要為自己活著,不要隨便就成了誰的人。”

“沒有隨便!”

“你以後還會遇見很多人,也會有比我對你更好的人,不要這麽早就下定論。”

黑狗皺著眉頭想,“怎樣不算早?半年以後?一年以後?死之前?”

甘拭塵答不出來,便換了個答案:“或者等你見識過足夠多的人。”

“怎樣算多?一百個?三百個?”

雖然知道黑狗不是抬杠甘拭塵也沒耐心了:“你這小孩好煩啊!”車上乘客忍不住側目,甘拭塵幹脆站起來走到車門處按鈴,十分隨性地下了車,跟黑狗發脾氣:“不準跟著我。”

黑狗也不曉得為啥他就生氣,遠遠地跟著。

甘拭塵不搭理他,見到新披薩店開張就推門進去。黑狗沒錢,又怕他生氣,就站在門外等,不一會兒被他甜哥扯著帽兜拎進去了。點了份披薩和沙拉,甘拭塵吃一口就嫌棄地放下,再也不碰,看黑狗毫不在意地吃進肚子裏不禁感歎道:“可真是不挑食。”

初次見麵時連那麽油膩的剩盒飯都能吃得津津有味,雞胸肉和白煮蛋、粗麵包也能果腹好幾年的黑狗,讓甘拭塵又生不起氣來了,“小黑,你從來不會抱怨的嗎?”

黑狗覺得剛烤出來的披薩好吃極了,大塊的香腸、香噴噴的芝士,不明白哪裏好抱怨。

“從小到大過那樣的日子,當時也許不懂,現在沒覺得不好嗎?”

黑狗一邊嚼一邊很仔細地想,把披薩咽下去:“遇見甜哥,就很好!”接著又說,“甜哥不要我,就不好。”

甘拭塵“哈”了一聲:“原來你的抱怨留給我了!”伸手彈他腦袋瓜,“吃你的!”

吃完了繼續逛,甘拭塵走走停停,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似乎隻是逛街。去新開的武鬥館參觀一圈,下一注;在成衣店給黑狗買件外套;甚至隻是去快餐店借個廁所。

義海內亂,不少鋪麵紛紛易主,重裝和改建動靜不小,某些經營區域與數月之前已經大有不同。紅黛雖然隱身不見,卻絲毫沒耽擱福友會的無情收割,將鄭家近三成組織收入囊中,正堂會徽從義海龍紋換成了黑底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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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黛的手機上收到來自甘拭塵莫名其妙的消息:“菜難吃,衣服難看,廁所也髒,嘔!”

“調皮。”她如此說道,無視未婚夫的調侃繼續聽茉莉的報告。

福友會掌握了鄭遠圖的行蹤,但並不急於追殺。正如曲文棟所說,馮如許才是最著急的那個,他甚至想出了以鄭天貴遺體脅迫鄭遠圖現身的辦法。紅黛命令福友會聯合曲文奪一邊以真假摻半的消息攪亂視聽,不讓鄭、馮二人有一刻放鬆,一邊跟曲家競爭一般毫不手軟地掏義海的家底——即使馮如許現在就能幹掉鄭遠圖,他再也做不回久安老大。

然而擺在福友會麵前的問題變得更多更複雜,混亂之中,誰與誰都可能從敵人變成盟友——包括曲家。入戶門響起開鎖的聲音,紅黛暫時停止會議,坐在沙發上沒動,看錢金石頂著常年眉頭緊皺的苦瓜臉從玄關處走進來。

“歡迎回家。”紅黛笑意盈盈地問,“今天有點晚啊?”

錢金石一愣,“啊”一聲,沉默地把自己的啤酒擱在茶幾上,脫掉外套洗個手,從便利店袋子裏掏出下酒菜。

“發生什麽事了?”

錢金石又一愣,“沒啥事。”

能有什麽事呢?不過是拿著薪水的警探不但沒對得起那份薪水,還因為身邊這女人的幾句玩笑話而心生雀躍、沾沾自喜,放著正事不做、案子不查滿腦子都是旖旎想象。

還什麽理想主義者,狗屎。

錢金石對自己失望透頂。

“沒什麽事就是有事。”紅黛說。

“你到底什麽時候走,”錢金石語氣冷硬,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罐酒,“福友會風頭正盛,堂堂會長貓在這兒算怎麽回事?”既然鄭遠圖已經構不成威脅,她還在觀望什麽?

最大可能就是紅黛並不是在躲避,而是借此觀察諸方勢力對福友會的態度和行動,還有通過自己試探趙享載——她真正的盟友。

這是錢金石冷靜下來才察覺到的事情,也讓他更加鄙視自己。

好半天沒有等到紅黛的回複,靜默的空氣讓錢金石不禁有些後悔,他這是在幹嗎呢?

“錢警探,你是在跟我鬧脾氣,還是在撒嬌哦?”女明星的聲音裏帶著忍俊不禁,夾雜著一絲感慨似的歎息,“也太可愛了吧。”

今天聽到的第二次“可愛”!錢金石咬緊牙關,從後悔鬧脾氣到真的開始鬧脾氣了。

“你們一個兩個的……!到底拿人當什麽?!”

紅黛猛然傾身向前,從氣勢上將他壓在沙發一角:“你覺得我們拿你當什麽?棋子?問路石?無關緊要的路人甲,還是久安為數不多存儲著良心這種東西的男人?你可以自己選一個。”

女明星以她的絕世容貌和動聽嗓音一起向錢金石播散著刺骨的寒氣。

“收起你的無能狂怒,做好你該做的事,錢警探。”紅黛重重地拍了下他胸口,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記住,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對我發號施令,別以為趙享載寶貝你就對自己充滿優越感。”

仍未痊愈的傷口引發的疼痛讓錢金石悶哼一聲,等紅黛走進臥室才後知後覺地咬牙反駁道:“誰有優越感了,誰又寶貝誰了?!”剛巧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著“姓趙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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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享載盯著電話:“這個姓錢的,竟敢屏蔽我?”轉頭向對麵的客人抱怨,“我哪裏惹到他了?莫名其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客人甘拭塵對他施以冷眼:“少說廢話。”逛街逛到一半,被趙享載沒臉沒皮地堵在路口,說要請他吃飯,結果到飯館裏他麵前隻有一盤鹵味和一壺熱黃酒。

甘拭塵可以不來,但他知道趙享載主動找上門,沒有小事。

趙享載好奇地打量著黑狗:“雖然這個小朋友看起來很年輕,但應該也成年了吧,喝一杯嗎?”

“我家禁酒。”甘拭塵回答道,黑狗馬上點頭。

“那嚐嚐鹵味嗎?”

“調料太多。”

而黑狗老老實實說:“我吃飽了。”

趙享載被兩人逗樂了,嘻嘻哈哈地笑,直到見甘拭塵不耐煩的聲音:“你是不是嫌那一刀不夠深?看在我未婚妻的麵子上再給你三秒鍾,不然就切下你的頭。”

侯華明在趙享載身邊握緊刀柄,黑狗敏感地察覺到殺意,進入備戰狀態。

“老侯,他隻是說著玩玩的,要切早切了。”趙享載悠哉悠哉地獨酌。

作為特種小隊的一員,侯華明不是不知道淨火,他隻是不爽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和完全不將自己尊敬的隊長放在眼裏的態度。

“你到底有什麽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趙享載飲下一杯酒,看著眼前這張令人難忘的臉,說道:“我們聯手吧,淨火。”

侯華明微微一怔。

因為提氣而收緊腰腹,扣著刀柄的手心裏全是汗。侯華明臉上現出無法形容的表情,屏住呼吸望著甘拭塵,望著趙享載,望著黑狗,眼珠微微轉動觀察室內路線,腦海中電光火石一般計算不同的方案,以及可能生存的結局。

“淨火”——這個名字被說出口,就代表著趙享載將自己和所有人的命都押了上去——如果被拒絕,他就要做好被淨火滅口的準備。

這不是在戰場上,沒有隊員支撐,在絕對強悍的武力之下,隻憑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取勝的把握。

然而對方隻是無趣地坐在椅子裏,看自己的無名指:“三秒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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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玉山推開區長辦公室的門進去,風雲過依然坐在座位上發呆,好像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過。

“雲過,區長說了幾點回來嗎?”

風雲過茫然地搖搖頭,“什麽都沒跟我說。”趙享載最近出門兩個秘書誰都不帶,他們倆每天隻有些細碎零散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完成便沒事可做。

“我去把區長給衛生局的材料送過去,之後就下班了。”農玉山看著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風雲過,忍不住說,“然後打算順路去吃飯看看電影,你——要不要一起?”

風雲過猶豫了三秒便點點頭:“我剛好也沒事。”說完便關上電腦,拿大衣。幹脆得讓農玉山反而愣了愣。以前這種看起來很像約會的邀請,風雲過一向是拒絕的——不敢也不能。趙享載說不上什麽時候就會找人,也說不上看他倆哪裏不順眼就把風雲過折磨一通,後來農玉山也就不提了。

“為什麽衛生局的材料他們自己不來取?”坐進車裏,幫他拿著材料卡袋子,風雲過好奇地問,“還要區長辦公室親自送一趟。”

“衛生局樓裏現在都空了,局長辦公室那一層總共就剩倆人。”農玉山輕笑,又故作神秘地轉頭跟他說,“還有就是我想趁機早點下班,你可別告訴區長。電影我請你看。”

風雲過哈哈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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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局果然如農玉山所說,人去樓空,隻有局長滕永吉在堅守,身邊還有一位業務不怎麽熟練的女秘書。材料卡片推進電腦,找了半天衛生局密匙解鎖,又找了半天歸檔,找完歸檔又找半天閉鎖。

久安政府部門因為保密需要和流程需要,隻能使用內部專用卡片、芯片和係統進行材料輪轉,實體存儲工具會有專門的部門進行回收和銷毀,因此過程與手續都比較繁瑣、公式化。

風雲過悄悄問農玉山:“我剛來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

農玉山盯著女秘書過於強壯的四肢,淡淡地說:“恐怕她不是秘書。”

風雲過一臉問號。

收回材料卡,農玉山問他想看哪部電影,風雲過說要試試最近很火的恐怖片。兩個人便連飯都沒吃,直接去了電影院,可是沒堅持到後半場,風雲過就被嚇出來了。

“你說要看恐怖片,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這不是根本就不行嘛!”農玉山一邊笑話他一邊把壓驚的檸檬水推到他麵前。

“我也是沒有看過,所以想試試……”風雲過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特意選了一家在離影院比較遠的西餐廳吃飯,仿佛怕片子裏的鬼爬出來找到自己似的。

“那下次看血腥一點的?”

風雲過一個勁兒搖頭:“不看不看,那有什麽可看的,都是假的。”生牛肉沙拉剛上來,他還沒動一口,趙享載就來電話了。

農玉山低頭擺弄餐巾,覺得這頓飯到底是吃不成了。沒想到風雲過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沒接,還把電話掛了。

“雲過……?”

風雲過好像給自己壯膽一般,把服務生倒好的白葡萄酒一口氣喝了:“我就說……電影院不能接電話!”話雖如此,但農玉山看得出來他在勉強自己。

沉默地吃了一會兒,農玉山又問:“他一定會問你跟誰去看,還是會給你苦頭吃。”

風雲過用刀叉切肉,說道:“他不是也——去見別人了嗎?”

這話乍一聽起來像吃醋,也讓農玉山有些吃醋,然而他還是敏感地捕捉到風雲過還是知道些什麽:“別人……?”

“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好像,身手不錯,長得也好看,反正,是有這麽一個人。”他說得也不清不楚,仿佛不願意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農玉山看到一絲裂縫。

風雲過和趙享載之間的裂縫。

或許可以被繼續擴大的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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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享載不解看著自己的手機,無辜地問侯華明:“為什麽今天都掛我電話?”